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37節(jié)
父親當(dāng)年也是如此,甚至點(diǎn)中探花后,險些尚公主。虧得他與母親早早定下婚約,又在開榜前倉促成婚,這才免去一場風(fēng)波。父親是個格外?專一重情的,成婚至今除了母親外?,從外?沾染別的女?人。 父親是他的榜樣,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喜好習(xí)慣都與父親極其相似。便是讀史修經(jīng),也是因?yàn)楦赣H在家中燒香打蘸的緣故,在他看來,脫去官袍的父親更像超塵脫俗的山人,清雅至極。 李幼白趁機(jī)又問了他課堂上講的兩?個理念,閔裕文很有?耐心與她解釋,說完又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怔住。 小姑娘的皮膚如素瓷般白凈細(xì)膩,沒有?傅粉,看起來單純干凈。睫毛濃密烏黑,清透的眼睛像是沁著一枉水意,她在思索,故而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打量。她忽然咬了下唇,閔裕文覺得心跳停了下,在她抬頭的剎那,手一抖,頭低下。 “講小經(jīng)的博士是禮部禮部司郎中,聽說也會參與明年春闈命題,但看他年紀(jì)仿佛不大。”李幼白忽然想?起來正事,試探著問道。 閔裕文問:“何懷?” “是,是何博士?!?/br> “他祖上三代都是從翰林入的內(nèi)閣,三代兩?相,本朝絕無僅有?。何懷二十中的進(jìn)士,此后便平步青云,依著他的才學(xué)和能力,三十歲差不多可以達(dá)到?他父親的成就。他年紀(jì)不大,但是若論出題,是絕對有?資格的?!遍h裕文跟何懷相熟,兩?家常有?來往,頗有?種惺惺相惜的意思。 李幼白問:“他講課偏實(shí)際,是不是出題也會按照喜好,避開附庸風(fēng)雅的辭賦,從根本問題入手?!?/br> 閔裕文笑:“確實(shí)會如此,每個人都有?喜歡的風(fēng)格,他的確會像你說的這般,所以素日里一定仔細(xì)聽他講課,因?yàn)橹覆欢}目是否偏門?!?/br> “若我明年春闈考中,也能入翰林,進(jìn)禮部嗎?” 她這一問,倒讓閔裕文驚訝,但思量了片刻后點(diǎn)頭應(yīng)聲:“只要你考的足夠好?!?/br> “我一定好好考!”李幼白其實(shí)打的另有?主意,今日一問,實(shí)則是透露給閔裕文自己的喜好,他這樣聰明,自然也能聽明白。閔弘致在禮部,若李幼白春闈高?中,便是調(diào)撥到?旁的部門,也能伸手干預(yù)。 她知道自己用了心機(jī),所以說完便有?些心虛。 與閔裕文分?開后,她匆忙回去住處,從柜中找出錢匣子,大票只有?兩?張了,她一咬牙全?都拿出來,裝進(jìn)荷包后急急趕往盧辰釗住處。 冬日天黑的早,故而她走到?盧辰釗住處時,蓮池正好出來倒剪掉的燭心,看見?她,忍不住一喜。 “李娘子,你可是頭一回到?我們世子爺住處啊,快請進(jìn)!” 李幼白見?楹窗上投著人影,是端坐在桌前看書?的,便跟著蓮池進(jìn)去,轉(zhuǎn)過雕花屏風(fēng),果真看到?盧辰釗在翻閱案錄,擺了滿滿一桌子的書?,朱筆和漆筆都擱在筆架山上,聽見?她來了也沒抬頭,仿佛很是忙碌。 蓮池小聲道:“世子爺本來年底就能去大理寺,可東宮著人傳話,想?請世子爺先去崇文館待一個月,與太子殿下研習(xí)課業(yè)?!?/br> 盧辰釗將書?往案上一拍,“蓮池,什么話都往外?說?!” 蓮池一愣,訕訕地退出去。 李幼白上前,“我不會多嘴的?!闭f罷沉默了少頃,又道:“我來還?你錢。” 她從荷包里掏出所有?的銀票,規(guī)整地擺在桌上,盧辰釗瞥了眼,抬頭蹙眉。 李幼白解釋:“我知道不夠,但我眼下只有?這么多了,等回頭有?了錢,我再補(bǔ)給你。” 盧辰釗盯著那幾張票子,一言不發(fā)。 李幼白:“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她轉(zhuǎn)身往外?走,手剛搭在門板上,忽聽“啪”的一聲,回頭,見?