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沉吟片刻叫眾臣決定，他只要結(jié)果。

    此言一出，公孫弘和張湯等人知道該怎么做。

    回到廷尉府張湯令人發(fā)出懸賞通告，捉拿殺人者。翌日就把郭解的罪定下來，秋后腰斬！

    離秋后還有幾個月，足夠殺人者得到消息投案。

    又一個休沐日，公孫敬聲早早來找劉據(jù)，把近日發(fā)生的事告訴他。

    劉據(jù)只關(guān)心一點(diǎn)：“游俠還敢罵人嗎？”

    上次休沐公孫敬聲沒敢出去。他可沒有禁衛(wèi)保護(hù)。那時“郭解案”尚未審理，同窗也沒有消息。但少年們聚到一起用餐就寢時難免聊到此事。

    如今朝中只有三件大事，第一大軍在外。衛(wèi)青兵敗才叫人意外。太學(xué)蒙生得知大軍幾乎沒有損傷，斬首千人，在邊關(guān)休整，聊幾句就不感興趣。其二是淮南王謀反，人未出淮南就被拿下，太學(xué)生把這事當(dāng)一樂子。其三就是郭解。以前提醒公孫敬聲不要摻和這事的少年問公孫敬聲，“現(xiàn)在知道郭解是什么人了嗎？”

    以前公孫敬聲知道歸知道，但無法想象。

    公孫敬聲問同窗：“郭解無罪釋放的話，游俠是不是愈發(fā)猖狂？”

    憂國憂民的少年點(diǎn)頭：“陛下乃當(dāng)世jsg明君，張廷尉斷案如神，他們一定有辦法?！?/br>
    公孫敬聲把他聽到的這些告訴小孩：“還得看郭解能不能定罪。”

    韓子仁：“公孫公子一直在太學(xué)還不知道吧？已經(jīng)定了，秋后腰斬！”

    公孫敬聲心中大喜：“據(jù)兒，我們出去看看？”

    小太子一臉可惜：“父皇不許出去?！?/br>
    公孫敬聲找韓子仁，出什么事了？

    韓子仁：“郭解案鬧得朝野內(nèi)外沸沸揚(yáng)揚(yáng)，近日東西市一定游俠多如狗。陛下?lián)哪切┤藗钕??！?/br>
    “那些人就不怕死嗎？”公孫敬聲可怕死了，實在想不通。

    韓子仁笑道：“你不了解那些人，為了虛名殺人者不在少數(shù)?！?/br>
    公孫敬聲想到一點(diǎn)：“以前只是把郭解劃入遷徙名列中他家人就敢殺人。如今罪名成立，不會還敢殺人吧？”

    韓子仁：“真是這樣就是知法犯法頂風(fēng)作案，陛下饒不了他們，有可能誅族?！?/br>
    誰也沒想到韓子仁一語成讖。

    明明可以活到秋后，甚至可以僥幸脫罪的郭解被提前三個月押進(jìn)刑場，陪他赴死的還有其族人。

    行刑后張湯前來稟報，劉徹看著奏章面無表情：“一家人齊齊整整，郭解也算了無遺憾?！?/br>
    張湯心說，這算什么遺憾。不過他也不同情這些人，因為罪是他定的，張家人這些日子能不出來就不出來，走出家門也不敢去人少的地方。

    陛下態(tài)度強(qiáng)硬，日益囂張的游俠終于怕了。

    五月的第一個休沐日，劉徹終于舍得放小太子出來。

    小太子和他表兄到前賭坊斜對面的茶肆，掌柜的迎上來：“小公子？您來了。這邊請?！苯o小孩挑個上午風(fēng)容易進(jìn)來的地方。

    伙計先上一壺不熱不燙的白開水，掌柜的給小孩倒一杯叫他漱口：“公子，大將軍該回來了吧？”

    公孫敬聲：“還沒有消息?！?/br>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掌柜的想起衛(wèi)青頭一回出擊匈奴，兵分四路齊頭并進(jìn)，其他三路都回來了，衛(wèi)青遲遲沒有消息，那時不止一人認(rèn)為，衛(wèi)青還不如李廣，李廣損失慘重，但他活著回來了，衛(wèi)青真真全軍覆沒。

    結(jié)果過了許久，消息傳來，衛(wèi)青部幾乎沒有損傷，蓋因他部沒有遇到抵抗，匈奴祭天的龍城兵力極少。

    公孫敬聲：“借你吉言！”

