泊岸 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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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康帝沉靜的神情終于松動了幾分,“朕有瘍疾,怕嚇著淑儀?!?/br> “瘍疾?”裴淑儀將信將疑,“陛下何時得的,叫太醫(yī)看過沒?” “看過了?!?/br> 裴淑儀往前貼近幾分,神情忡忡,“妾不怕,陛下快讓妾看看嚴(yán)不嚴(yán)重?!?/br> “我說了不……” 裴淑儀眼神驟然兇狠,一把拉開他的衣襟,待瞥見里面小小的“茹”字,頓時恍然大悟,笑得輕蔑,“難怪陛下要守身如玉啊?!?/br> 隆康帝斥道:“放開!” “穿著死人的東西到我宮里來你什么意思,你不嫌晦氣我還嫌晦氣!” “你說誰晦氣?!” 裴淑儀一字一句冷厲道:“陛下,裴家已經(jīng)做出了讓步,您不要太得寸進(jìn)尺?!?/br> 隆康帝聲音驟然拔高,“得寸進(jìn)尺,究竟是誰得寸進(jìn)尺?” “陛下,您若是識趣,那自然皆大歡喜。”裴淑儀提起肩膀上滑落的里衣,“只是如今,妾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忘了是誰扶持您坐穩(wěn)這個皇位?!?/br> “你以為我稀罕當(dāng)這個皇帝!” 隆康帝目光陰鷙,裂眥嚼齒,“是你們將我逼入此境,害我家破人亡,怎么,裴淑儀是不是覺得我還得對你們感恩戴德,什么皇帝,不過是任你們cao控擺布的傀儡罷了!” 裴淑儀一怔,隆康帝生性軟弱膽小,登基后更是指東不敢往西,如今不僅忤逆她,甚至說出這么一大段話來。 他攏緊衣襟,“衣服我是不會脫的,不是要侍寢嗎,裴淑儀還愣著做什么?” 話音剛落,面前的女人便倏地爆發(fā),猛然扯住他的衣領(lǐng),尖利的指甲從上面劃過,將線頭帶出,“嘩”的一聲,原本整齊的衣襟頓時松開。 隆康帝整個人仿佛石化一般僵住,方才還氣定神閑的表情破了一個口,他先是張大嘴,急喘了幾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如困喑啞嘶吼。 阿茹留給他的衣服壞了。 “啊——” “你不是不肯脫嗎?” 裴淑儀松開他的衣領(lǐng),笑得殘忍諷刺。 隆康帝無助地攏著衣領(lǐng),試圖將散落的線頭復(fù)原,這個皇帝他不能當(dāng)了,他當(dāng)不下去了,隆康帝胸口起伏,呼吸如同被攫住,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瘋的。 他心想,就算是死,他也要拉著裴家一起下地獄。 “這個道理,無論為人、為官、為君都同樣適用,歸根究底,就是一個‘仁’字,然而仁并非懦弱卑怯,無條件的遷就只會助長欲望的滋生,終有一天會為其所累。所謂‘仁’,是能認(rèn)清是非,堅守律法的公正,不以私心度人,不以私欲治人?!?/br> 這是許久之前,梁齊因給他講經(jīng)史時說的話,隆康帝在心底默念了無數(shù)遍,他在冰冷的大殿內(nèi)枯坐了一夜,終于在天亮前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日的大朝會,因為前一晚的事情弄得隆康帝身心俱疲,他沒有精力再去參加枯燥沉悶的經(jīng)筵,遂讓身邊伺候的內(nèi)侍到大殿前通知百官一聲,末了又補(bǔ)充一句,“讓梁齊因來一趟。” “陛下不是身體不適嗎?” 隆康帝坐在御書臺前,神色淡淡,“今日也是講經(jīng)史的日子,讓他照常來?!?/br> 內(nèi)侍依言退下,片刻后,梁齊因走近大殿,檀香清雅,西洋鐘如滴漏一般“嗒嗒”作響,上方的報時鳥時不時鳴叫一聲,隆康帝已經(jīng)端身跪坐于竹席上,見他進(jìn)殿,抬頭道:“來了。” “陛下。” 梁齊因攏袖跪拜,隆康帝等他行完禮,微微抬起下巴,“坐吧,許久不曾聽你講經(jīng)史了?!?/br> 前段時間又是裴淑儀壽宴,又是李茹的喪禮,連大朝會都停過幾次,隆康帝年僅二十二,短短半個月似乎老了十歲,過去他哪怕穿著龍袍,也有一絲未曾被消磨掉的天真愚鈍,而如今,兩頰凹陷,下顎緊繃,眸光暗沉無波,隱隱透著一種日薄西山的暮氣。 “朕記得上次講到漢代荀悅的《申鑒·政體》?!?/br> “是的,陛下。” 