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乖乖點(diǎn)頭，公孫敬聲又想夸他懂事。然而話到嘴邊被一眾人打斷。

    臨窗而坐的公孫敬聲明顯感覺到室內(nèi)突然暗下來，抬頭看去，打外面進(jìn)來十幾人，個個拿著劍或短刀，還沒坐下就高聲喊：“掌柜的！”

    掌柜的跑過去不忘給公孫敬聲等人使眼色——慎言啊。

    公孫敬聲小聲問：“不是下午才來嗎？”

    韓子仁：“人被抓了。今時不同往日。”

    公孫敬聲捂住嘴巴問：“他們還想劫獄？”

    韓子仁微微搖頭：“不清楚?！?/br>
    公孫敬聲問身邊小孩：“刀劍無眼，我們走吧？”

    小太子想看看這些人究竟有多囂張：“不要！我還沒吃飽呢?！?/br>
    公孫敬聲不想拆穿他，誰敢叫小孩空腹出宮。

    早上吃了飯，他能有多餓。

    韓子仁示意公孫敬聲看禁衛(wèi)。這些禁衛(wèi)自那群人進(jìn)來就不再一手端杯一手吃點(diǎn)心，改右手按著身邊寶劍，左手喝茶吃點(diǎn)心。乍一看神色輕松，但個個腰板筆直，蓄勢待發(fā)。

    公孫敬聲沒有見過這么大陣仗，還是覺著不踏實(shí)，小聲提醒：“據(jù)兒，一會出去給你買把匕首，你帶在身上以防萬一?！?/br>
    劉據(jù)真想勸他少cao心，容易變傻。

    “你不買嗎？”

    公孫敬聲默算一會：“我也買的話就得你自個付錢了?！?/br>
    小太子拿掉他隨身攜帶的荷包，倒出幾塊金子，足足有八兩。公孫敬聲驚呼一聲，那群游俠看過來，公孫敬聲捂住嘴巴，聽到一聲“軟蛋”。

    打出生到現(xiàn)在沒人說過公孫敬聲“軟蛋”，他愣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你說誰軟蛋？”

    “說你！”胡子拉碴的男子拿起地上的大刀往茶幾上一拍，震的茶杯晃動幾下，店內(nèi)頓時沉默下來。

    掌柜的小跑過來，拱手作揖：“公子，就當(dāng)小人求您了。”

    公孫敬聲：“求我別跟他一般見識？”

    “黃口小兒，看不起誰？”那漢子朝茶幾上拍一下，聲音比剛才還響。

    劉據(jù)心說，手不疼嗎。

    公孫敬聲捂嘴是下意識反應(yīng)，好比人全神貫注的看書，哪怕他膽大包天也會被突如其來的事嚇一跳。公孫敬聲在太學(xué)學(xué)了許多規(guī)矩，可他家世沒變，依然是九卿之子，皇后外甥。舅舅還是三公之上的大將軍。

    公孫敬聲不惹事，不等于他怕事。接連被罵這都能忍，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好在他還沒被憤怒沖昏頭腦，知道怎么最氣人。公孫敬聲神色輕蔑地說：“看不起你！”

    “再說一遍！”那男子拿起刀。

    公孫敬聲慢悠悠地睨著他：“你！”

    男子霍然起身，被同伴一把抓住，示意他先看看公孫敬聲身邊情況。男子看到這些儀態(tài)不凡的人不知何時個個手持寶劍，心縮了一下，順勢坐下。

    “今日有事，沒空理你。以后別讓我看到你?！?/br>
    韓子仁在公孫敬聲眼里不止是宦官，還是個博學(xué)多才的宦官。公孫敬聲看韓子仁，我可以繼續(xù)嗎。

    韓子仁確實(shí)怕這些不長眼的游俠傷著小太子。可萬一叫人知道小太子在公孫敬聲被欺負(fù)的時候一聲不吭，十有八九也會被世人誤認(rèn)為他懦弱。

    韓子仁輕微點(diǎn)頭。公孫敬聲不依不饒：“讓你看到會怎樣？殺了我？”

    第81章 3w6營養(yǎng)液加更

    此話令一眾游俠相視一眼, 這小子真傻還是家世顯赫，竟然不怕他們。

    掌柜的怕了，又過來作揖：“公子你少說——”

    “掌柜的, 一邊去！”胡子拉碴男子大聲呵斥。

    掌柜的嘆了口氣，行，他不管, 他就看最后誰倒霉。

    公孫敬聲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你敢嗎？”

