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樹這才回過?神，忙不?迭正色接過?，掃了?一眼后驚訝抬眸，警惕四下?環(huán)視，壓低聲音道：

    “公子......您要去見四皇子？”

    “大擺筵席，人來人往，只怕有?些人看花了?眼，顧不?上竹風(fēng)院了??！?/br>
    裴言淵意有?所指，眸光漸漸冷下?來，閃過?凌厲寒光，修長手指交疊著叩擊桌角，冷聲道：

    “確實(shí)是難得的機(jī)會(huì)，錯(cuò)不?再來。”

    圣上年邁，四皇子與五皇子爭權(quán)奪位，早已是尋常事。

    他暗中投靠四皇子，愿做他在侯府的棋子，至今助益頗多，已經(jīng)取得信任。

    但棋子，終究只是棋子。

    今日可以重用，明日就可以舍棄。

    他要做的不?是棋子，而是袖手佇立棋局邊的落子之人。

    若是這回能?更進(jìn)一步，此后的侯府，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嘉樹愣怔地捏著字條，后知后覺地銷毀，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他一路陪著公子走來，知道這對(duì)他來說有?多重要，只能?鄭重地俯身，道：

    “屬下?會(huì)守好?竹風(fēng)院和侯府，祝公子心?想?事成?！?/br>
    *

    天氣愈發(fā)溫暖，寒意盡散，褪去厚重冬衣，取而代之的是綾羅輕衫。

    小徑清幽，庭院雅致，花香撲鼻，蜂鳥蝴蝶縈繞其間，美酒佳肴與戲臺(tái)齊備。

    六公主大駕光臨，闔府上下?出門遠(yuǎn)迎，裴言昭更是親自跪接，說了?許多場面?話，聽得公主心?情頗佳，不?僅打賞了?眾人，還開恩讓后宅女?眷也跟著熱鬧。

    林知雀的生父是罪臣，算起身份，她本無資格共赴宴席，只能?在外圍陪侍。

    她也不?打算湊熱鬧，想?多睡覺歇息，晚些再起床。

    誰知，她尚且還在睡夢(mèng)中，就聽到外面?鑼鼓喧天，桂枝欣喜地跑進(jìn)來，說是她能?與侯爺去前廳了?。

    “小姐，咱們不?稀罕那場面?，要緊的是侯爺也在，一起多見見人也是好?的?！?/br>
    桂枝著急又激動(dòng)，一邊搖晃她的肩膀，一邊扶著她起床。

    林知雀睡得迷迷糊糊，任她折騰，懵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對(duì)侯爺?shù)氖聝?已經(jīng)不?那么熱衷，但正如桂枝所說，若是有?機(jī)會(huì)，只要不?太費(fèi)力，她都愿意試試。

    萬一能?成，豈不?是柳暗花明？

    反正這種?場合，于她而言并?不?少見，唯一尷尬的是身份罷了?。

    不?過?無妨，跟著出去轉(zhuǎn)一圈，總不?會(huì)出什么意外。

    林知雀配合地更衣梳妝，收拾齊整地出了?門，一襲鵝黃輕紗襦裙，溫婉端雅又不?失靈動(dòng)可愛。

    若忽視面?容上的局促與緊張，仿佛還是曾經(jīng)的金陵千金。

    她混在人群之中，安靜地喝茶用飯，碰上和善行禮的公子小姐就回之以禮。

    其余的時(shí)候，桂枝替她留神侯爺?shù)膭?dòng)向，無人作陪時(shí)就默默跟著，起碼讓人知道還有?她這么個(gè)人。

    起初還因?yàn)槟樒け?，?大好?意思硬湊上去，因?yàn)榕匀说弥纳矸輹r(shí)，哪怕極力掩飾，仍難免輕視與揣度。

    可用桂枝的話說，知道此事的人越多，侯爺就越不?敢怠慢，日后履行婚約就越名正言順。

    林知雀沒?做過?這種?事兒?，仔細(xì)想?想?又覺得有?道理，還是努力融入其中。

    她們都出去后，倚月閣一下?子空蕩蕩的，只剩殷惠兒?和侍女?檀香。

    殷惠兒?攏著披風(fēng)，遙遙望著熱鬧的宴席，卻始終無法前去，眸光愈發(fā)落寞，自嘲道：

    “生在官家就是好?啊，爹娘都不?在了?，還能?恩準(zhǔn)進(jìn)入廳堂?！?/br>
    言下?之意，像她這般莊戶出生的人，哪怕爹娘健在，無罪無責(zé)，也沒?資格與豪門貴族相交。

    “姑娘，反正沒?人看著，咱們悄悄去前廳也行?！?/br>
    檀香小聲出主意，嘟噥道：

    “侯爺也真是，這么快就忘了?姑娘您了?，更別提納妾......”

    “別說了?！”

    殷惠兒?煩躁地皺眉打斷，順手折下?窗邊牡丹，不?悅地一點(diǎn)點(diǎn)揉碎，花汁染紅指尖。

    不?提還好?，說起來就滿腹惱恨。

    她本就沒?了?出路，仗著侯爺對(duì)她特別一些，倒也過?了?一段滋潤日子。

    這也是唯一的指望，畢竟她這樣的出身，不?可能?在侯府為人正室。

    她只想?要個(gè)歸宿，若能?讓那個(gè)好?拿捏的傻丫頭做正，后半生也不?用犯愁了?。

    未曾想?，侯爺這幾日來得愈發(fā)少了?，不?知到底是什么緣故。

    再這樣下?去......

