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茶博士離開, 裴湘才用心音向展昭不緊不慢地解釋了他魂魄離體后都發(fā)生了什么。

    當(dāng)?shù)弥约捍藭r所在的地方正是裴湘的巨闕劍小空間后, 展昭立刻對這個縈繞著純粹劍意的地方充滿了親切感和好奇。

    當(dāng)?shù)弥嵯鎸θ龑殑恿藲⒁獾直缓诩t二判阻止后, 展昭覺得自己仿佛也感受到了裴湘當(dāng)時的驚怒與恐慌，不由得心中酸軟。他有些遺憾，自己一進入這方小空間內(nèi)便被劍意所迷, 并一直沉浸在某種玄妙境界中, 沒能夠和裴湘一起面對后續(xù)的紛亂。

    當(dāng)?shù)弥嵯娣艞壛藦氐讱У羧龑毜哪铑^, 并從黑紅二判那里要來了幾樣好處后，展昭會心一笑。其實不用裴湘多說，了解自己心上人的展昭便已然明了，從二位判官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裴湘就不打算抹除三寶的靈智了。否則的話，憑她出劍的速度，她根本不會給黑紅二判那么多說話的機會。

    當(dāng)?shù)弥嵯鏋榱吮Ｗo好他的軀體而“深思熟慮”出來了一個……解決辦法后，展昭的思緒有一瞬間是空白的。

    “湘湘，你如今……”半晌，勉強回神的展昭語氣艱難地問道，“如今在我的軀體里？并且、并且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

    裴湘立刻笑盈盈地點了點頭。她至今仍然覺得能想出這個辦法的自己簡直機靈極了，所以非常樂意和展昭分享她的成功經(jīng)驗。

    就在這時，剛剛離開的茶博士端來了一壺茶和四樣茶點，另外還有店家贈送的八碟小菜。擺了滿滿一桌后，他對裴湘殷切地說道：

    “展?fàn)?，趙爺剛剛還問起您呢，小的說展?fàn)斣谇皹呛炔?。趙爺便說，他已經(jīng)讓人給您和公孫先生備了單間，又點了咱們店里密制的五色熱湯和香肥皂。等您一過去，包管就能舒舒服服地享受了?！?/br>
    裴湘表示知道了，面色平靜又從容，隨后又給了賞錢。

    “勞煩小哥再去幫我傳個話給趙爺，就說我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隨后就去后樓沐浴。”

    茶博士行了個禮，笑嘻嘻地離開了。

    裴湘則繼續(xù)用心音和展昭聊天：

    “多虧你這時候醒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和趙虎他們一起沐浴泡澡。去的話，就好像我想偷看占便宜一樣，但其實我根本無所謂的，畢竟都看過最好看的了。哎，我反倒是更加好奇這里的布置和服務(wù)。不去的話，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好的借口。我看得出，趙虎這次是很熱情地想請眾兄弟們聚一聚的，所以我總不能連衣服都不脫就提前離開吧？”

    展昭：……

    展昭頭疼。

    就在展昭越琢磨就臉越紅、頭越疼的時候，裴湘已經(jīng)把桌上的四樣茶點挨個嘗了一遍了，又喝了半杯茶。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茶不錯點心也很用心，只比外面老字號的茶樓差一些。

    但考慮到這里其實是洗澡的地方，便又覺得有這樣品質(zhì)的茶水點心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繼而更加期待在這里洗澡沐浴的感受，想來肯定是非常舒服愜意的。

    “展昭你說是不是？肯定非常舒適的，要不然趙虎不會這般推薦稱贊?！?/br>
    “……是?！?/br>
    半刻鐘后，展昭回到了自己身體中。

    他猛灌了兩杯熱茶，才勉強沖淡了一點心底的復(fù)雜糾結(jié)滋味。

    雖然展昭才剛剛蘇醒沒多久，但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似乎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許多許多。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展昭讓自己盡量不要去細想，過去的兩個多月里都發(fā)生了什么……

    等到展昭來到后樓時，返回巨闕劍空間的裴湘非常講究地收斂了靈識和視線，沒有仗著自己的特殊狀態(tài)而偷看。

    她認(rèn)為自己一直都是非常有原則有禮貌的，之前好奇想看的時候，都會特意詢問展昭“可不可以”。

    而展昭和趙虎等人打過招呼后，便進入了留給他的沐浴房間。這時，裴湘才不再捂眼睛、收攏靈識，而是開始好奇地觀察房間里的各種擺設(shè)和之前提到過的密制五色浴湯。

    展昭脫去外袍后，掙扎著想了想，到底還是請裴湘像以往那樣不要看他。

    ——不管先前那兩個月怎么過的，那畢竟是事出有因且迫不得已。既然他已經(jīng)回來了，且還沒有和裴姑娘成親，就必須守禮。

    裴湘覺得展昭此時有點兒自欺欺人的逃避心態(tài)，又覺得他有些固執(zhí)可愛。尤其是他這般講究原則，簡直和自己太像了，因為她也是如此的正直又純良。

    “對了，展昭。”正在觀察別處的裴湘聽到身后傳來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忽然記起一件小事，便隨口提醒道，“你胸口和肋側(cè)有兩道舊傷疤。我之前認(rèn)真研究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還是能夠祛除的，就調(diào)配了一款祛疤膏，并且連續(xù)涂抹十二天了。嗯，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看出效果啦，你低頭瞧瞧，是不是淡了許多？”