    掌柜的笑笑：“還跟以前一樣？”

    小太子搖搖頭：“不要過油炸的。”

    掌柜的明白，天熱吃了上火。

    公孫敬聲看著掌柜的走路帶風(fēng)：“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來，他怎么這么高興？”

    劉據(jù)一行來得早，起初店內(nèi)只有他們?，F(xiàn)在進(jìn)來仨人，看到臨窗的座位被占了，在小太子旁邊坐下。那幾人應(yīng)該還記得小太子一行，其中一人道：“自打郭解伏法游俠都老實了。以前不但吼他，時常還不給錢?！?/br>
    公孫敬聲皺眉：“游俠怎么說也有個俠字吧？”

    “丁是丁卯是卯的游俠不多。那樣的人敢作敢當(dāng)，不會殺了人就跑。替郭解殺上告他的人的人，據(jù)說到現(xiàn)在都沒投案。不知道他看到郭解死的時候有沒有一絲后悔。”

    幾人侃侃而談，劉據(jù)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他們諱莫如深的樣子。

    無內(nèi)憂外患、政治清明的世道合該如此。

    小太子托著下巴聽三人閑聊。

    韓子仁和吳琢看出小孩感興趣，加入閑聊當(dāng)中。

    聊著聊著，又進(jìn)來兩人，拱手道：“小人見過衛(wèi)公子?！?/br>
    小孩回一禮：“你也認(rèn)識我？”

    兩人被童聲逗笑：“如今誰還不認(rèn)識公子。小小的，兇兇的。”

    小太子搖頭：“我不兇！”

    先來的那三人為小孩證明：“衛(wèi)公子不兇。衛(wèi)公子吃什么，我們請?！?/br>
    小孩拿出荷包往茶幾上一放：“我有錢?！?/br>
    又進(jìn)來一人跟著小孩壓過六博棋，聞言道：“衛(wèi)公子比咱們都有錢。”

    此言一出五人臉色微變，明顯誤認(rèn)為暗諷他靠其父大將軍。

    外面亮的刺眼，那人才進(jìn)來眼睛還沒適應(yīng)，以至于沒有發(fā)現(xiàn)五人神色異常，繼續(xù)說：“小公子贏的錢想必還有不少。”

    小太子點(diǎn)頭：“父親說，我比他有錢。”

    五人聽糊涂了，恰好這時伙計送來兩道茶點(diǎn)，同幾人解釋衛(wèi)公子就是那個很會賭錢的小孩。

    后進(jìn)來的客人聞言禁不住說：“也不知誰告到陛下跟前，跟陛下說了什么，陛下下令禁賭，連邀友人在家中玩玩都不行。不然衛(wèi)公子可以贏更多?！?/br>
    小太子一臉可惜：“是啊。好多好多錢沒啦?！?/br>
    第83章 3w8營養(yǎng)液加更

    外患匈奴被大將軍衛(wèi)青打殘, 內(nèi)憂藩王不足為懼，也不必?fù)?dān)心不小心撞到游俠丟了性命，所以近日心情美的不止開門做生意的茶肆掌柜, 還有所有無辜百姓。

    掌柜的親自為小太子送來茶水，又有幾人推推搡搡嬉嬉笑笑進(jìn)來。

    伙計迎上去：“幾位里邊請?！?/br>
    炎炎夏日誰不想臨窗吹風(fēng)喝茶呢。

    幾人見離窗臺近的座位全滿了，可惜地?fù)u搖頭：“該早點(diǎn)過來。忘了今日休沐。”

    頭戴玉冠, 身著十兩黃金做一身的紗衣，休沐日有工夫出來, 幾人顯然不是商賈。不到而立之年, 又不記得休沐, 也不可能是公卿官吏。那么極有可能是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

    公孫敬聲在太學(xué)的緣故認(rèn)識的人多了, 不記得長安有幾位這個年齡、形貌昳麗的男子。

    幾人看起來性格極好, 被伙計帶到最里面也沒說什么, 坐下就點(diǎn)茶水點(diǎn)心。

    長得好性子好的人誰不心生好感呢。即便成日無所事事，只要不害人就可以結(jié)交。公孫敬聲低聲問：“韓子仁, 他們是哪家公子？”

    韓子仁不想鄙視他們，但也無法尊敬。他神色淡淡地說：“要茶水點(diǎn)心, 兩人唯他馬首是瞻那人姓董?！毕肫鹗裁? 他慌忙轉(zhuǎn)向小太子。

    小孩饒有興趣地問：“他是董偃啊。難怪竇太主那么喜愛他。”

