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寒戴著鴨舌帽，帽檐遮住一部分眉眼，發(fā)絲垂下來，他隔著玻璃看到了遠(yuǎn)處青年忙碌的身影。

    油畫小鎮(zhèn)附近的雕塑展廳，路月沉穿了工作制服，白色的石膏像擺放在角落，對方今天穿了短袖，手腕線條凌厲清晰，在不遠(yuǎn)處，施夷南坐在輪椅上等著。

    “林阿姨，我已經(jīng)說過了，您不用在這里等我，我今天也是夜班。”

    他已經(jīng)跟了兩天。

    每天施夷南都會過來一趟，在路月沉身邊守著。

    “我不會打擾你……只是想過來看看你?！笔┮哪险f。

    搬運(yùn)石膏像的青年看起來臉色依舊蒼白，他個子很高，平常穿長袖會覆蓋住肌rou線條，綠色的圍裙上沾滿了石灰，石膏放下來的同時眉眼一并抬起來。

    “您在這里會給我造成困擾。”路月沉抬眼，看向緋云，“如果你們明天再過來，我可能會考慮會換一份工作。”

    施夷南：“你可以去林家……我會給你安排很好的職位。”

    “不需要。”

    路月沉的衣角被抓住，他漂亮的眉眼映出來幾分冷淡，察覺到他的情緒，施夷南面色稍稍地變了。

    “月……為什么一定要在這里，是因?yàn)樾『畣帷！?/br>
    “和學(xué)長沒有關(guān)系，請您松手?！?/br>
    緋云神色頗有些為難，“夫人，我們該回去了。”

    林微寒在不遠(yuǎn)處看著，從這里到他的畫室只有一條街的距離，平常并不會碰到，可能是他多想了。

    遠(yuǎn)處的畫面令他感到煩躁，指間的細(xì)枝煙火光在夜晚若隱若現(xiàn)，他置身在一片白色石膏像之中，身旁的斷臂維納斯看著落日遠(yuǎn)方。

    煙掐滅。

    林微寒上前了幾步，他從角落里走出來，緋云沒想到他會過來，稍稍意外。

    “二少爺……”

    路月沉一并跟著看過來，視線在他身上輕輕地刮一道，很快收回了目光。

    “讓林少爺送您回去吧?！?/br>
    林微寒手掌搭在了扶手上，見施夷南神情刺痛，他心里卻沒有任何感覺。

    “母親，我們回去吧?！?/br>
    “小寒……”施夷南見到他，神色稍動了動，仿佛后知后覺知道自己原先做了什么，眼中愧疚一閃而過。

    上了保姆車，他推著施夷南到施夷南平時坐的位置，隨之在對面坐下來，緋云守在施夷南身側(cè)。

    施夷南依舊看著窗外，興許氣氛太僵硬，直到看不到那道身影，施夷南才遲緩地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寒……對不起?！笔┮哪献プ×怂氖滞?。

    對方常年遭受疾病折磨，手腕細(xì)瘦的一截，細(xì)弱的手指觸及他，露出手腕上大小不一的傷痕來。

    林微寒垂眼看了片刻，手指緩慢地動了動，對方連聲向他道歉。

    “對不起小寒……母親對不起你?！?/br>
    對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腕，有眼淚砸了下來，落在他掌心，一片guntang的灼熱，觸及他的心臟。

    “母親……”林微寒唇線繃緊，他的心臟仿佛被人抓住，悶得他喘不過氣。

    觸及那些傷痕，讓他感到刺目。

    “母親不用道歉，我不想母親掉眼淚?！?/br>
    他用手帕為施夷南擦了擦眼淚，施夷南泣不成聲，嗓音有些哽咽，“小寒，母親知道是母親的不對……”

    “但是求求你，這是最后一次，你能不能原諒母親……母親不想看見他流落在外……”

    天下可憐人很多，并不是只有路月沉。

    反駁的話在嘴邊，林微寒被抓著，施夷南掉的眼淚全部都砸在了他心里，他因?yàn)槭┮哪系脑挶粔旱么贿^氣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施夷南。

    “母親……”林微寒垂著眼，眼里神色難辨，“如果讓他回來，真的會好嗎？”

    緋云在一旁欲言又止，“二少爺……”

    不要再縱容夫人發(fā)瘋了。

    緋云想開口，卻又無從言語，兩方都是可憐人，不知道更該同情哪一個。

    “如果小寒同意的話……我什么都愿意做?！?/br>
    車?yán)锍聊臍夥章樱似怀陕?，在為沒有認(rèn)回來的親生兒子掉眼淚，在她面前的青年沉默了好一會，對方一向面容冷淡，此時稍稍側(cè)開視線。

    “母親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做母親就好了?！?/br>
    他把施夷南送回林宅，當(dāng)天晚上施夷南一直抓著他的手才睡著，甚至第二天早上，施夷南比他起的還要早。

    棋云在外面敲他的門。

    “二少爺起床了，今天有課，少爺不要遲到了。”

    他洗漱起床，棋云在他旁邊為他熨襯衫，在一旁小聲說：“夫人今天也起來了，為二少爺準(zhǔn)備了早餐?！?/br>
    棋云忍不住小聲地嘟囔：“還問了我二少爺喜歡什么……”

    早二十年不問，連二少爺?shù)南埠枚疾恢?，最近這么殷勤，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好事。

    偏偏有些人無法拒絕，缺愛的孩子，加上從小渴望母愛，哪怕知道是假的，也甘之若飴。

    林微寒聞言下樓，一樓客廳緋云在幫著施夷南忙來忙去，桌上是施夷南早起做的食物。擺成笑臉的便當(dāng)，奶香味飄過來，為他沖的燕麥奶。

    “小寒，我給你做了便當(dāng)，雖然現(xiàn)在是大學(xué)了，小寒可以帶去學(xué)校分給同學(xué)……”施夷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