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頭腦不清楚

    夏日的夜，晚露再重也不會讓人感到寒冷。所有地方一片黑，唯獨廚房有燈光和煙火，這煙火并不暖和，而是有點涼。

    在上輩子環(huán)境的熏陶下，林音其實是有些冷漠的。對于林富、李慧她還有些親近感，但對這個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找自己麻煩，看自己不順眼的大嫂，她怎么也升不起親近感。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也許描繪的就是她大嫂這種人吧！她娘家都上門來打人了，她都不肯放棄那樣畸形的關系，明明已經(jīng)解決了，從泥潭里爬出來了，她還要爬回去。

    林音未語先嘆氣，她這一嘆，徐蓉心里涼得差不多了。她抓著林音的手不肯放，直接跪了下來：“音音，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和他們斷絕關系！”

    林音拼命避開徐蓉的跪，她跪下去的時候幾乎是毫不猶豫，膝蓋在地上碰撞的聲音林音聽著都疼。兩人身高差不多，她跪下去后，林音立馬瞧見她頭上的紫色能量團。這一團紫色還算新鮮，八成是早上留下的傷。

    從外面看自己破了點皮，從內里看，卻是有不少損傷。短時間看不出來，時間長了隱患就出來了。

    林音實在忍不住，說：“大嫂，即使你家里人扯著你頭發(fā)要打死你，你也要這段關系嗎？”

    徐蓉手勁明顯松了松，不過一秒，又攥緊了，說：“他們是我的家人??！都是我的親人，這一次也是他們太著急，怕老徐家的后代有什么損傷，才這樣的。他們平常......平常對我挺好的。”

    這句話說得她自己也有幾分心虛。

    林音心里一聲接著一聲嘆氣，說：“你不也是老徐家的后代嗎？”

    徐蓉黯淡地搖了搖頭，說：“我不是，我只是個女孩子，又嫁了人，已經(jīng)是林家人了......”

    “那你既然是林家人了又何必為自個娘家謀福利？”

    夜里靜悄悄的，外頭的蟲鳴傳了進來，偌大的房子有些空曠。黑暗中，兩扇門同時打開，橘黃色的燈光一前一后落在林音身上。林音面前的徐蓉卻恰好被遮在陰影之中。

    李慧掀開簾子，說：“音音，你怎么還不睡??！”

    余光瞄見跪在地上的徐蓉，聲音瞬間拔高：“徐蓉，你這是干嘛？我們家可沒有給小姑子下跪的規(guī)矩！”

    另一扇門后，林平也趕緊走了出來，他扶起跪著的徐蓉。扶到一半卡住了，他抬頭看徐蓉，猝不及防對上了她看向林音充滿期待又漸漸滲入絕望的眼神。

    他稍稍用力，人還是起來了，起來的幅度越大，里面的絕望越多，漸漸化作淚水被淹沒。

    李慧一看就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徐蓉能求林音什么，不就是借錢補貼她那個千瘡百孔的娘家嗎？今天她和林國山為了避免以后的種種麻煩，提出斷絕她和老徐家的關系。本來想等過幾天再找她說清楚厲害關系。

    沒想到晚上就給她鬧了這么一出，拎不清就是拎不清！

    李慧嘆口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平兒，你去把你爸、你弟弟叫過來，我們開一下家庭會議吧！”

    徐蓉渾身一震，若有所察地抬頭，匆匆瞥了一眼李慧又低下頭。什么家庭會議，她嫁進來大半年了，還沒怎么聽說過。

    須臾，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除了徐蓉，大家的表情都十分坦然，似乎沒什么大不了的。

    徐蓉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心里不是滋味。她嫁進來大半年了，還是被排除在這個家之外，如果她真放棄娘家了，又有什么在等待著她？

    指針指向十點。

    李慧開門見山：“今天發(fā)生的事你們都在場，不在場的音音我也和她詳細說過了。你們覺得我今天做得對不對？你們愿意和老徐家繼續(xù)做親戚嗎？”

    林國山?jīng)]說話，卻是第一個把手放在李慧的手上，用行動表示了支持。

    徐蓉臉色白了一個度。

    林音緊跟著點點頭，就算她是徐蓉也會答應斷絕關系，何況她并不是。

    徐蓉臉色又白了幾個度，身體顯而易見地顫抖起來。

    林安顯然是這些人中最激動的那個，說：“我不愿意，上次來就拿走大哥的私房錢，又清空廚房、拿走所有的雞蛋，這回還想抬走我們家的電視，再做親戚我們家能保住什么？”

    徐蓉臉色不再蒼白，紅了青，青了紫，變化不斷。她媽做的事情讓她十分難堪，幾乎在林家抬不起頭來。

    林平在一旁拍著徐蓉肩膀，企圖安慰她。她身體越發(fā)止不住顫抖，淚水怎么都停不下來。

    李慧瞪了一眼兒子，說：“你還安慰她？平兒，你不要和稀泥！你就和她說說，你自個愿不愿意要那樣的丈母娘，那樣的小舅子？”