那票子和紙鎮(zhèn)一道被扔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幾滾,差點(diǎn)就滾進(jìn)炭爐中。 她嚇了一跳,怔怔地看向盧辰釗。 “你給我銀票作?甚?!” “那斗篷和襖子,應(yīng)該是你送的吧。” “不是?!?/br> 李幼白:.... 可她覺得就是他,于是便站著沒有?去撿那銀票和紙鎮(zhèn),站了會兒,又有?些委屈,明明她沒讓他定做東西,他自己做了,送上門來,她還?得付錢。她都沒計較,他生什么氣?! 他還?朝自己扔?xùn)|西! 一想?到?兩?個月的書?銀憑白沒了,她便愈發(fā)難受,偏還?得忍著,受他冷眼,她又沒讓他自作?主張,又憑甚受他臉色! 但...她氣紅了眼,本想?回扔過去,又竭力控制住,抽了抽鼻子轉(zhuǎn)頭就走。 那人忽地起身追來,一把拽住她手腕,隨后彎下腰去將那銀票撿起來。 李幼白不肯看他,又用力拽手腕,他不松,往自己身邊拉了拉,語氣不由地放緩:“是我不好,不該沖你發(fā)脾氣,對不住。” 他單手把銀票折起來,低頭塞進(jìn)她的荷包里,抬眼看見?她紅紅的眼眶,頓覺心口被針扎穿。 郁結(jié)化作?不安,張口便道:“誰讓你沒事給我錢的?!?/br> 李幼白更氣,又甩他:“誰又讓你給我做襖子斗篷的!” “我樂意!” “但我不需要!” “你都兩?年沒換斗篷了,再穿下去,人都凍死了,瞧你這小身子板,能撐住嗎?!你跟我逞什么能,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沒錢!” 話音剛落,李幼白的臉唰的白了。 盧辰釗:...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的錢都用來買書?了,沒有?閑余的去置辦衣裳,李幼白,你別想?多了,知道嗎?”他后悔說錯了話,恨不能咬掉舌頭,見?李幼白眼神疏離,便知完了。 可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哄她,只好握緊了她的手腕,不叫她掙開。 李幼白卻也沒反抗,抬手擦了擦眼睛,平靜道:“那我多謝盧世子憐憫。” “你自己說過,我們連朋友都不算,既不算,我又怎能無故收你的東西,且還?是如此貴重難得的貂鼠皮子。你方才說的也沒錯,我就是沒錢,即便等明年考完入仕,憑著微不足道的俸祿,我便是不吃不喝也還?不上。 所以,我也不必給你錢,等會兒我會讓半青將那東西送過來,望盧世子別再給我難堪。“ 她也說不清自己的怒火從何而來,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也知道貧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足,她也沒覺得自己比誰低一等。 但當(dāng)此刻盧辰釗對她說出來時,她卻有?種天崩地裂的無措感。 至于為什么,她全?然不知。 只知她向來堅韌的心驟然敏感,只知她不想?在他面前如此卑微,她用手摳開盧辰釗的桎梏,轉(zhuǎn)頭踏入夜色當(dāng)中。 她走的堅決,連一記回頭都不肯給。 纖瘦的身影清冷單薄,卻又異常冷酷,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絲,將衣袍吹得簌簌作?響。她離開的每一步,都像是用長?針扎著盧辰釗的指尖,他走出去,又站定,喉嚨里藏著無數(shù)話,又被深深摁了下去,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想?:她跟閔裕文在一起時,怎么就能笑的那般自在。 蓮池進(jìn)來,嘆了聲,默默撿起被砸爛的紙鎮(zhèn),扭頭看了眼站在廊柱下的世子爺,真可憐,像被拋棄的小狗。 第37章 蓮池沒來得及解釋, 半青便把那包袱惡狠狠地拍到他懷里,扭頭就要?走。 “半青,你等等!”蓮池自是不肯, 攆上前去擋住她去路。 半青擼袖子,兇神惡煞地瞪著他:“看到我沙包大的拳頭沒?” “看到了看到了。”蓮池揩了把?汗,他向來是怕半青的,人高馬大不?說,還特有力氣, 關(guān)?鍵她一根筋不?聽解釋,恐怕看著李娘子紅著眼睛回去, 腦子就抽筋了, 自己該說些什么能緩和氣氛,蓮池覺得艱難,但畢竟是為了世?