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 第32節(jié)
這話讓她如何說出口。 沈肅并未開?口,只是看著她垂在耳邊的發(fā)絲,靜靜地?等著她開?口解釋,好似回到了第一次兩人在寺廟樹下的場景。 然而文姝遲遲不開?口,似有?猶豫。 “表妹是不信我,還是有?別的顧慮?”沈肅問道,聲音不疾不徐,好似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是陳述事實?,“表妹這些銀子在京城盤不下好鋪子,能盤下的鋪子也?不賺錢?!?/br> 文姝咬住唇,手指攥緊。 “給你聘禮里便有?幾處不錯的鋪子,還有?兩個莊子,這些的營收你都?可以自己拿著?!?/br> 牙齒咬得更深了,唇上紅痕很深,幾乎要滲出血來。 可她垂著頭,沈肅根本沒看見,他并未覺得自己說了什么過?分的話,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他道:“這些銀錢你留著自己用便是。” 她雖是獨身一人,可身邊還有?一個丫鬟,日常或許要買些小?物件,沒有?銀子在身上很是不便。沈肅知道,若是直接給她銀錢,她定不會收下。 俞文姝眼?中淚珠打轉,咬著唇吸了一口氣,秉著淚意道:“多謝大表兄,此?時不勞大表兄費心,姨母會幫我尋鋪子?!?/br> 沈肅聽出她聲音不對,蹙了眉,猛地?拉住她的手腕,“文姝?” 他不明白她為?何會哭。 文姝猛地?抬眼?看他,眼?前朦朧一片,她道:“大表兄,聘禮是聘禮,我想盤下鋪子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論?有?多少,也?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嫁妝。” 她掙脫他的手,腕間紅了一片,沈肅哪里敢再去拉她,“我不……” 文姝擦了下滾落的淚,“大表兄不必理會此?事,若是沒別的事,文姝先回去了。” 沈肅看著她轉身就跑的背影,眉心緊蹙。 她手腕都?紅了,會不會有?礙? 春榮正提著食盒哼著小?曲往見思院走,迎頭便看見表姑娘抹著眼?睛出來,步履匆匆。他頓時一晃,便轉到大樹后,直到表姑娘進了碧荷院才走出來。 這是怎么了?方才還好好的怎么表姑娘好像哭了。 春榮猶豫的看了眼?食盒,又看了看碧荷院緊閉的,這時候他不應該沖前面去,又不是他惹哭的表姑娘。 他轉頭進了見思院,尚未走近便瞧見大爺站在書房門口,渾身好像淬了一層冰霜,就那么站著便想讓人退避三尺。 可春榮不能退,只能硬著頭皮往前小?走兩步,梗著脖子開?口道:“大爺,表姑娘回去了,這飯菜……” 沈肅沉默半晌,他不開?口春榮也?不敢出聲,只能乖乖站著等著。 春榮看了眼?食盒,心道這若是再不送去,一會兒就涼了。 好半晌,沈肅看向食盒,沉聲道:“送去給表姑娘?!?/br> 春榮連忙應是,提著食盒就跑,仿佛慢一步,這菜就會凍成冰塊似的。 丹露焦急的在外?面踱步,看著緊閉的門又敲了敲,沖里面道:“姑娘,您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說說,不要自己悶著,對身子不好。” 她都?快急死了,只看見姑娘哭著回來,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下意識以為?姑娘被大爺欺負了??杉幢闶潜黄圬摿耍?根本不能做什么,就算是姑娘,恐怕也?只能忍著。 如此?一想,她更急了。 “姑娘,你說說話啊。”丹露急道,“是不是大爺欺負你了?咱們去找夫人,找老夫人評理!” 是了,老夫人如此?喜愛姑娘,定會為?姑娘做主的。丹露聲音都?雀躍起來。 里面忽然傳來俞文姝的聲音,她帶著一絲鼻音道:“不是他欺負我?!?/br> “不是大爺?”丹露這下有?點摸不著頭腦了,見思院除了大爺還能有?誰敢欺負姑娘的。 里面沒再出聲,丹露正在發(fā)愁,春榮提著食盒敲院門,丹露連忙去打開?院門,瞧見春榮便瞪眼?道:“你還敢來,我家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春榮連忙賠笑,抬了抬食盒,“丹露,jiejie!讓我先把食盒給表姑娘,還未用膳呢!” 丹露一聽更急了,“怎的還未用膳?!” 春榮張嘴還想說,被丹露推了一把,“那還不快去?!?/br> 春榮又閉上嘴,原想著讓丹露去給,卻見丹露根本沒有?要接的意思,只能自己上前去,輕輕敲了敲門。 “表姑娘,是我春榮?!贝簶s側著耳聽了聽,里面沒有?半點聲音,“大爺讓我來給您送晚膳,您先用晚膳吧,可別餓壞了身子?!?/br> 春榮等了好半晌,終于聽見里面?zhèn)鱽碚f話聲,“你拿回去吧,我不餓?!?/br> “可……”春榮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默默閉了嘴。 回去如實?稟告給大爺便好,他還是不要多話了。 丹露見他提著食盒過?來,一把拉住他,看了眼?食盒道:“姑娘不吃?你與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好好的去的,回來便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急死人了?!?/br> 春榮也?是滿頭霧水,他被丹露死死抓著不能動彈,只能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但我沒聽見他們爭吵,或許只是鬧別扭了。” 可‘鬧別扭’這三個字,與他們大爺根本不搭邊啊! 春榮根本無?法想象,大爺會如何跟表姑娘鬧別扭,是什么樣子的。只是這么一想,他便渾身一抖。 丹露皺著眉道:“怎么會,我家姑娘從來不與人爭執(zhí),更何況與大爺鬧別扭?!?/br> 她知道姑娘是多么冷清的性子,不爭不搶、安分乖巧,莫說與大爺爭執(zhí),便是回一句嘴,也?萬萬不可能。 春榮想了想,“丹露你莫不是忘了表姑娘在外?還與別的姑娘爭執(zhí)了,還是為?了大爺?!?/br> 丹露:…… 那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春榮一走,丹露便關上院門,回頭時便瞧見姑娘從屋里出來了,她連忙走過?去,卻見姑娘眼?睛有?些紅。 “姑娘?!钡ぢ逗傲寺?,忍不住紅了眼?。 俞文姝扯出一抹笑,“我沒事,你哭什么?!?/br> 對著姑娘,丹露根本藏不住心思,哭著道:“我怕姑娘受委屈了。” 俞文姝眸色閃了閃,哪里是她受了委屈,她不過?是倔強的想維持自己僅剩的一點傲氣,明明他說的都?是事實?,并未表露出半分看不起她的,可她那一瞬間就是想咬著那口氣不放。 好似吞了那口氣,她便輸了,她就沒了僅剩的傲骨。 她生氣他的不理解,也?氣自己無?依無?靠,連銀子都?少得可憐。 她便如那攀附著大樹生長的菟絲花,柔弱無?依,離開?了樹,便是死路一條。 “沒什么好委屈的。”俞文姝淡聲道,像是在跟丹露說,又像是在與自己說,“不過?