    林平有些為難，一邊擔心媳婦太難過，一邊又擔心媳婦想不通，還在兩相衡量。

    李慧氣笑了，這個林平倒是真喜歡徐蓉的，可就是喜歡也不能這么偏袒，這么拎不清。她冷笑：“行啊，你不說是吧！那我們分家得了，明天就找村長來公正。你們自己分出去自己過，愿意捧著你們丈母娘的臭腳就捧著吧！”

    李慧性子潑辣要強，說話也直接，她本來是為了這小兩口好的，既然他們不領情就分出去過得了，省得她還要擔心這擔心那的。

    林平驚了驚，知道他媽是真生氣了。想說什么，一旁的徐蓉先一步帶著哭腔道：“不行.....不能分出去！”

    “不想分出去？又想要幫襯丈母娘，又想要大家?guī)兔?，你們怎么不上天？”李慧甩了手，靠在沙發(fā)上，一眼都不想看徐蓉兩口子。

    林平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揉著眉心，語氣還算溫和。

    “蓉兒，我是真的不想和徐家再扯上什么關系了。我只是個普通男人，賺不了多少錢，只能保證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吃飽穿暖。但接濟你娘家，讓你弟弟娶媳婦，甚至幫他養(yǎng)孩子，我真的做不到。如果我很有錢，給他們一點也無所謂，可惜我沒有！”

    徐蓉第一次聽到林平的剖白，眼神復雜，喃喃道：“這只是特殊情況，我弟弟不會讓你幫忙養(yǎng)兒子的......真的不會的，你相信我......”

    之前只是李慧這一家子無奈，這一回林平也跟著無奈，他搖著徐蓉的肩膀，盼望她清醒一點。

    第107章 聲討徐蓉

    “他們會的！你哥娶媳婦用的是你的彩禮，你三弟娶媳婦上門來找我們，那后面還有你四弟呢？”林平壓根不相信丈母娘不會再這樣了，那種人臉皮厚得不行，怎么不可能？

    徐蓉聽到最后，眼睛一亮：“真的不會了，我四弟很有出息的。只要我們幫幫他，他將來一定能上大學。等他上了大學了之后，不就有出息了嗎？那時候他也能幫襯幫襯我們的……”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沒注意到全家人都安靜了，看著她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

    李慧捂著胸口，覺得心臟病都要被氣出來了。

    林平無力地垂下雙手，長嘆一聲：“你的意思是我們還要幫著你四弟上大學？那你父母呢，你父母就不用幫忙了嗎？我平常給音音一點錢，你都還覺得我太偏心了，那你怎么不說說你偏心你家人？”

    徐蓉氣短，腦子一片混亂，下意識脫口而出：“不是的，只有我們幫了我四弟，他才會念我們的好?，F(xiàn)在成績那么好，以后上了高中成績一定會更好的，以后他成了才說不定說少人都要去求他，我們這現(xiàn)在幫幫忙，不好嗎？”

    林安哼了一聲，想砸開這個大嫂的腦子，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竟然能糊涂成這樣。

    他一般不說話，說起來卻很戳心：“你的意思是我們音音以后出息了不會幫襯我們嗎？還是覺得音音以后沒有你弟弟出息啊？他上面可還有兩個哥哥還有一對父母等著他去孝敬呢，輪得到你這個嫁出去的三姐？”

    徐蓉腦子嗡嗡作響，憑著本能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現(xiàn)在才要對他好，他才能記得我呀。音音她是女孩子，遲早要嫁出去的，便宜的也是她婆家的人。再說……”

    她頓了頓，抬眸看了一眼林音，眼底有些怨氣。林平、林安都有不好的預感，尤其是離得近的林平，恨不得立馬捂住徐蓉的嘴?？伤艘徊健?/br>
    “現(xiàn)在音音也出息了呀，她從小就被四個哥哥寵著，寵著也沒見她要回報哥哥半分！她……”

    她這話里話外幾乎明示林音在咖啡館打了工，卻沒拿出錢來孝敬父母、幫扶哥哥。

    林音只覺得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習慣了上輩子各過各的人生，她還真有些沒搞清楚家人還需要家庭成員一路幫扶的嗎？

    林平的大掌慢一步捂住了徐蓉的嘴，他眼睛猩紅，耳朵嗡嗡作響，幾乎不明白那個溫順的妻子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

    他當初娶她確實是看中了她的溫順、孝敬，也勤奮踏實。嫁過來之后，給她的也是林音差不多的待遇，不用下地干活，只需要在家里做做家務。李慧也是偶爾擠兌她，并沒有主動刻意、為難。

    徐蓉這大半年來表現(xiàn)還算好，除了跟林音有點過不去，但那都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一遇到自己家里的事情就這么拎不清呢？

    李慧直接啐了徐蓉一口，站起身拉住林音的手，說：“你胡說什么呢，我們音音才不是什么不懂得感恩戴德的人。她還小，還要上學，她自己賺的錢怎么就不能讓她自己花了？”

    “再說了，你們是沒有手沒有腳了嗎？怎么就盯著音音手上這一點錢？這都是我跟國山的，我們負責把她教育長大，雖然有些偏心，但大家的資源都是差不多的。至于長大了，能活成什么樣，靠的應該是各自的本事，而不是兄弟間的幫扶。還能扶你一輩子嗎？”