子爺,他一咬牙, 拇指和食指捏著半青的衣袖, 眼神卑微。 “半青, 你也不?想李娘子傷心, 對不?對?” 半青不?理他,昂著頭氣呼呼。 蓮池又揩了把?汗, 接著說道:“我們?世?子爺?shù)蹲幼於垢? 不?會哄小娘子, 但他對李娘子絕對沒有一點(diǎn)壞心, 否則也不?會暗中送這衣裳過去?!?/br> 半青臉色果然好看些, 但依舊皺著眉。 “他們?兩人爭吵, 原因很?簡單,李娘子非要?給世?子爺銀票, 而世?子爺不?愿收,就這么?吵起?來了,你說說,值當(dāng)嗎?” “世?子爺不?講理,他一個大男人,屢次三番讓我們?姑娘不?痛快。他若是真?的關(guān)?心姑娘,為何姑娘走時他沒有阻攔,說到底,就是不?肯放低姿態(tài),罷了,往后咱們?權(quán)當(dāng)不?認(rèn)識,你也莫要?再為他說好話,橫豎我也不?會告訴我家姑娘。” 門咔噠從內(nèi)打開。 兩人倏地安靜下來,齊齊看向門口?。 盧辰釗瞥了眼半青,旋即走下臺階,沖她冷聲道:“不?勞你傳話,我自己過去?!?/br> 說罷,一把?抓過蓮池懷里的包袱,竟真?的往李幼白住處走了。 半青要?追,被蓮池攔住,使了個眼色道:“世?子爺要?去找李娘子說話,你別打擾他們??!?/br> “萬一世?子爺再把?姑娘氣哭了,怎么?辦,我得去給姑娘撐腰?!?/br> “你放心,世?子爺既親自過去,必會好言好語哄著李娘子的?!?/br> 半青表示懷疑,但聽了蓮池的話,便也沒有立刻跟回去。 姜純和薛月去了姜皇后宮中小坐,如今應(yīng)當(dāng)留下用膳,故而房內(nèi)只?李幼白一人。她回去便用冷水洗過臉,找了本書坐在案前翻看。從盧辰釗那出來后心緒波動的厲害,她也不?知怎么?了,今夜看書始終看不?到腦子里,浮躁不?安,那些字都像是盧辰釗說她時的臉,她看著心煩,遂拿來筆,將書上的字一個個謄抄下來,若是特別暴躁,便將寫好的字狠狠戳上兩筆,慢慢竟也平復(fù)下來。 有人叩門,她起?身?,只?以為是姜純和薛月。 誰知剛打開,便對上盧辰釗繃著的臉,她那顆心,又倏地提到嗓子眼,撲通撲通狂跳。 “你來做什么??”她握著門框,沒有松手讓他進(jìn)的意思。 盧辰釗看見她濕潤的睫毛,路上想好的說辭霎時忘凈。他呆呆看著她,便伸出手去,拇指落在她眼尾,抹掉那令人發(fā)顫的淚珠后,忽然醒來,挪開手,尷尬地站在原地。 李幼白亦是一樣的表情,反應(yīng)過來后腮頰倏地通紅,咬著舌尖低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盧辰釗垂下手,指尖仍能感覺到她皮膚的柔膩一般,狀若無恙地回她:“我來送東西,做都做了,且都是按照你的尺寸,旁人穿著也不?合適,丟掉更是浪費(fèi)?!?/br> 另一只?手托著包袱遞到她面前,露出一隅藕粉色裙角,李幼白沒接,甕聲甕氣:“我不?要??!?/br> “你生氣,打我就是,躲起?來哭什么?。”叫人心煩意亂的。 “我沒哭。”李幼白惱他,為了證明自己確實(shí)沒哭,生生把?眼睛睜的酸澀,也不?肯眨一下。 盧辰釗暗笑,旋即繞開她,拿著包袱走進(jìn)門去,隨后挑開氈簾,看著里頭三張羅漢榻,轉(zhuǎn)身?問她:“靠窗那個是你的?” 李幼白沒出聲,但盧辰釗從她的眼神已經(jīng)猜出,遂走過去,把?包袱放下。靠窗的羅漢榻,冬日即便燒的炭火再旺,總有冷風(fēng)溜進(jìn),姜純和薛月當(dāng)然不?會選這兒,也只?她了。 思及此處,盧辰釗的臉沉了下。 李幼白站在門口?,等他出來,他去兀自坐下,且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也過去。 “盧世?子,我還要?看書,天色也不?早了,你該回了?!?/br>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北R辰釗耐心等著。 李幼白一動不?動,皙白的小臉滿是倔勁兒。 盧辰釗抬頭,忽然開口?:“公?府喝醉酒那次,你冒犯了我?!?/br> 聞言,李幼白猛地睜大眼睛,像是難以置信,緩緩道:“我如何冒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