是不愿意承認自己弱小?,不想攀附他罷了。” 丹露卻大聲道:“姑娘怎么會如此?想,怎么會是攀附呢。您與大爺是未婚夫妻,待到婚禮一過?,便是正正經經的夫妻。奴婢別的都?不懂,可我娘曾經告訴我,夫妻之間本就是一體的,我爹在外?面辛苦賺銀子,我娘便好好照顧體貼他,夫妻是互相的依靠,?!?/br> 俞文姝猛地?怔住,她竟還沒有?丹露想得明白。 她只是覺得自從與沈肅定親之后,沈肅給她的很多,她卻什么都?沒有?給他。 俞文姝忽的嘆了口氣,道:“丹露你快去歇息。” 丹露見她去拿針線,疑惑道:“姑娘還不睡,怎么還要做針線?” “下午睡得多了還不困?!彼闷鹣隳乙会樢痪€,“我想快些做好這個香囊?!?/br> 丹露道:“那姑娘餓不餓,我去找春榮把食盒拿回來。” 俞文姝搖了搖頭,垂下頭眼?睫顫了顫。 春榮提著食盒回了見思院,這食盒就好似他的心,高高的懸在半空,慌得很。 也?不知大爺會不會罰他。 然而沈肅聽了春榮的話,只是淡聲道了知道,讓他把食盒提走。 “大爺也?吃些東西,別餓壞了。”春榮大著膽子勸道。 沈肅道:“給我沏壺茶?!?/br> 案桌的燭臺下擺著簪花小?楷抄寫的律法,他時不時便要瞧上一眼?,好似能讓他頭腦清醒的神藥。 見思院書房與碧荷院的內室里,燭火都?亮了大半宿。 第35章 第二日, 丹露趁著俞文姝在屋里補眠,便匆匆去了春宜堂,雖然昨夜姑娘好似想?通了, 可她依然很擔心,無處去說只能尋到王氏面前。 王氏聽了丹露的話,詫異道:“怎的會鬧別扭了?可知是因何事?!?/br> 丹露搖頭。 王氏想?了好半晌,也根本無法想?出這?兩?人到?底為何。沈肅那樣的冷性子,文姝也是清凌凌的, 若是冷著對方倒是有可能, 可文姝都哭了, 那事情必然不小。 莫不是因昨日文姝拖她尋鋪子的事而鬧別扭? 王氏心里一驚, 越想?越覺得?是, 這?與?她設想?的不一樣, 必須跟老夫人說?一聲才好。 王氏對丹露道:“我知曉此事了, 你先回去好好伺候你家姑娘,若是瞧著有何不一樣, 便來與?我說??!?/br> 丹露得?了王氏的話心下稍定, 應了是便回碧荷院。 王氏起身讓知綠給她換了身衣裳,便朝祿和院去,這?幾日沈姿被她按著去跟師父學女工, 每日都跟她哭訴不愿意學,還鬧到?老夫人那里, 可老夫人這?回沒一味的護著沈姿,只讓她自己安排女兒的事。 “你才是沈府的主母, 也是孩子們的母親, 如何安排都由你說?了算?!崩戏蛉说溃斑@?些事往后不必來問?我?!?/br> 老夫人這?么說?了, 王氏便順著自己的心意做了,畢竟茵茵實在不算小了,即便不用繡工精湛,可尋常需要的基本功總是要學的,總是那么貪玩,往后如何是好。 但此事她尚且有些摸不準,還得?去問?問?老夫人。 知綠有些擔憂道:“夫人,老夫人不會怪罪您吧?” 畢竟是王氏的主意,引得?沈肅和文姝鬧別扭,老夫人又如此看重沈肅,很難說?不會怪到?王氏頭上。 王氏搖頭道:“這?件事即便我吩咐出去,大爺也遲早會知道?!?/br> 王氏到?了祿和院堂屋,老夫人尚在靜室里,九嬤嬤讓人上了茶便進去靜室陪著,待王氏喝了一盞茶后,九嬤嬤便攙扶著老夫人出來了。 “母親?!蓖跏掀鹕硪娏硕Y,便跟老夫人說?了昨日之事,又說?了今日丹露來說?的話。 末了王氏道:“母親,我是擔心文姝和阿肅傷了情分。” 老夫人卻笑起來,跟九嬤嬤對視,頗為欣慰道:“哎喲,瞧瞧咱們家大爺,竟然會與?文姝鬧別扭了,稀奇。” 見過會打?趣孫子的,但如此笑著欣慰打?趣孫子,王氏倒是頭回見,頓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