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父皇說錯了，明日, 明日！”

    “明日我得上課?！?/br>
    劉徹想嘲諷他，這個(gè)時(shí)候知道你得上課？平日里也沒見你如此懂事。

    “巳時(shí)三刻上完課再去?！眲赜纸o兒子擦擦眼淚, “太子殿下可不止一次說過, 大丈夫流血不流淚?！?/br>
    小太子氣得推開他：“你走！”

    劉徹嘴賤的時(shí)候有心理準(zhǔn)備，小太子人小力薄沒推動他氣得真想哭。

    “不想知道戰(zhàn)場上的情況嗎？”劉徹問。

    小太子如鋸了嘴子的葫蘆, 一言不發(fā)。

    劉徹想笑, 想苦笑：“又被你猜中了?！?/br>
    小太子顧不上跟他置氣, 塌下來的腰瞬間筆直筆直。劉徹心說這招真好用, 可惜有點(diǎn)費(fèi)他——再次重復(fù)此戰(zhàn)經(jīng)過如同再次打他的臉, 往他傷口上撒鹽啊。

    “去病沒叫朕失望, 出了右北平不到三日就探到匈奴足跡。他知道遲則生變，當(dāng)即派人聯(lián)系李廣和張騫。雖說他通過牲畜留下的糞便、以及被馬吃過的草和馬印推算出匈奴最多六萬人, 一萬五打六萬沒有任何勝算，可也不能就這么放跑匈奴。他決定晚上出兵，天黑看不清，李廣部突然從一側(cè)殺出來，縱然匈奴意識到我軍人少也不敢戀戰(zhàn)。”

    小太子帶著重重的鼻音問：“表兄算好如何出擊，如何撤退等等，唯獨(dú)沒有算到有張騫跟著、軍中還有匈奴兵以及向?qū)?，他們還能迷路？”

    劉徹嘆氣：“是啊。”

    “為何還能迷路？”此事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劉徹松開兒子，拿起茶杯，沾一點(diǎn)茶水在茶幾上畫，“張騫從長安往西北出使西域，回來的時(shí)候也是打西北方來的，右北平在東北，他此生從未涉足過此地。為了不被匈奴提前聽到重重的馬蹄聲，他們只能晚上緩慢行軍?！?/br>
    “晚上也有星星和月亮啊?！?/br>
    霍去病沒有請示劉徹直接班師回朝，李廣和張騫不敢，收到長安的消息才敢回來。他們此時(shí)還在半道上，劉徹哪知道他們那晚眼睛和腦子落在何處。

    霍去病得知他們在東方朔鎮(zhèn)守的五原郡并非他派出去的探子抵達(dá)五原郡，而是聰慧的東方朔派人告知邊關(guān)守將，二人在五原郡?；羧ゲ∈а^多精力不濟(jì)，又知道東方朔不敢謊報(bào)軍情，就沒令人過去確定。他也不想派人過去，他麾下的軍醫(yī)和火頭軍都瘦了一圈急需休養(yǎng)。

    方才霍去病見著劉徹也是直言，原諒他不清楚二人具體情況，還是等兩人回來陛下親自審問吧。

    劉徹聽出他心中氣惱，為了安撫他才叫他回府休息。

    “忙中出錯吧。”

    小太子不敢相信：“一個(gè)年過半百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將軍，一個(gè)在匈奴部落蟄伏十來年，因?yàn)橥砩闲熊娀艁y？”

    劉徹尷尬：“在那晚之前去病還能聯(lián)系上他們，那晚之后就找不到他們了，定是那晚走錯了?！?/br>
    小太子在茶幾上畫個(gè)半圓，圓心在大漢境內(nèi)，圓的頂點(diǎn)自然是霍去病令二人帶兵抵達(dá)的地方，右半圓是右北平到圓的頂點(diǎn)，左半圓是頂點(diǎn)到五原郡，“這樣偏離的？”

    “只能是這樣偏離的。不然去病不至于修整多日才收到他們的消息?！?/br>
    小太子忍不住詛咒：“竟然沒餓死！”

