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70節(jié)
“打開存檔板和歷史記錄板?!备德劙裁畹?。 謝敏從善如流,他的精神高度緊繃,內(nèi)網(wǎng)專屬的傳輸數(shù)據(jù)流在屏幕右上角跳動,如他撲通跳動的心臟;他將光標移到存檔與歷史記錄板上,光色一變,大量代碼數(shù)據(jù)分屏排列,密密麻麻,從上到下。 空氣仿佛凝固一般,是有散熱機運轉時的嗡鳴聲,對方罩在他手上的手掌發(fā)冷,骨節(jié)僵硬。他瀏覽數(shù)據(jù)的速度非???,一頁一頁向下,沒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 謝敏對自己藏起小尾巴的能耐非常有信心,他始終冷靜,見傅聞安搜尋未果,暗自松口氣,剛要插科打諢諷刺對方一番,視線一瞥,徒然發(fā)現(xiàn)右上角跳動的數(shù)據(jù)流速率有了明顯改變。 不知從何開始,數(shù)據(jù)流速率變得非常快,遠比待機瀏覽要快,速率幾乎與加載破譯時相同。 這不對,謝敏心中警鈴大作。 他下意識要去搶回光標控制權,盡管不能弄清不對勁的原因,反偵察的本能令他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行動——總之,先轉移傅聞安的視線,不能再在這個頁面停留,風險太大。 他這么想著,手指一動,卻被對方預知般猛地按住。 “你想清楚,這個房間里有監(jiān)控,只要你反抗,“零號”的所有特工都會以反叛罪入獄。”傅聞安道。 謝敏荒謬地笑了一下:“你覺得我會因為他們而任你威脅?” “你會的,謝敏,因為你知道我會怎么對他們。”傅聞安抓著謝敏的手指,收緊,以一個近乎十指相扣的姿勢,又透著扭曲的束縛與要挾感。 謝敏抿著唇,沒說話,他絲毫不敢懷疑傅聞安對殘黨的鐵血手段。 “看看他們憧憬你的眼神,你有一群忠心耿耿的部下,可惜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長官早已橫生異心。 玩弄人心很愉快嗎?得到信任再隨手碾碎的感覺怎么樣?當初你坐在這里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你應該想過的吧,畢竟我是如此提防你……又如此信任你?!?/br> 謝敏咬著牙,盡管不甘,還是選擇收了手勁。 傅聞安移動光標,一個未曾見過的追蹤程序憑空彈出,一行行代碼正在被破譯,形成一個獨立的源代碼窗口。謝敏的眼睛微微睜大,他很快捕捉到了閃過的代碼中那串熟悉的數(shù)據(jù)。 傅聞安早在他的電腦里加載了破譯程序,對方想到他可能給賬號的源地址增加偽裝,破譯程序自謝敏登入賬號的一瞬啟動,隨著瀏覽頁面的增多,點擊次數(shù)增加,以地址交互的頻率提高,提取重合代碼進行破譯,謝敏的偽裝已然被卸下。 事態(tài)一發(fā)不可收拾。 想從一個狡詐多疑的特工手里套出過往情報是不現(xiàn)實的,但這里是安斯圖爾,是傅聞安的地盤。 謝敏給自己的賬號套了層殼,原賬號用于在“零號”內(nèi)網(wǎng)交互情報,加密過的殼則負責保護特工的手,使其能伸到內(nèi)網(wǎng)以外的頻道——比如執(zhí)政官城堡的情報網(wǎng)。 數(shù)據(jù)飛速加載,一段段代碼被截取,對應文件不斷被掃入整合的文件夾。傅聞安看著那一份份曾被謝敏碰過的情報,從政壇機密到民生計劃,從城區(qū)地圖到軍事布防,樁樁件件,鐵證如山。 謝敏的心一沉。 