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連街以南，沽江上游暮靄中一艘浮動的郵輪靠在岸邊，鐵骨風帆被攏在桅桿，舷燈交錯紙醉金迷，庸碌人潮涌向立標gallop cruise，高調(diào)輝煌的繪金分隔南楚階級，這里是真正的富人聚集地。

    郵輪酒店的入口處紅外掃描儀和兩男兩女侍應(yīng)待命搜身。

    蒲甘打點好一切，顧意弦享受特權(quán)無需排隊受檢，禮賓恭敬鞠躬。

    江面的風大，她攏住黑皮草，淡定的在萬眾矚目下款款邁上登船橋，細高跟踩在金屬板磕噠磕噠，風姿綽約。

    身后的人們的議論聲入耳：“這裙子也太美了”“別羨慕那是人家一流的身材和臉蛋撐起來”“不過這么漂亮的以前怎么從沒見過”“說不定是誰的情婦呢”“我看不像，明顯就是哪家的大小姐來參加宴會了”

    ......

    顧意弦聽得真切，兩道秀眉擰起。

    蒲甘偷偷瞟去，心想著要不要支會一聲禁止那些長舌婦入內(nèi)，畢竟現(xiàn)在摸不清江梟肄對她的態(tài)度，但江梟肄不吝嗇也絕不是什么樂意散財?shù)脑┐箢^，沖花錢不手軟這一條，至少在今天也得把這女人當祖宗供著。

    “蒲甘?！?/br>
    “萬小姐，您說。”

    顧意弦抬手，皓腕吊著，頤指氣使地說：“給我把包拎著，太重了?！?/br>
    她今日戴了對不對稱的鑲鉆流蘇耳墜，右耳那支長度及鎖骨，很閃。

    眩目之中再次確認，蒲甘的額角抽動，這巴掌大的晚宴包能他媽重到哪里去，當他應(yīng)聲接過，“......”

    晚宴包塞滿現(xiàn)金，顧意弦頓感輕松不少，這種場合用不著花錢即使用得著也是刷卡或記賬，但考慮到收買人的問題昨日特意扯理由讓車在銀行旁?？繋追昼?，然后兌了厚厚一疊美元紙鈔。她側(cè)頭問，“江先生人到了么。”

    “四哥在頂層，需要現(xiàn)在過去嗎？”

    鞋跟踩在暗紅色地毯，她望向前方的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賭局什么時候開始？”

    今天的比賽點數(shù)與去年排名一模一樣，龍楚地產(chǎn)第一，華森建筑與gallop娛樂并列，飛牧農(nóng)業(yè)吊車尾，意味著江梟肄與顧檠今年會再次互抽，或憑借賭局贏得勝點避免這種結(jié)果。

    蒲甘第一次受到如此多“打量”的目光，煩燥油然升起，他看了眼毫不在意的女人，語氣放低，“九點?！?/br>
    顧意弦垂眼，鴉羽般的黑睫下流動暗芒。

    顧檠似乎與江家過去有淵源，他大概不會按她的建議行事，得找個由頭聯(lián)系二叔讓他去勸解兄長。

    “我想逛逛長長見識，這里是gallop的地盤，讓后面跟的人散了吧?！?/br>
    “......是。”

    身后的保鏢無聲無息撤退，顧意弦勾唇，“包給我，我想補個口紅。”

    蒲甘沒起疑，“好的?！?/br>
    她無聲地笑，甩掉一條小尾巴可太容易。

    十分鐘后，顧意弦成功擺脫蒲甘，從宴會廳的偏門出來，問清侍應(yīng)衛(wèi)生間的位置，她低著頭快速往那邊走去。

    衛(wèi)生間設(shè)計獨特，仿若中世紀迷宮花園，除卻像噴泉似的公共盥洗臺，需穿過層層疊疊的綠巒花壇，白金棋盤格的大理石讓人眼花繚亂。

    走過三個花壇，顧意弦在僻靜角落的矮沙發(fā)坐下，還沒拿出手機，帶著哭腔的女聲與男聲的談話從不遠傳來：“先生，您別這樣?！薄皠倓偣匆献?，現(xiàn)在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我沒有......我只是看您喝得有點多，想扶下您。”“裝什么清高?。课疫@是看得起你！”

    這些在圈子里是常事，三六九等，誰的家世背景硬誰就是大爺，更別說今天的宴會聚集南楚甚至全國的頂級權(quán)貴，錯綜復雜的人脈和關(guān)系織成網(wǎng)兜住腐爛。

    她蹙眉，今天有要緊事耽誤不得，當談話變成爭執(zhí)，她還是起身拎起裙擺尋聲源走去——爛醉如泥的男人從背后緊緊摟住一位身穿制服的女侍應(yīng)，動作不規(guī)矩，就差沒在這脫掉外套當個禽獸。

    “先生。”顧意弦拍拍他的肩，男人的反應(yīng)在意料之中，她抬眼示意女侍應(yīng)先離開。

    楊宜強撐發(fā)抖的身軀，“女士，我不能......”