    男子的同伴忍不了了, 松開男子, 男子拿回大刀：“今日就叫你看看我敢不敢！”

    小太子輕咳一聲, 使個眼色, 禁衛(wèi)抬手扔出面前的茶杯, 叮的一聲, 男子手麻，大刀砰地一聲落到地上, 一眾游俠愣住。

    掌柜的反應(yīng)過來拽著伙計(jì)躲到柜臺后面。

    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啊。

    眾游俠回過神頓時覺著顏面掃地, 一個個拔劍抽刀。

    沒有太子示下, 身著常服的禁衛(wèi)們巋然不動，只是目光如炬地盯著他們, 唯恐有所疏忽傷著小太子。

    茶肆內(nèi)的氣氛很是緊張, 甚至壓抑, 但不包括韓子仁一行。韓子仁和吳琢在游俠起身的時候也很擔(dān)心。當(dāng)二人看到小孩捧著杯喝水眼珠亂轉(zhuǎn), 公孫敬聲拿著炸面片咔嚓咔嚓的吃, 二人相視苦笑, 他倆竟不如一個半大小子和一個幼童。

    就在此時幾位身著華服的少年進(jìn)來，隨即又退出去, 左右看了看像是確定什么又進(jìn)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掌柜的從柜臺后面露出頭，弱弱地說：“客官，沒位子了，別處去吧?！?/br>
    劉徹親自選的廷尉一個比一個嚴(yán)酷，是以近幾年無人敢在天子腳下械斗。機(jī)會難得，幾人jsg當(dāng)真移到墻邊，以免濺一身血，接著就令掌柜的和伙計(jì)上茶上點(diǎn)心。

    一眾游俠面上掛不住，當(dāng)他們是耍猴的呢。

    其中一位年近不惑的游俠道：“幾位公子，刀劍無眼，傷著諸位——”

    “等等！”把玩著折扇、舉止輕浮的華服少年猛地站直，收起扇子朝劉據(jù)一行走來。

    禁衛(wèi)淡淡地瞥一眼就收回視線繼續(xù)盯著游俠。

    華服少年擠到公孫敬身邊打量一番，確定他這次沒看錯，轉(zhuǎn)向小太子，話沒開口就被韓子仁攔下：“陳公子？好巧啊。”

    少年不是旁人，劉徹親外甥，隆慮公主獨(dú)子昭平君。昭平君一臉的不高興，瞪韓子仁，讓他說話了嗎。

    公孫敬聲低聲說：“他姓衛(wèi)?！?/br>
    皇家有幾位長公主，民間不敢直呼公主名諱，為了分清誰是誰，常用“衛(wèi)長公主”代指帝后長女。聊起小太子多用“衛(wèi)太子”。昭平君長混市井自是聽過“衛(wèi)太子”?！靶l(wèi)太子”三個字浮現(xiàn)在腦海里，昭平君拱手道：“原來是小衛(wèi)公子，失敬失敬?！?/br>
    昭平君的幾個同伴認(rèn)識公孫敬聲，聞言誤以為小孩是衛(wèi)大將軍長子，一個個都過來拱手見禮。

    普天之下哪個“衛(wèi)”能令幾位趾高氣揚(yáng)的華服少年彎腰，自然只有皇后的“衛(wèi)”，大將軍的“衛(wèi)”。眾游俠想到這點(diǎn)面露懼色。可隨著華服少年進(jìn)來，窗外和門外圍滿人，全是看熱鬧的。他們就此收手以后還有何顏面面對親友。

    游俠不收手，禁衛(wèi)們一動不動，一時間僵持下來。

    昭平君一貫的膽大包天，父母以及祖母都管不住他?，F(xiàn)在還有小太子跟他在一起，他愈發(fā)無所畏懼，問公孫敬聲怎么回事的時候都不帶壓低聲音的。

    公孫敬聲：“我小聲說話他罵我軟蛋！”

    “什么？”昭平君認(rèn)為沒打起來只是那些粗人無意間冒犯了太子，沒想到他們真敢罵人。

    公孫敬聲點(diǎn)頭：“又說我是黃口小兒。”

    “是可忍孰不可忍！”昭平君的折扇往茶幾上一拍，指著侍衛(wèi)，“給我打！”

    禁衛(wèi)們下意識起身，意識到下令的人不是他們家小太子，又停下來，盯著游俠問：“公子？”

