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神并未對他的禱告進(jìn)行回應(yīng)，所以他正在等待被徹底消融。

    “還好……”

    卡倫心里升騰起了一些慶幸，這般平靜的結(jié)束，對自己來說應(yīng)該是最好的一個結(jié)果，自己這次應(yīng)該能繼續(xù)鎮(zhèn)壓住這股餓癮。

    在卡倫的視角里，餓癮就像是一條瘋狗，自己雙手牽著狗鏈子，最怕的就是這條瘋狗因打架而陷入暴動。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又一次脫離了卡倫的預(yù)判，不是發(fā)生了意外，也不是出現(xiàn)了什么轉(zhuǎn)折，而是太過平順了。

    已經(jīng)被秩序之神法身碾壓得形成了一團(tuán)黑色光圈的六翼天使，不僅沒有抵抗，反而開始了自我消融，他甚至在主動地配合神對自己的鎮(zhèn)壓。

    而這種主動，如同果皮被剝開，將果rou主動送到了你的嘴里，貼心地服侍你吞下。

    剎那間，卡倫心里生出一股季動。

    秩序之神的法身停住了身形，不再繼續(xù)實(shí)施碾壓，下方的六翼天使不斷分解成一片片類似星輝的存在，開始滲入法身。

    吞噬，已經(jīng)開始！

    而這一次，正因?yàn)槟亲鹛焓沟闹鲃?，甚至都沒有給卡倫像以往那樣去進(jìn)行否決的機(jī)會！

    這條瘋狗，你要么不讓它吃，可一旦你要讓它吃了幾口后再去端走狗盆，那它的憤怒和反撲，必然會更加激烈！

    卡倫雙手攥緊，抬起頭，看向上方的秩序之神法身，艱難地開口道：

    “不準(zhǔn)吃！”

    秩序之神的法身竟然在此時，低下頭，看向下方的卡倫。

    第一次，秩序之神的法身和卡倫不再同步。

    “嗡！…………”

    卡倫感知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碾壓，秩序之神的法身在看自己，但實(shí)際上，并不是他，而是一股不知道來自何處，卻又真實(shí)存在的冰冷，在自己頭上，在自己腳下，在自己身前，緩緩地流淌。

    它沒有去裹挾你，但你卻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跟進(jìn)，去匯入。

    哪怕你站在河邊一遍遍地謾罵、詛咒，它都不會給予你真正的回應(yīng)，而這種無視，才是真正的鄙夷。

    卡倫的雙眸失去了光澤，一瞬間，自己的意識里涌入了太多的負(fù)面情緒：

    你以為你是誰？

    你以為你能阻止？

    你以為你真的能夠做到？

    強(qiáng)烈的否定，正一層層擊垮卡倫的內(nèi)心。

    其實(shí)卡倫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所對抗的，并不是純粹的餓癮，而是一種秩序規(guī)則的顯化，當(dāng)你選擇走上這條路時，路邊的風(fēng)景可以任由你去欣賞，同時，你的身上也必不可免地會沾上它的塵土。

    “額……”

    卡倫跪伏下來，張開嘴，他現(xiàn)在的神情，和先前六翼天使分崩前，極為相似，區(qū)別在于，他沒有那么夸張，也沒有那么多的藝術(shù)表達(dá)。

    可實(shí)際上，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同。

    你在嘲笑天使被神完全奴役的地位時，自己，又何嘗不是來自于規(guī)則的奴隸？

    旋渦，在卡倫身邊出現(xiàn)，如同張開的巨口，正準(zhǔn)備將他吞噬。

    卡倫開始被拉扯，開始被吸卷，開始墮落；

    一道道裂紋出現(xiàn)在他的皮膚上，耳畔邊聽到密密麻麻的蜻蜓翅膀折裂的脆響。

    很可能就在下一刻，卡倫就會分崩。

    真像是那一幅經(jīng)典壁畫的場面，只不過主角從安卡拉，換成了自己。

    卡倫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什么都抓不到。

    他開始在心里呼喊：

    “光明……”

    光明沒有出現(xiàn)。

    “暗月……”

    暗月沒有出現(xiàn)。

    “戰(zhàn)爭之鐮……”

    鐮刀沒有出現(xiàn)。

    “爺爺……”

    狄斯也沒有出現(xiàn)。

    只有一只千魅，膽小地探出腦袋，看了看下方的旋渦，又看了看上方那尊偉岸的秩序之神法身，一時間，它不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卡倫。

    沒有回應(yīng)，沉淪還在繼續(xù)，希望的光火，正逐漸渺茫。

    對于卡倫來說，一切的感知，彷佛又回到了自己剛剛在這個世界蘇醒，進(jìn)入了莫莉女士的“夢境”，莫莉女士張開大口，想要將自己吞噬。

    但那是一場夢，夢終究是能夠醒來的，可現(xiàn)在……

    卡倫原本空洞的眼眶重新凝聚出了色彩，為什么不能也當(dāng)作是一場夢。

    這是我的靈魂，

    這是我的地盤，

    這是我的生命！

    墮落中的身形逐漸放緩，卡倫的身體站了起來。

    “身上多了些東西，又忘記了一些東西，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

    卡倫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上方距離很遠(yuǎn)的那尊法身：

    “我可以不奢望被拯救，但我至少，能夠做到毀滅！”