    殷惠兒?不?敢細(xì)想?，恐慌與不?甘充斥心?間，咬咬牙狠下?心?，換了?身艷麗的衣衫，決然踏出院門，道：

    “走，去前廳！”

    *

    酒過?三巡，筵席上推杯換盞，世家大族打趣說笑，十分熱鬧，三三兩?兩?出了?前廳，去院子里賞花玩鬧。

    六公主坐在屏風(fēng)后面?，待到前廳人少些，才由宮女?簇?fù)碇鰜?，與裴言昭和太夫人客套幾句，象征性地飲下?一杯酒。

    林知雀離得不?遠(yuǎn)不?近，能?看清面?容與身形，卻又無法靠近說話，一時(shí)間進(jìn)退兩?難。

    桂枝在后面?推她，比她還要著急，暗中指了?指公主，示意她趕快上去。

    六公主身份貴重，且不?通朝堂之事，若讓她知道指腹為婚之事，又覺得小姐與侯爺郎才女?貌，婚約就多了?一分把握。

    她是個(gè)俗人，顧不?得什么臉面?，只想?看著小姐順利完婚，與從前那般富貴安樂。

    待到小姐成了?侯府夫人，那些人誰還敢看不?起小姐？

    林知雀明白桂枝的良苦用心?，不?想?辜負(fù)一片好?意，加之這段時(shí)日確實(shí)與侯爺太過?生疏，終究鼓起勇氣，攥著衣角走上前去。

    她每走一步，就想?好?一句該說的話、該行的禮。

    確保萬無一失之時(shí)，才整理衣襟與鬢發(fā)，姿態(tài)端莊地想?給公主請(qǐng)安。

    恰在此時(shí)，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紅色身影，突兀地橫在她與侯爺之間。

    殷惠兒?搶了?她的位置，率先站在侯爺身邊，但興許是跑得太急，險(xiǎn)些沖撞了?六公主，被宮女?威嚴(yán)地怒喝一聲，冷不?丁腳下?一滑。

    她驚呼一聲，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卻落入一雙臂彎之中。

    裴言昭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幾乎將她擁入懷中，半邊身子緊緊相貼。

    從身后看去，姿態(tài)十分曖昧，說是新婚夫妻也不?為過?。

    “民女?失態(tài)，還請(qǐng)公主恕罪！”

    殷惠兒?含淚從侯爺身上起來，嬌嬌弱弱跪在地上，嫵媚臉龐綴著淚珠，看得裴言昭眼神發(fā)直。

    “本宮無事，你是哪家的姑娘？”

    六公主上下?打量著殷惠兒?，目光曖昧地在她與侯爺之間回轉(zhuǎn)，打趣道：

    “想?來是本宮久居宮中，耳目閉塞，侯爺有?了?妻妾都不?知道呢?！?/br>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皆是對(duì)著廳堂中央之人竊竊私語。

    “殿下?耳聰目明，臣從未有?過?妻妾，她只是寄住府中的表小姐?！?/br>
    裴言昭云淡風(fēng)輕地接話，視線卻抑制不?住地轉(zhuǎn)向殷惠兒?，從她嬌媚的面?容一路向下?，劃過?寬松的衣襟，纖細(xì)的腰肢......

    暗中與她相視一笑，若無其事地恭敬跪在公主腳下?。

    六公主看出其中意味，本應(yīng)訓(xùn)斥幾句，但今個(gè)兒?高?興，也不?想?多話，反倒隨和地應(yīng)聲。

    林知雀孤零零站在一旁，仿佛與她們不?在同一世界，尷尬地一退再退，最?終把位置讓出來。

    她所有?想?好?的話都哽在喉嚨里，溫柔笑意消失殆盡，小臉有?些發(fā)僵。

    桂枝氣得直跺腳，在堂下?罵了?好?幾句，恨不?得把殷惠兒?扒拉下?來。

    不?多時(shí)，賓客在園子里逛了?一圈，回到廳堂喝酒歇息，瞧著場面?不?對(duì)，紛紛駐足觀望。

    其中有?人知道林知雀的身份，隱約提起指腹為婚的事兒?，笑得更加肆無忌憚，好?似比戲臺(tái)子還精彩。

    桂枝想?一不?做二不?休，那小蹄子得了?臉面?，她家小姐也不?能?白來一趟，還想?攛掇小姐上前。

    但林知雀神色懨懨，做不?到公然爭搶拉扯，更厭倦反復(fù)的期待與失落，倔強(qiáng)地沖她搖頭，悶頭離開了?前廳。

    *

    她獨(dú)自在倚月閣待著，不?會(huì)再想?落淚，只是有?些煩悶。

    在侯府的這段時(shí)日，她不?管是努力靠近侯爺，還是老實(shí)本分過?日子，都會(huì)有?無窮無盡的事情等著她。

    究其根源，還在于侯爺與她的婚約。

    如果有?一天，能?把這樁心?事了?結(jié)就好?了?。

    林知雀這樣想?著，愈發(fā)覺得昏沉無趣，慵懶地打了?個(gè)哈欠，想?換上寢衣去床上小憩。

    她喚了?幾聲桂枝，卻沒?有?人回應(yīng)，生怕她壓不?住暴脾氣，把事情鬧大，趕忙出門尋找。

    “小姐！”

    剛推開門，就聽見桂枝大聲呼喊，遠(yuǎn)遠(yuǎn)揮舞著一個(gè)信封，滿臉皆是驚喜，高?聲道：

    “快看看這是什么！”

    林知雀揉著朦朧睡眼，瞥見信封愣了?一下?，詫異道：

    “是......姑媽的信？”

    她在金陵有?位姑媽，家中出事后受到牽連，但還是把所有?銀兩?盤纏給了?她，讓她得以來到京城。

    前些時(shí)日，姑媽來信說攢了?些銀錢，料理完金陵的事情，就來京城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