    小太子看出來了，這些人才是一群欺軟怕硬的軟蛋：“父親說殺人償命。不要把人打死了?！?/br>
    童言童語令掌柜的打個激靈，不愧是殺伐果斷的大將軍的長子。

    眾游俠互相看看，此話的意思叫他們生不如死？

    管他誰的兒子！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我跟你拼了！”罵公孫敬聲的男子揚(yáng)起又短又寬的大刀朝離他近的侍衛(wèi)劈去！

    “住手！”

    一聲暴喝，堵在門外的百姓讓開，身著官服的張湯大步進(jìn)來，游俠面對酷吏不得不認(rèn)慫，慌忙放下刀劍，搶先指責(zé)眾侍衛(wèi)挑釁在先。

    張湯時常在宮中走動，如何不認(rèn)識身材高大武藝高強(qiáng)弓馬嫻熟的禁衛(wèi)們。他看到一個熟人感覺不好，看到十來個頭皮發(fā)麻。目光從侍衛(wèi)身上移開，看到被韓子仁抱在懷里的小孩。張湯慌忙過來，昭平君抬手用折扇擋?。骸皬埻⑽菊倚l(wèi)公子何事？”

    張湯腳步一頓，他怎么忘了，小太子在外姓“衛(wèi)”。

    “衛(wèi)公子，出什么事了？”張湯想拱手行禮的雙手很自然地放回身體兩側(cè)。

    小太子不知道這些人干了多少缺德事，但有幾人身上的霧霾竟然跟以前的公孫敬聲有一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太子不擔(dān)心冤枉了好人：“他們都是壞人。張廷尉，壞人歸不歸你管？”

    張湯抓賭的過程中有幸聽到過“衛(wèi)公子”大名。奏章上的仗勢欺人是杜撰，但耍錢反而說少了。小太子運(yùn)氣好的簡直像賭神轉(zhuǎn)世。如此得天庇佑的小太子說誰壞，其不壞也不可能是位坦蕩蕩的君子。

    前些日子為了協(xié)助京兆尹等衙門抓捕游俠郭解，張湯忙得腳打后腦勺。近日張廷尉對逞兇的游俠沒有一絲好感，而他又覺著能審出不少東西，也不說抓人這事歸京兆尹，二話不說令衙役把人壓回去。

    一眾游俠齊呼冤枉，權(quán)貴欺壓百姓等等。小太子叫住張湯。張湯令眾人停下：“公子有何指教？”

    小太子拍拍韓子仁的肩膀，韓子仁抱著小孩到游俠跟前：“韓韓，我是權(quán)貴？”

    鬧得最兇的游俠大聲反駁：“你父親乃大將軍，你不是權(quán)貴我是？”

    昭平君用扇子戳一下公孫敬聲：“咱家這位表弟想干嘛？”

    公孫敬聲想說，誰跟你咱家。到嘴邊無法反駁，確實(shí)是他們家表弟。

    太子表弟很懂事，不舍得叫表兄等太久，又問韓子仁：“還說我欺負(fù)他們？”

    韓子仁點(diǎn)頭：“公子別生氣，這些人——”

    “我不生氣?！毙√訐u搖頭，抬腿朝游俠脖子上一腳，“不能白擔(dān)了欺負(fù)人的罪名。孫孫，來！”

    公孫敬聲笑著應(yīng)一聲“好嘞”。朝離他最近的游俠身上踹一腳，游俠條件反射想反抗，禁衛(wèi)抬劍架在他脖子上，手臂又被衙役別到背后，只能眼睜睜看著公孫敬聲踹了他又去踹他同伴。

    昭平君以前仗勢欺人總擔(dān)心回去挨訓(xùn)。難得可以理直氣壯地欺負(fù)人，哪能錯過。他手一揮，幾個少年蜂擁而上。

    他們的勁可比小太子大多了，踹得一眾人踉踉蹌蹌。

    其中一個游俠吼張湯不作為。

    張湯心說，你敢污蔑，還不許人家反抗？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們仗勢欺人。”張湯點(diǎn)頭，“你們說的話我聽見了，現(xiàn)在也看見他們是怎么欺負(fù)你們的?；厝ノ也椴榇鬂h律法，無論觸犯哪一條，我都會把人帶回廷尉議罪。這一點(diǎn)諸位大可放心。張湯自升任廷尉以來，只有屈打成招，從未放過一人?！?/br>
    躲在店內(nèi)的掌柜的笑出聲來。

    店內(nèi)的客人仔細(xì)想想，世人常說張湯是酷吏，從未說過他是貪官污吏。

    公孫敬聲也忍不住笑了：“勞煩張廷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