    劉徹輕咳一聲：“草原上不止有匈奴散落的牲畜，還有狼群、野羊等野獸。遇到湖澤水里還有魚?！?/br>
    “父皇打算怎么處置二人？”

    公孫敖上次迷路回來無功無過，張騫和李廣自然也一樣。

    劉徹試著說出他的決定，還沒等他說完，小太子又氣得眼睛通紅。劉徹不敢說下去，端的怕把兒子氣暈過去。

    “你說怎么做？父皇聽你的?！?/br>
    小太子：“每個(gè)人都有其所擅長的，張騫擅長游說西域各國，像孩兒的張順子會打理瓜果蔬菜，但不能接管博望苑。李廣武藝高強(qiáng)，孩兒承認(rèn)，可他比項(xiàng)羽又如何。十個(gè)高祖也打不過一個(gè)項(xiàng)羽。楚漢相爭結(jié)果又如何？”

    “直說便是，父皇不怪你?！?/br>
    “張騫回家等著需要他的時(shí)候再出來。李廣滾回家養(yǎng)老?！?/br>
    劉徹提醒他：“你才說他武藝高強(qiáng)。”jsg

    “那是年輕二十歲的他。他如今打得過表兄還是打得過姊夫？他甚至打不過去病表兄麾下任何一個(gè)校尉。大漢缺校尉？”

    劉徹?zé)o法反駁。

    “父皇竟然還令他為中郎將？”小太子自說自話，“父皇不叫他回家也行，他不要叫我在宮里看到他，否則見一次打一次。孩兒說到做到！”

    劉徹一看到兒子氣得小臉通紅，連忙安撫：“回家，回家，朕體諒他帶兵辛苦，令他回去頤養(yǎng)天年?！?/br>
    小太子瞪著眼睛看著他，一臉不信。

    劉徹捏住他的小臉苦笑：“要朕發(fā)誓嗎？”

    小太子搖頭，撲到他懷里。

    “這是怎么了？”

    小太子前世修的不是無情劍，今生當(dāng)人多年，心底自然不缺常人的情感?；羧ゲ〈麡O好，小太子一想到他此戰(zhàn)差點(diǎn)回不來就難受。

    劉徹輕輕拍拍兒子的背：“好了，過去了，不難受了啊。你是太子?！?/br>
    “我是小太子！”

    劉徹失笑：“是，你小，可以哭可以鬧可以不高興?？尚√右彩翘?，方才那番話說出來便忘了吧?！?/br>
    “父皇不喜汲黯都可以把他調(diào)離京師，孩兒——”

    劉徹捂住他的嘴巴：“別跟我吼！你才九歲，又喜歡出去，叫人看出你的喜惡，再被心胸狹隘之人誤會你一旦登基就會懲治他們，他們?nèi)菽汩L大？”

    “孩兒有父皇啊?！?/br>
    劉徹捏捏他的臉：“父皇能時(shí)刻盯著你？父皇已經(jīng)很忙了，你安分點(diǎn)吧?！?/br>
    小太子氣鼓鼓瞪著他。

    “眼珠子都出來了，還瞪！”劉徹瞪他一眼，令宮女打水，他親自給兒子洗臉，“難得朕有生之年能看到太子殿下哭成小花貓。”

    小太子的小臉被搓變形，甕聲道：“父皇氣的！”

    “怎么不說你心窄?！?/br>
    小太子瞪大眼睛，劉徹慌忙投降：“朕說錯了。這幾日不許鬧，過幾日朕帶你前往冠軍侯府觀禮。”

    “表兄瘦的厲害嗎？”

    劉徹眼前浮現(xiàn)出霍去病臉色蠟黃的樣子：“朕回頭就令人送些補(bǔ)血藥?！?/br>
    小太子想起他的補(bǔ)血丸，憑百官那么愛迷路，而表兄才二十一歲，指不定還得跟匈奴打多少次，還是留著下次再用吧。

    “父皇，左賢王又是怎么回事??？”