    “轟！”

    旋渦開始上浮，已經(jīng)沉淪下去的卡倫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他站在地上，看著那尊巨大的法身，法身也同樣以平靜的目光看著他。

    “比如……放棄秩序的道路，我可以改信其他的信仰?！?/br>
    當(dāng)這句話說出來時，整個靈魂空間忽然一顫。

    兩個體量差距無比懸殊的存在，則繼續(xù)著這種對視。

    卡倫將手指放在了自己的眉心：

    “比如，我可以改信光明……”

    凈化的氣息開始出現(xiàn)，現(xiàn)實(shí)中的卡倫站在那里，身上閃爍出一股微不可查的光澤，因?yàn)榭▊惖纳眢w實(shí)在是太“干凈”了，所以凈化的過程可以省去，而接下來，就是成為神仆的階段了。

    “嗡！”

    光明之神的法身終于出現(xiàn)，降臨在了卡倫身后，似乎是在迎接著一個嶄新光明神仆的誕生。

    “我可以改信暗月……”

    “嗡！”

    暗月女神的法身也顯現(xiàn)出來，降臨在了卡倫左側(cè)，暗月島雖然信仰著暗月，但實(shí)際上暗月的傳承已經(jīng)中斷，暗月女神的形象更是不被人所知，如果卡倫愿意，他可以成為最完整的暗月女神信徒，重新建立起暗月神教。

    “我也可以，走回家族信仰體系……”

    狄斯的身影出現(xiàn)，站立在了卡倫的右側(cè)。

    為了守護(hù)自己這個孫子，狄斯使用血祭儀式，將信仰途徑從神教體系中剝離，這其實(shí)是卡倫的另一條退路。

    不管到什么時候，回家的大門，永遠(yuǎn)都會向他敞開。

    角落里的千魅扭過頭，看向平靜地站在那里的始祖艾倫。

    好吧，沒你什么事。

    千魅忽然有些高興，但很快又陷入了悲傷，似乎，也沒自己什么事。

    “我能感知到你的不在意，我就是那只草扎的狗，可是我可以選擇閉上眼睛，那樣，哪怕天空和大地依舊存在，但至少在我這里，已經(jīng)不見！

    這道題，

    由你來告訴我，該如何去選！”

    秩序之神的法身依舊矗立在那里，他還是低著頭，和卡倫對視。

    卡倫在等他做出選擇，其實(shí)也是在等自己做選擇。

    過去這一段時間以來，約克城大區(qū)發(fā)生了很多事，卡倫也一次次地驚險(xiǎn)過關(guān)，可真正的危機(jī)，卻存在于自己的靈魂深處。

    在外人眼里，在外婆和德隆眼里，自己是一個優(yōu)秀到不能再優(yōu)秀的年輕人，擁有令人難以想象的天賦，可這些天賦中剔除狄斯的因素和自己的因素外，有極大一部分……來自于自己自蘇醒以來就不得不永遠(yuǎn)面對的危機(jī)。

    尼奧曾有十年，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是常人無法體會的高度精神折磨；

    卡倫這里，每一次餓癮的浮現(xiàn)，都是一種對自我存在的抹殺。

    它賜予了自己神奇的秩序鎖鏈，可以讓自己在成為神官前就擁有“蘇醒”尸體的能力，它讓自己，可以一次次地被認(rèn)為是“秩序之神”的重新降臨，就連安卡拉的精神烙印，也會錯把自己認(rèn)作是她的父親。

    這是幸運(yùn)么？

    但這種幸運(yùn)之下，需要的不是名叫“卡倫”的自己。

    “拉涅達(dá)爾，你當(dāng)初不是沒搶過我，是沒搶過它。其實(shí)，就連我，也是它要擠出去的對象。”

    卡倫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尊秩序王座，在王座上，坐著的是秩序之神的身影。

    秩序之神，我知道你曾經(jīng)也想過了很多種方法去剔除餓癮對自己的影響；

    我原本以為，我和你都是在為自己的人格獨(dú)立而抗?fàn)帲?/br>
    原來，

    我們都只是為了讓自己可以繼續(xù)存在……

    “卡察！”

    一聲炸響傳來，先前一直陷入著詭異沉寂的【戰(zhàn)爭之鐮】飛出，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向著卡倫噼砍下來。

    卡倫本能地伸出手，但他的“手”太小了，小到和那一把巨大的【戰(zhàn)爭之鐮】比起來，完全不成比例。

    但【戰(zhàn)爭之鐮】還是被攥住了，被一只巨大的手給攥住了，那尊秩序之神的法身再一次做出了和卡倫一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