    “沒事，我有靠山，快走吧?！?/br>
    她看著顧意弦的穿著打扮，猶豫幾秒，點點頭尋思趕緊叫人來幫忙。

    人一走，男人伸出手，醉醺醺地嗤笑：“還靠山？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女人在這里只是交換的物品，你乖一點——”

    話還沒說完，他的后頸被一雙柔軟細膩的手鉗住，腦袋被猛磕向花壇大理石邊緣。

    砰！

    “啊?。。　睔⒇i般的尖叫。

    顧意弦長睫傾覆住美眸，柔潤紅唇里輕飄飄吐出幾個字：“噓，小點聲?！?/br>
    “cao！人呢！”男人受不住屈辱大吼，額角血絲從青紫的皮膚滲出。

    紛雜的腳步響起，她輕嘖了聲，拽住男人后腦勺的頭發(fā)向上提然后狠狠摜到花壇。

    砰！又是一下重擊。

    散打與柔術(shù)黑帶的實戰(zhàn)威力十足，男人受不住暈了過去。

    “都叫你小點聲啊?！鳖櫼庀蚁訔壍刂肛煟瑔问謹Q開旁邊盥洗臺的籠頭。

    水流嘩啦嘩啦，腳步聲越來越近，細高跟成阻礙，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輕輕撥晚宴包的搭扣。

    拱形穹頂水晶錯落輝映于顧意弦精致的五官，上翹的眼尾被暗紫勾勒得魅惑。

    她委身坐在矮沙發(fā)，笑著抽出一疊疊美元紙鈔往半空揚起。

    綠色蝴蝶翩躚旋轉(zhuǎn)落了滿地，像極了一場奢靡又瘋狂的金錢游戲。

    ·

    酒店的露天頂層可以俯瞰人工打造的微型沙灘，霓虹與通明的裝飾燈照亮了移植而來的棕櫚樹，星空與金色細砂，巨大淺藍色的游泳池，勁歌熱舞下比基尼美女與南楚上流階層的權(quán)貴們卸下偽裝，金錢與色相的界限模糊，欲望與天性織成燈紅酒綠，每一杯雞尾酒都充滿誘惑。

    穿過泳池與仿真山巒，則是被黑衣保鏢圍的密不透風的一扇門，門內(nèi)經(jīng)理、荷官、服務(wù)員忙碌于布置十一點牌桌，又繼續(xù)在馬蹄形牌桌前放了八把舒適的軟椅，放置玻璃杯與不同的種類酒。

    會客區(qū)一分為四，每個位置的男人旁邊或懷里都摟了個姿色上乘的美女，她們可能是舞蹈演員、戲曲花旦，剛出道的小花，只有江梟肄旁邊的位置空空如也。

    邢興生笑著問：“江先生今年還準備當苦行僧不帶女伴？”

    顧檠與顧沭找來的女人隔著涇渭分明的距離，他抽著煙斗沒說話。

    仇祺福摟著女伴的腰，嗤道：“說不定是在家里玩夠了，這會兒沒力氣?！?/br>
    他淡淡瞥去一眼，黑色的眸子沾了幾分冷意。

    “求名者，因好色.欲而名必敗；求利者，因好色.欲而利必喪?！苯瓧n肄修長的指卡著玻璃杯口，菱形光斑在俊美的五官一閃而過，口吻謙虛，“我不比邢先生勝券在握，也不如仇先生豁達能看淡輸贏，所以只能對自己嚴格些。”

    邢興生笑笑不再參與唇槍舌戰(zhàn)。

    仇祺福從江梟肄回四方王座后點數(shù)一直墊底，聞言臉色一變，冷哼：“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

    “想必今年地里收成不錯，仇先生的金嘴隨便說兩句，已經(jīng)讓人感受到分量又增添不少?！蹦腥朔创较嘧I，語氣輕描淡寫。

    江梟肄這廝就算不在商場叱咤，去任何一場辯論賽也能拔得頭籌。

    仇祺福找不到反駁的話，咬緊一口金牙，對身邊女伴說：“愣著做什么！倒酒！”

    江梟肄啟唇卡住杯口灌了半杯威士忌，眼風掠過今天格外安靜的顧檠，在knight也不似往年與自己針鋒相對，深邃墨綠多了幾分興味。

    裴瑞見對話終于結(jié)束，馬上彎腰附在江梟肄耳邊低語道：“四哥，萬小姐那邊出事了，蒲甘說她被人拘著不讓走。”