    劉徹：“為了叫匈奴大亂，去病萬軍從中取他首級?！?/br>
    小太子驚得張大嘴巴。

    “去病說得輕松，但過程定是十分兇險(xiǎn)。”劉徹?zé)o奈地?fù)u頭，“可惜左賢王部還有四萬多人。匈奴當(dāng)中倘若還有跟左賢王比肩的人物，此戰(zhàn)反倒令匈奴內(nèi)部更為團(tuán)結(jié)?！?/br>
    小太子：“一山不容二虎。左賢王不死，兩虎相爭必有損傷。說不定他倆互相殘殺死的人就不止六千?！?/br>
    “據(jù)兒聰慧?！眲孛鹤拥拿X袋，令宮女進(jìn)來把水盆收拾一下，“你知道父皇會來所以早早在書房等朕？”

    小太子不瞞他：“我在書房給父皇一個(gè)解釋的機(jī)會?！?/br>
    “父皇不來呢？”

    小太子朝東宮看去。

    劉徹求饒：“朕錯了。朕保證再無下次?！?/br>
    “孩兒不信父皇。因?yàn)槟忝髦顝V不善帶兵又愛迷路還敢用他。張騫從未打過匈奴，你也敢叫他為將?！?/br>
    劉徹苦笑，這事怎么還沒完了。

    是他想用嗎？李廣跪地不起，他總不能把赫赫有名的飛將軍打出去吧。

    劉徹舉手：“朕發(fā)誓！”

    小太子勉強(qiáng)滿意，給自己倒杯水。

    劉徹按住水壺：“沒熱氣了還喝？”隔著窗朝外喊：“來人！上茶！”

    庖廚從早到晚燒著熱水，枇杷拎來熱水壺，櫻桃點(diǎn)燈。她二人看到小太子眼皮紅腫，驚得險(xiǎn)些失手。劉徹不等二人大膽開口，令二人退下，一炷香后再把飯菜送過來。

    枇杷問：“陛下呢？”

    “不必另做。朕先陪據(jù)兒用一點(diǎn)，回去還有事?！?/br>
    枇杷懂了，陛下忙完再用。

    “父皇晚上還有事？”

    城中很多世家已經(jīng)爛到骨子里，如果可以選擇，劉徹不想把女兒嫁過去。衛(wèi)子夫提到的張安世不錯，但張湯此人心大。他只是御使大夫，這兩年隱隱有除了衛(wèi)青以外百官之首之勢。

    霍去病出兵前劉徹仔細(xì)看過他麾下校尉，有幾人同他年齡相仿，其中兩人尚未定親。以前霍去病麾下多人封侯，劉徹認(rèn)為此次也可以。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按軍功當(dāng)封侯。

    劉徹見過他，五官不如霍去病出眾，氣質(zhì)遠(yuǎn)不如趙破奴，人高卻很瘦，像常年吃不飽。不過他可以跟隨霍去病孤軍深入，定然只是看起來瘦。

    此人出身低微，城中小門小戶的人家也敢上門求嫁，所以一旦他回到家中，說親的人定會絡(luò)繹不絕。劉徹得盡快告知皇后，不日便為他和二女兒賜婚。

    “去病帶回來的俘虜?shù)帽M快安置。還有一些小事?！?/br>
    小太子乖乖點(diǎn)頭：“身體當(dāng)緊。父皇不要忙太晚?！?/br>
    “父皇知道。父皇還要為你加冠呢?！眲亟o他倒水，“喝半杯?！?/br>
    小太子又變成貼心懂事的好孩子。

    劉徹看著兒子乖巧的樣子很是欣慰。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小太子猶豫要不要說出寶劍的存在。

    半杯水喝完，小太子決定先不說，拿出一把寶劍哄得老父親得意忘形再找機(jī)會提出來也不遲?？v然他不說，老父親的寶劍看起來比表兄的流光溢彩，以后表兄不小心暴露了老父親也不會很生氣。

    “父皇，孩兒明日得出去一趟?！?/br>
    “有事？”

    “您忘了嗎？寶劍啊。孩兒總不能拿著劍去表兄府上觀禮吧？”

    劉徹點(diǎn)頭：“拿回來給朕看看?！?/br>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翌日午時(shí)兩刻，小太子帶著寶劍回到宮里，太zigong上下喜氣洋洋，好像他要成親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