按理來說,從龐大雜蕪的數(shù)據(jù)海里尋找某串多變的瀏覽記錄是很難實現(xiàn)的,但傅聞安破譯了謝敏的數(shù)據(jù)鏈,最關鍵的是執(zhí)政官城堡的情報網(wǎng)在架構上有著超強的記憶性和粘著度。 他如坐針氈,身后的壓迫感不斷增強,很快,傅聞安的指尖在他腕處滑動,像是試探什么力度能直接擰斷特工的骨骼。 傅聞安他開口,音色發(fā)寒:“當初從唐興手里即將繳獲的情報卻因不明外力在中途開啟自毀程序,是你干的吧?” 謝敏臉色未變,咬肌發(fā)硬,瞳孔縮緊。 他能感覺到傅聞安已經(jīng)在忍耐邊緣,超乎野獸般的危機意識告訴謝敏,他這次可能不死也要脫層皮。 “曼德城遺失的消音器是他們給你傳遞的信號,那是以襲擊裝甲倉庫作為情報交接的掩飾,對嗎?”傅聞安復述著,雖然是疑問句,語氣卻斬釘截鐵。 “在斯特姆城所做的一切,在貨船沉沒時以劫持黑梟作為拖延時間的手段,不惜加重腺體傷勢來自證清白,炸毀礦區(qū)時你在,魏寧是你殺的,除了你沒人能在百米外擊中他,這也是你的任務,那轟炸呢?對平民的屠殺也有你一份力嗎?” 傅聞安的語氣逐漸可怖,尖銳到實質化的逼問壓得人喘不過氣,信息素過量外溢,使硝煙變?yōu)楦鼭庵氐拇瘫桥c苦澀。 謝敏的心跳快到要闖出胸膛,他渾身豎起自我保護的尖刺,在他快要暴起抵抗時,下頜突然被托住,大力傳來,對方的手如烙鐵,狠狠箍在他脖子上。 謝敏渾身一震,被迫抬頭,傅聞安垂眸,眼里盛著偏執(zhí)與怒意,如在深淵中燃燒的火,安靜而駭人。 “殺人對你來說很容易吧,銀?” 很容易,只要扣下扳機,一條生命無論罪孽深重還是潔白無辜,凋零都如撕下一張紙片一樣簡單,謝敏想。 他見過無數(shù)人活著,也見過無數(shù)人死去。 謝敏沉默地仰起臉,露出脆弱的、一擰就斷的脖頸,他眸子里全是坦蕩,任憑傅聞安的怨懟如何燃燒都不會被波及,他們似乎對視了很久,但實際只有幾秒。 傅聞安在謝敏眼里看出徹徹底底的凜然,而后,特工輕輕張開唇,發(fā)出略帶沙啞的聲音: “我沒有對平民動過手?!?/br>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說這話?”傅聞安冷笑一聲。 “我以我?!敝x敏回答道。 傅聞安眼神微微一動。 銀不是他的名字,那是他在苦難中掙扎時用以作為生存支柱的家族名;謝敏不是他的名字,那是某個自由善良的安斯圖爾少年所應該度過的和平人生;特工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或許有過,但早在戰(zhàn)火紛飛刀尖舔血的日子里化為塵土。 “至于前面的,的確是事實。”謝敏又道。 傅聞安冷笑一聲。 屏幕上的代碼仍在流動,如涓涓不息的水,飛速向著下一個出口奔去。 辦公椅轉了一百八十度,謝敏面向窗戶,傅聞安站在他面前,一手抵著他耳邊的頭枕,腿頂上來,分開他的膝蓋,把他壓在身體與椅子之間的小縫隙里。 “承認罪行只會令我更想毀了你?!备德劙材抗馊缇妫ё謺r帶著恨不得吞了面前人的狠勁。 “我又何嘗不是呢?”謝敏仰起頭,迎著傅聞安的目光,挑釁道。 他明目張膽地打量著傅聞安的臉,即便處于下風,目光中卻不掩揶揄與狂熱。 “現(xiàn)在你還說得出這種話?”傅聞安瞇起眼,手掌掐住謝敏的脖子,將他生生往前帶了一段距離。 謝敏說不出話,但他桀驁的神情不曾褪去。 傅聞安眼里泛出扭曲的笑意,很淺,一掠而過,令人不寒而栗。 他低下頭,本身冷冽的聲線透出重重惡念,他開口: “要不要試試,看誰弄臟誰?” 謝敏艱難地吞咽著,被迫抬起下巴牽動頸線,繃出流暢的、幾乎快要折斷的線條。 喉結隨充斥感的加劇而滾動,在蒼白的皮膚上滑著,對方?jīng)]有放過他,掐著他臉頰的手指更為用力,掐出指痕來。 