    顧檠持住煙斗柄的手略緊，煙灰掉落少許。

    在gallop的酒店，有江梟肄在顧意弦不會出事，即使知道如此，他心里煩躁俞甚。

    江梟肄利落站起來，得體略含歉意地說：“抱歉各位，我的女伴第一次來不認路，麻煩稍等片刻?！?/br>
    ·

    被創(chuàng)暈的男人叫史琿，南楚最大百貨公司恒悅留洋歸來的小公子。

    保鏢像銅墻鐵壁包圍，蒲甘拼命與管家常明德溝通，據(jù)顧意弦所說史琿喝多了對她圖謀不軌，還用錢羞辱她，結(jié)果一個不小心自己跌倒撞向花壇邊緣昏迷不醒，蒲甘覺得有點扯，顯然對方也這么認為，叫來醫(yī)生后，不止不信他說他們是江家的人，還非要討個說法。

    顧意弦坐在中央，低著頭一聲不吭，反手撐在矮沙發(fā)的邊緣，天鵝細頸，削肩微微聳立看起來可憐又無辜——江梟肄來時眼前就是此番景象，如若沒看到她罌紅嘴角若有似無勾起，高跟鞋前端有節(jié)奏擺動，任誰都會以為她被欺負。

    足峰優(yōu)美弓形，骨感腳踝卡在紫絲絨，視線往上，高開叉下的大腿凝脂如玉，釘珠綁帶勒出豐滿rou感。

    他堪堪收住，嗓音冷沉透著不耐：“蒲甘?！?/br>
    所有人目光投轉(zhuǎn)。

    男人身形松弛筆挺，中長款純黑西裝及膝，豎紋馬甲六扣第四掛著金懷表，暗紅條紋領(lǐng)帶束起的規(guī)整溫莎結(jié)，質(zhì)地層次感無一不考究優(yōu)雅。

    常明德看到那雙森冷的綠眸時一驚，難以置信江家老四居然會有女伴，他的背后壓出層冷汗，心里只有兩個字：完了。

    顧意弦緩緩抬頭，工筆描丹般的眼尾逼出紅，細聲細語道：“江先生，你終于來了。”

    還整皮手套，穿得跟幫派頭目似的，害她在衛(wèi)生間門口等這么久，說什么靠山，見鬼。

    江梟肄走到她面前，掃了眼大理石地板的美金，輕描淡寫地問：“哪家的？”

    越輕描淡寫越?jīng)]人敢應(yīng)，誰都明白問這句話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不論事情起因，他就是要護短且要施以回敬。

    “我不想再問第二遍。”

    常明德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恒悅。”

    江梟肄朝顧意弦抬下頜，示意讓位置出來他要坐。

    死男人事真多，顧意弦微笑往旁邊挪，攤手，“您請?！?/br>
    他坐到旁邊，涼淡淡甩了句，“萬女士惹事的本領(lǐng)讓人刮目相看?！?/br>
    “......”

    這次真不是自己惹事，明明是那渣滓太過分，她語氣弱了三分，提醒道：“江先生，是他們不識趣。”

    ——你別叭叭，一根根敲碎別人的骨頭還是什么，趕緊給我擺平。

    江梟肄輕挑了下眉，長腿交疊，“史志誠人呢?！?/br>
    “老爺在國外。”

    “看來他無暇管教犬子，那我只能代勞幫他減輕負擔了。”他溫和地說：“把人架過來?！?/br>
    裴瑞身后的人得指令迅速沖上去，常明德以身軀擋住，滿頭大汗，“江先生，小少爺才從國外回來不懂規(guī)矩，您多包涵?！?/br>
    “不懂規(guī)矩就可以隨便用錢羞辱人嗎？”顧意弦的語氣十分委屈。

    “這位小姐，小少爺沒對你做什么，況且他還昏迷不醒，做人何必要如此錙銖必較呢？”

    什么玩意不敢懟江梟肄來找她麻煩，顧意弦懶得理，側(cè)頭注視江梟肄，耷拉波光熠熠的眼皮，可憐兮兮告狀：“他們說我錙銖必較?！?/br>
    顧意弦今日畫了全包眼線與小煙熏，內(nèi)鉤外翹的眼睛增添深邃凌厲，再配以紅唇，有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像條冷艷野性十足的蛇——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憐。

    蒲甘和裴瑞額角的黑線快掉到地上，這女人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禍國妖妃的樣兒。

    江梟肄余光瞥顧意弦一眼，看向常明德，口吻平淡：“抱歉，她就這性子，我管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