    “……是?！闭拐言俅胃嬖V自己不要細想，更不要胡思亂想！

    裴湘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此時已經(jīng)研究明白這所謂的五色浴湯是怎么調(diào)配出來的了，和她給展昭涂抹的藥膏并不沖突，便沒有阻止展昭入水。

    并且，她挺喜歡這家香水行提供的潤膚露的，有著一種很清雅的淡淡茉莉茶香，不論男女，用來都很合適，于是又專心猜測起這調(diào)香手法和配料來……

    這日之后，各歸各位。

    旁人不知這其中隱秘波瀾，裴湘也依舊過得自在隨心，唯有展昭覺得生活更加“驚心動魄”了。

    因為說不定什么時候，他就會從某個日常小細節(jié)里，不經(jīng)意間聯(lián)想到一些讓他感到既窘迫又悸動的旖旎畫面。

    比如那個需要配合內(nèi)力慢慢按摩涂抹的祛疤痕藥膏，比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多了一柜子布料柔軟輕薄的貼身衣物，比如他聞到了枕頭上淡淡的暖香……

    展昭覺得再這樣下去，終有一天，他的所有克制隱忍都會潰不成軍的。

    “湘湘，我們早些成親吧。”

    “好?！?/br>
    “我這就去給母親寫信?！?/br>
    “在汴京城這邊辦喜事嗎？”

    “對，新買的宅子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了，就在開封府府衙附近，那是我們以后的家?！?/br>
    “展昭，新家也有海棠樹嗎？”

    “有，都是我親手栽種的，就是樹齡比不上小院中的這一棵?！?/br>
    “不要緊，我們未來還有很多很多時間，足夠小海棠樹長成大海棠樹的?！?/br>
    “對，我們要一起度過很多年……”

    ——

    番外片段一·洞房花燭夜

    “我之前也觸碰過你的嘴唇，是用你的手指觸碰的，然后，嗯，除了軟就沒有別的特殊感覺了……可是為什么貼貼親吻的時候會感覺很甜？展昭，你剛剛偷吃床上的桂圓和紅棗了嗎？”

    “湘湘，那是你吃的……”

    “咦，展昭，你怎么瘦了？就是腰這里，嗯，我感覺到了，肯定不會記錯手感的?！?/br>
    “湘湘……你是不是有一些緊張？”

    “胡說！我是在擔(dān)心你，那個，你腰瘦了，會不會就沒有力氣了？”

    “……我們現(xiàn)在開始不說話，好嗎？”

    “不說就不說?！?/br>
    片刻后，鴛鴦紅帳內(nèi)傳出男人無奈笑語：“湘湘，也不能用心音的。”

    “……好吧，看在你很緊張的份上?！?/br>
    ——

    番外片段二·玉劍俠侶

    婚后，展昭依舊在開封府任職。他同包拯、公孫策、四護衛(wèi)、五義以及許多心懷俠義之士一起匡扶正義，懲惡揚善，幾乎每日都有公務(wù)要處理，時常忙得廢寢忘食。

    而裴湘卻要自由隨意許多。除了不得不待在巨闕劍中的那些天，她每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外面四處游歷，而另一半的時間會待在汴京城內(nèi)和展昭團聚。

    當(dāng)然，每當(dāng)展昭離開汴京外出辦案的時候，裴湘就會跟著展昭一同出門遠行，所以，開封府眾人皆知他們的展護衛(wèi)最愛出遠差。

    要是為著一個案子在外面奔波個一年半載的，旁人也許會思念京中繁華，會感到旅途勞頓，但展昭一定會非常愉快。因為每當(dāng)這種時候，他的妻子就會一直和他在一起。

    包拯壽終正寢那年，展昭毫不猶豫地辭官歸隱了，從而終于過上了他向往了許多年的和裴湘結(jié)伴行走江湖的逍遙日子。

    至此，展昭和裴湘夫妻二人攜手同行，足跡踏遍大江南北。期間，他們又做了許多俠義之舉，幫了很多人。不知不覺間，夫妻二人便有了“玉劍俠侶”的稱號。

    “玉”是因為這夫妻二人多年來一直容貌如玉，絲毫不見蒼老之態(tài)，且行事品格如玉，從容和煦，溫潤正直。

    “劍”自然是指夫妻二人都使劍，且劍法出神入化，是頂級的用劍高手。

    當(dāng)然，除了“玉劍俠侶”這個在江湖中越來越響亮的稱號外，裴湘還得了個御賜的“裴天師”的封號。概因她先后救過兩任帝王，之后又在一次有邪祟妖魔作怪的災(zāi)禍中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救了一方百姓。