    林安不好和大嫂犟嘴，只哼了一聲：“大嫂，我們兄弟四個過得怎么樣都各憑本事。沒結婚之前自然是大部分仰仗父母、兄弟幫扶，也會上交一點錢孝敬父母。結婚之后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家庭，有能力幫著幫，沒能力幫誰也不能勉強誰！大家都有自己的難處，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他話鋒一轉，如蓄滿危險的豹子，說：“你之前在家里過的不幸福，那是你父母的責任與過錯。你不能因為音音過得幸福，就把你父母的錯誤歸究到音音的頭上?！?/br>
    這話不可謂不扎心，在座的人都清楚，林音能和剛嫁進來的徐蓉有什么仇？徐蓉看不慣她，不過就是嫉妒林音得父母寵愛、哥哥疼愛。

    徐蓉渾身一震，復雜的眼神被迷霧裹住，如清晨四五點的山間不甚清晰。她又惱又羞愧，接二連三的沖擊讓她一時間無法完全消化……

    一家之主林國山也嘆了口氣，發(fā)話了：“我話撂在這了，我是沒什么錢救濟你娘家，你要是實在想就自己賺錢去救濟吧！”

    林平松開淚流滿面的徐蓉，渾身癱在沙發(fā)上，面色疲憊，心累極了，說：“我真的養(yǎng)不起你那一家子，你要是執(zhí)意如此，咱們離婚吧！”

    徐蓉一個勁地搖搖頭，她不要離婚！不要離婚！

    林平卻不理她，直接上了二樓，往林貴房間去了。

    李慧和林國山對這個兒媳也是有心無力，他們知道不能全怪徐蓉，畢竟在現(xiàn)下的環(huán)境這種事情還是很多見的。不過是徐蓉的父母太過分了，手又伸得太長，又太貪心了。

    徐蓉從小在那樣的環(huán)境長大，她的潛意識里就是要孝敬父母，幫扶兄弟。至于會不會犧牲自己，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出錯的是他們家的教育，以及徐蓉的懦弱。

    對于怎么掰正她，兩個人還真不清楚。嘆了口氣，兩個人也回了房。

    林安也給林音使了眼色，讓她跟上。兩個人走上了二樓，客廳靜悄悄的，只剩下徐蓉一個人。

    徐蓉閉上眼睛，各種想法不停地在腦海中沖擊，她真的錯了嗎？今天院子里的嬸子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如果真沒有了娘家做后背，今后林平變心，她又不能討好公婆讓他們幫忙主持公道，她又該怎么辦？

    腦海里來來回回不斷閃過林安、林平、李慧的話，也不斷閃過她家對門沒了娘家的jiejie被老公打得要生要死的場景……

    絕望的喊聲，生不如死的眼神……

    徐蓉捂住自己的耳朵，越發(fā)迷茫。她心里清楚這短暫的人生中，林平給了她不少暖意，甚至比她在家的二十多年要多。如果不是婆婆不喜歡她，人心易變，她也不至于這么擔心。

    第108章 真的不分rou脯

    林音躡手躡腳跟著二哥林安上了二樓，就站在她房間前面的窗戶旁邊。這個二哥為人比較木訥，不說話則顯得十分小透明，一說話倒是挺犀利。

    她上回回家就沒和這個二哥說過話，也不知道他是想和她說什么。想想剛剛徐蓉的話，林音多少有些心虛，這個二哥不會也是來找她借錢的吧？

    這個時代的兄弟姐妹關系還是十分親厚的，她那個想著自己賺錢的想法，怕是不行??！四個哥哥是親人，四個嫂子未必是親人了。

    林平蠕動唇瓣，有太多話想說，又不知道說什么，半天才道：“你不要管你大嫂怎么說，你自己賺的錢自己花就是了?！?/br>
    林音杏眼彎成一汪月亮，嘴也跟著甜了不少：“謝謝二哥！”

    林平點了點頭，移著步子就要下樓。看了一眼樓下，那個身影依舊在客廳里，她的身子已經(jīng)彎曲得和七老八十的老人差不多了。影子獨自在墻角的某個角落里縮著，仿佛再也直不起來了，看上去倒是十分可憐。

    林平嘆了口氣，又轉過頭，叮囑道：“你可別看大嫂可憐就借她錢，她家那個樣子壓根不能還錢的，就是個吸血鬼來著！”

    林音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余光也同樣放在樓下那個女人的影子上。她哭得不能自已，仿佛全世界都拋棄了她?？伤约翰徽酒饋恚粺釔廴澜?，全世界又怎么會愛她？

    *

    帝都。

    晚上十點半，研究所大部分宿舍都關了燈。偶有熬夜不睡的，不是在翻資料，就是去實驗室里實驗、記錄數(shù)據(jù)，大部分人都沒什么閑心收拾東西。

    裴尋不同，見了所長回來之后，便在宿舍里開始收拾東西。他這一去還不知道要去多久，這些東西還是要收好。

    將日常用不到的東西鎖在柜子里，余光觸及那一堆罐子，猶豫了一下，竟然不知道如何處置這些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