吞咽不及時,液體從唇邊溢出,落到揉出褶皺的衣擺上。 謝敏盯著傅聞安,對方正垂頭,發(fā)狠了折磨他,眼里滿是陰翳與快意。 辦公室干凈整潔,與他們進來時沒有任何區(qū)別,空氣中漂浮著糾纏的信息素,不算黏膩,被通風器一吸就散了。 這儼然是一場較量,無關情.愛,離旖旎親昵相去甚遠,雙方誰都不服誰,誰都想對方認輸。 不知何時,謝敏咳了好幾聲,他偏過頭,唇舌沾著白麝的腥味,狼狽又糟糕,反觀對方,衣衫整齊,面容肅穆。 似乎是傅聞安贏了。 但謝敏勾出一抹狡猾的笑意,他伸出舌頭,舔掉多余的東西,什么都沒說,瞳眸卻泛著令人不悅、占于上風的光。 傅聞安臉色一黑,他還想再做什么,卻聽有人敲門。 他看了謝敏很久,手指在對方臉頰的掐痕上拂了一下,雖然被謝敏躲開了,但他不在意,而是整理好儀容,切斷電源,走去開門。 門外是黑梟與徐里。 “長官,據(jù)“零號”內(nèi)線的情報部回復,邊境東部出現(xiàn)流兵襲擊,疑似來自封控區(qū)。”黑梟嚴肅地道。 傅聞安向身后瞥了一眼,椅子背對門,他看不見謝敏的表情,諷刺地一哂。 不過是無用的掙扎,卻像蟲子一樣煩人。 “黑梟,照顧好謝長官?!备德劙擦滔逻@句話,大步出門。 黑梟心領神會,向門內(nèi)看了一眼,派人守在辦公室門口后,請走跟隨他來匯報的徐里,追上傅聞安的步伐。 徐里探究地向辦公室內(nèi)看了一眼,除了若有若無的信息素浮動外別無其他,執(zhí)政官的近侍不許他多留,他剛要走,徒然見直對著門的窗戶玻璃上出現(xiàn)模糊的倒影。 是坐在椅子上的謝敏! 徐里定睛望去,拳頭微微收緊。 玻璃倒影上,謝敏正隱秘無聲地利用鏡面?zhèn)鬟f著手勢,隔的太遠不好分辨,但身為狙擊手的徐里很快心領神會。 有四個短促的手勢暗號。 第九研究所……注射類藥物……信息素……遠離內(nèi)網(wǎng)…… 徐里微微瞇起眼睛。 “中尉,你該離開了?!焙芸?,守在門口的近侍打斷了徐里的注視。 徐里抬起眼,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轉身離開。 辦公室的門轟然閉合。 徐里孤身穿過走廊,用終端搜索第九研究所,他本想登內(nèi)網(wǎng),在校驗生物信息時突然一頓。 為什么謝敏要提醒他遠離內(nèi)網(wǎng)呢? 他蹙著眉,加快腳步,去找陳石和姜琪。 謝敏嘗試重啟顯示器,但被切斷電源后,整個辦公室成了一個了無生機的牢籠。 他重新回到辦公椅里,閉目養(yǎng)神。 不知怎的,他腦中閃過傅聞安情.動垂眸時,凝著他的那一眼。 很平淡,又很guntang。 謝敏長長出了一口氣,舌尖抵在上顎,因為用力太久,舌根還有點麻。 真的很軟嗎? 謝敏想起對方低喃時的評價,有點不太信。 第67章 “我就說老大肯定被那個野心家挾持了!”陳石焦躁地在屋里走來走去,像一只沒頭沒腦走投無路誤入人類世界的蜜蜂,走了兩圈,氣急敗壞地道:“媽的,干脆咱們?nèi)グ岩靶募医壛?,反正他在咱們地盤,論玩黑的他玩不過咱?!?/br> 資料室里,姜琪埋在成堆材料里翻找,她聽言,嚇得抬起頭來:“那可是造反?!?/br> “造反怎么了?他現(xiàn)在干的事有給我們留活路嗎?徐里去了那么久還沒回來,指不定叫他扣下……”陳石罵罵咧咧地道。 “可如果我們造反,謝長官會很難做?!苯鞣稚系陌妇?,語氣拿不準:“我覺得他不希望我們與執(zhí)政官有沖突?!?/br> “cao,再不動手這個基地就改姓傅了。”陳石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