    公孫敬聲好奇：“你也知道他？”

    小太子看韓子仁。

    韓子仁心虛，小太子之所以一聽到“董”就猜到董偃, 是因為他和枇杷等人沒少碎嘴。

    雖然韓子仁比吳琢等人穩(wěn)重, 可宮里的日子難捱, 他不可能一天到晚看書下棋陪小太子踢球。有人進(jìn)出皇宮的時候, 難免忍不住嘴幾句。

    館陶跟董偃無媒茍合的時候其夫陳午還活著。一旦有人上告, 董偃輕則把牢底坐穿, 重則斬首。館陶公主擔(dān)心這點(diǎn)就把長門園送給劉徹。

    沒幾年陳午過世，館陶大長公主和董偃兩人不必偷偷摸摸, 可始終名不正言不順。董偃乃一介布衣，少時家貧被賣給館陶公主，他算是館陶公主養(yǎng)大的。朝廷不可能同意公主下嫁這樣的人，有人就給董偃出主意，陛下同意這事就算過明路了。

    此時館陶的女兒陳皇后已經(jīng)被廢，移居長門園。姑侄二人并沒有因此事疏遠(yuǎn)。劉徹從太后口中得知姑母病了就去探望。館陶趁機(jī)同劉徹一通哭訴，病愈后又要宴請劉徹，感謝帝王探望她。劉徹喜歡知情識趣的人，他本人也是，看出姑母這番唱念做打為的什么，就提出要見男主人——董偃。

    董偃貼心懂事，劉徹對他頗有好感，允許他出入皇宮。

    東方朔身為天子身邊的郎官，董偃面圣很難避開他。東方朔風(fēng)流不下流，他看上某個女子也不納妾，跟夫人和離后再明媒正娶。所以東方朔看不上二人。公主不是他能置喙的，東方朔直言進(jìn)諫，帝王不該跟董偃往來。

    東方朔也知道皇帝的性子，太后的話都不好使。他就想個損招，除了休沐日，皇帝去哪兒他跟到哪兒。東方朔不再勸諫，卻比他苦心勸說有用，沒幾次劉徹就被他煩的看見董偃就煩。

    這事發(fā)生在小太子出生前后。

    小太子會說話會跑，劉徹就不許董偃進(jìn)宮。小太子可以領(lǐng)著他的八小只四處遛彎以后，劉徹再也沒有召見過董偃，端的怕無知幼兒聽見記住，日后有樣學(xué)樣。

    宮里人見不到董偃，時常能看到前往宣室的館陶公主。韓子仁等人提到他們又碰到館陶公主了，自然而然聊到董偃。

    韓子仁吞吞吐吐小聲說：“殿下聽我們說過?！?/br>
    公孫敬聲皺眉，他們怎么能跟小孩說“私通”這種事。

    韓子仁解釋：“說的時候不小心叫殿下聽見了?！?/br>
    小太子注意到公孫敬聲剛才頻頻往那邊看：“敬聲，還想跟他們玩兒嗎？”

    公孫敬聲搖頭，平時在太學(xué)他都不想理陛下的親外甥昭平君，“你怎知我想jsg結(jié)交他們？”

    韓子仁：“你什么都寫在臉上啊。公孫公子，不要怪我多嘴，您該學(xué)學(xué)如何喜怒不形于色?！?/br>
    公孫敬聲想說什么，聽到“竇太主心情極好？又召見你了？”

    酒肆熱熱鬧鬧，客人大口飲酒，高談闊論。茶肆正好相反。所以那日碰到游俠公孫敬聲才怕吵到別人。

    因為茶肆里多是斯文人，董偃的友人聲音稍微高一點(diǎn)，小太子這邊就聽得一清二楚。大約意識到失態(tài)，董偃的友人以扇遮面，跟董偃竊竊私語。

    小太子捂住嘴巴問：“韓韓，他此話何意??？”

    韓子仁不清楚：“想來是竇太主厭了董偃，近日因為什么事心情極好想起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又跟董偃重歸于好?！?/br>
    吳琢低聲問：“公子想知道的話奴婢出去打聽打聽？”

    公孫敬聲禁不住說：“那種腌臜事有什么好打聽的?！钡梢谎蹍亲?，又勸小表弟，“你長大自然就知道了，不必刻意打聽?！?/br>
    小太子心說，真把我當(dāng)孩子哄啊。

    誰叫他真是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