隆康帝點點頭,聲音平緩,“‘圣王以天下為憂,天下以圣王為樂;凡主以天下為樂,天下以凡主為憂’,朕背得對嗎?” 梁齊因認(rèn)真聽他講完,點頭贊賞道:“陛下背得沒錯?!?/br> “是你講得好啊。” “臣不敢,是陛下敏慧?!?/br> 隆康帝笑了一聲,“那朕問你,你覺得朕是圣王還是凡主?” 一個稍有不慎就會掉腦袋的問題拋至面前,梁齊因微怔,故作惶然道:“陛下自然是圣王。” “若是圣王,將來史書上該如何評價朕,是賢明,還是昏庸,亦或是——提線木偶。” 梁齊因一驚,俯身稽首,“陛下……” “你們都是為國為民的好臣子,但朕不是一個好君王?!甭】档勰恳暻胺?,語氣平靜,“朕知道你們心里想什么?!?/br> “你們一定在罵朕,昏聵無能,軟弱可欺?!?/br> 梁齊因訕訕開口,“陛……” 隆康帝打斷他,“你們罵得對啊。” “朕……原也想做個明君,可身困宮闈非我所愿?!彼^頭望了一眼窗外掠過的飛鳥,“梁修撰,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臣明白。” 隆康帝回過頭,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先前你對朕講‘仁道’,朕感觸很深。” 梁齊因驀地想起那次發(fā)行票引,世家門閥全力阻撓,但隆康帝仍舊頂著壓力同意了這項政策,才使得邊關(guān)的將士得到糧食軍資,擊退敵人。 其實隆康帝真的有想改變現(xiàn)狀,只是架在他身上的枷鎖太多,注定了他舉步維艱,只能做到這一步。 “朕今日召見你,是要告訴你一件事?!?/br> 梁齊因直起身,不知道為什么,隱隱約約意識到隆康帝要告訴他的事情一定會掀起一場狂風(fēng)巨浪。 下一刻隆康帝便沉聲道:“朕要告訴你,當(dāng)年先帝遺詔上寫的并不是朕的名字,是三皇兄。” “陛下!” “裴逐與陳屏合謀篡改遺詔,推朕上位,裴家野心勃勃,裴次輔心懷鬼胎,其心可誅。” 幾句話仿佛巨石沉塘,“撲通”一聲,梁齊因猛地抬起頭。 “朕在宮里沒有能信的人了,你回去,告訴三哥,告訴戚閣老,還有申御史,你讓兩院清流聯(lián)名上書彈劾裴家,不能再叫他們猖狂下去?!?/br> 梁齊因被震驚得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陛下,您為什么突然……” “朕有愧,現(xiàn)在才將真相告訴你們?!甭】档勖媛侗В半薷阏f了,朕也想做個明君,可是壽宴上你們看到了,朕根本做不了主,朕連想護(hù)的人都護(hù)不住。” 李茹死了,宮里只剩他一個人,這個本來就不屬于他的位子,他鳩占鵲巢,是要造報應(yīng)的。 人人都以為只要坐上那個位子,天下的什么都有了,他們罵他寵信jian臣,割地飼虎,茍且偷生,可又有誰知道,他原本也只是一個和妻子相依為命,在封地便能逍遙快活的閑人。 梁齊因沉默須臾,啞聲道:“陛下,其實這件事情臣等想過,但陳屏已死,真正的遺詔被毀,裴家權(quán)傾朝野,事情并非陛下想得那么簡單?!?/br> “有一個辦法?!甭】档蹆A身向前,抓住他的手,目光堅定,“朕可以向天下人……自認(rèn)矯詔之罪?!?/br> 隆康帝抽了一聲氣,推了他一把,近乎祈求,“我很羨慕大將軍的灑脫忠勇,我也想做一個那樣的人,可是我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這條命是她救的,我知道她向的是三哥,我現(xiàn)在把這條命還給你們?!?/br> 梁齊因目光震顫,離開養(yǎng)心殿時心中肆虐的波濤仍舊沒有停息,他們明知真相,卻因當(dāng)事人的相繼離世而陷入了僵局,卻沒想到,這個轉(zhuǎn)機(jī)會是坐在龍椅上的隆康帝給的。 自認(rèn)矯詔之罪,他的皇位就再也保不住,包括他本人可能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受盡天下唾罵聲,隆康帝不想活了,他被裴家逼入絕境,但他是一只困獸,他被拔掉了利爪獠牙,再也殺不了人,于是將這柄利刃遞到了他們面前。 作者有話說: 第175章 祝福 梁齊因走出宮門, 回身望了一眼養(yǎng)心殿的方向,心底千頭萬緒尚平息,他手里握著經(jīng)書, 天色昏暗,烏云密布,官袍的長袖盈風(fēng)鼓起,叫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他回過頭, 季時傿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抱臂站在官道旁, 手里還拿著一把傘, 背靠著樹身姿慵懶, 仰頭看了看天。 