    百余年之后，江湖中失去了玉劍俠侶相伴而行的身影，朝堂中也無人再見過風(fēng)華絕俗的裴天師。

    （本小世界完）

    第107章

    展昭去世后, 裴湘便強行脫離了巨闕劍。

    在斬斷雙方牽絆的那一瞬間，她被此方世界不甚耐煩地“送客了”，隨后就回歸到了混沌珠內(nèi)的乾坤芥子小空間中。

    一進入小空間, 裴湘便再次回歸仙泉池內(nèi)修養(yǎng)凝實身體，但卻沒有像之前那樣陷入沉睡。

    隨著這一世的感情記憶化作碧色珠子隱藏進識海深處，裴湘漸漸重新回想起了自己第一世的記憶, 以及過往每段人生中獲得的知識。

    “原來可以這樣解決……”裴湘眼中劃過一抹明悟。

    “解決什么？”混沌珠好奇詢問。

    它在外域飄蕩了千余年，又吸收了不少混沌之力，因而此時還算精力充沛，無需為了節(jié)省力量而淺眠休息。

    “你大概已經(jīng)了解到我在之前那個世界中遇到的最大難題是什么了，就是幾乎找不到契合的人類軀體，最后不得不一直寄居在一柄寶劍中?！?/br>
    “嗯，剛剛接你回來的時候，我聽到那個世界的天道意識嘟嘟囔囔地提了一兩句?！?/br>
    混沌珠其實并不能知曉裴湘在每個世界中的具體經(jīng)歷, 最多只能從天道意識和裴湘本人這里打聽到一些情況。

    “那你想到解決辦法了嗎？”

    “差不多吧,”裴湘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之前在那個世界的時候，雖然我忘記了許多事情，但是潛意識還是覺得應(yīng)該盡快解決靈魂‘重量’和附身的問題。正好, 我和那個世界的陰司地府有所接觸, 還和他們做了幾筆交易，便得到了一段蘊含著生死道意的玄奧法訣。現(xiàn)在想想，那法訣應(yīng)當(dāng)是那個世界的天道意識在設(shè)立陰司地府時特意留下的, 倒是讓我撿了個便宜?！?/br>
    “可你的情況比較特殊，那道法訣真能幫你徹底解決問題嗎？”混沌珠覺得之前小世界的天道意識并不是特別的慷慨大方。

    “自然不能徹底解決, 說實話, 能解決一半就不錯了。所以, 我后來就一直在琢磨怎么修改提升那道法訣的階位。哎，可惜當(dāng)時見識有限，在幾個關(guān)鍵之處一直尋不到頭緒。不過現(xiàn)在就好了，記憶回來了，我便又有了新思路?！?/br>
    “那你還需要琢磨多久？”混沌珠有些關(guān)切地問道，同時開始迅速計算空間內(nèi)的力量儲備。

    “十年左右吧?！?/br>
    “十年？那還好！”混沌珠松了一口氣，又感嘆道，“多虧你這次在里面待的時間比較久，讓我多積攢了些混沌之力。好吧，那我現(xiàn)在就開始尋找下一個愿意接納你的世界了。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你剛一想出辦法來，我們就遇到合適的機會了?！?/br>
    裴湘輕輕“嗯”了一聲，不再和混沌珠聊天。她微闔雙目，在神識海中全神貫注地進行著推演計算與分析歸納，任由時間在仙泉池外飛速流逝。

    而混沌珠望著空間內(nèi)那一幢幢再沒有引起裴湘額外關(guān)注的破敗小木屋，悄悄嘆了口氣，暗道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見到當(dāng)年盛景。不過，仙府主人已然回歸，一切早晚都會恢復(fù)如初的，不，是更盛當(dāng)初……

    回歸混沌珠后的第九年，裴湘緩緩睜開雙眼，眸底隱隱浮現(xiàn)一絲玄妙道韻。

    “混沌珠，我準(zhǔn)備好了。之后若是遇到合適的世界，就停下來吧。”

    “好?！?/br>
    裴湘被新世界的法則意識送到卡爾梅拉·德·圣費利切小姐的身體旁邊時，這位小姐的靈魂朝著裴湘綻放了一個疲憊而溫柔的微笑。裴湘也回以真誠笑容，但是眼中卻難掩疑惑。

    她低頭瞧了一眼正躺在綠茵草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年輕姑娘，又抬眸望向面前這個明

    顯要年長許多的滄桑倦怠靈魂，心底有些猜測，又覺得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