梁齊因走上前,輕聲道:“阿傿, 你怎么來了?” 季時傿站直身形, 嘴角淡笑, 晃了晃手上的傘,“我看天要下雨了,來接你?!?/br> 話音剛落,天邊便悶響一聲,漸漸落下幾點雨滴,季時傿順勢撐開傘,問道:“翰林院今日不忙了?” 梁齊因微微彎著腰, 配合季時傿的身高,才不至于讓傘卡著頭, 聞言一愣,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季時傿是在指他前段時間時常早出晚歸的事, 哂笑道:“不忙, 不過明日還得出去?!?/br> “明日休沐,你又要出去?” “嗯……” 季時傿偏過頭,語氣略有不悅,“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難道翰林院只剩你一個人了嗎?” “過兩天就好了?!绷糊R因怕她不依不饒地再問下去,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阿傿,今日陛下召見我了?!?/br> 季時傿沒好氣地“嗯”了一聲,梁齊因經(jīng)常要給隆康帝講經(jīng)史,倒也沒什么稀奇的,她只是不滿梁齊因又在敷衍她。 然而梁齊因下一句則瞬間讓她如雷灌頂,“陛下說,他愿意自認(rèn)矯詔之罪,只求能扳倒裴家?!?/br> “什……么?” “大概裴家以為他會一直任人擺布,卻忘了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绷糊R因低聲道:“阿傿,你說接下來該怎么辦?” 二人的交談之聲被如瀑的大雨隔絕在一方傘下,季時傿神情緊繃,并不見得有多輕松,“矯詔之罪,要背千古罵名,他真的敢嗎?” 季時傿與隆康帝接觸得并不多,他的母親李貴妃入宮多年,深得圣心,李家還沒被抄時,隆康帝有半朝座師的外祖父,有寵冠六宮的母妃,他被保護(hù)得太好,甚至帶著不適合皇家該有的優(yōu)柔寡斷,或許被遣至封地才是最適合他的結(jié)局,而非被架在龍椅上。 梁齊因也不敢斷言,“還是先與殿下他們商量一番為好?!?/br> 季時傿不置可否,入了夏,天氣總是反復(fù)無常,明明前一日剛下過一場淋漓的瓢潑大雨,第二天又是碧空萬里的晴天,韃靼的歸降儀式定在五月底,沒有多少時日了,屆時季時傿必然要出席,她想在走之前先將上奏的三項管理措施定下來。 不過眼下先要弄清楚的是梁齊因最近到底忙什么去了,五日才輪到一次休沐,他竟然連續(xù)兩次都見不著人影,季時傿留了個心眼,待他出門之后慢悠悠地跟上,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去了翰林院。 季時傿身手好,只要她愿意,很少有人能察覺到被她跟蹤,哪怕是梁齊因也一樣,季時傿一路暢通無阻地跟在梁齊因身后走出了定陽街,隨后意料之外的,又意料之中的,梁齊因并沒有進(jìn)宮。 這王八蛋,膽大包天,真敢撒謊! 梁齊因徑直出了城,想來翰林院大概也沒什么活計需要他一個修撰親自出城去辦,季時傿原本以為他要去嵩鹿山,轉(zhuǎn)念一想,若是去嵩鹿山,何必總是瞞著她,果然,梁齊因從山腳路過后,轉(zhuǎn)而拐到了另一條路。 山道上漸漸出現(xiàn)行人,兩側(cè)樹林茂密,季時傿抬起頭,忽然意識到這是哪兒,山腳下有座小佛像,從城門出,路過嵩鹿山,梁齊因要去的地方是京郊白鹿寺。 越往上香客越多,很快梁齊因的身影便混在其中,季時傿停駐在白鹿寺門前,越來越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了。 來都來了,雖然找不見他的人影,季時傿也不打算折返,她在寺中無所事事逛了一圈,順帶上了個香。白鹿寺很出名,來這里的香客數(shù)不勝數(shù),只不過前兩年先帝崇尚道教,繼而掀起了一股風(fēng)潮,世家門閥自然追隨皇室,以至于白鹿寺清冷了一陣子,來此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 季時傿并未在白鹿寺大殿看見梁齊因,心中不免奇怪,來佛寺不上香他來干什么,正準(zhǔn)備出去找的時候,忽然聽到一旁路過的香客道:“你說的那個先生今日來了嗎?” “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