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人哭著搖頭，一看到自己身上的模樣就驚懼不已：“左不過就是在宮里行走，吃的也都是尚食局做出來的吃食，能有什么特殊！也就是每日花樣變一變罷了！”

    “你快瞧瞧本主這到底是怎么了，可還能治好？”她邊抓著自己的皮膚邊哭喊著，“若是一輩子都要這幅模樣，本主還不如去死為好！”

    李美人的癥狀起勢雖洶涌蹊蹺，但問題不算很大。如今正值春季，春之季主風(fēng)，風(fēng)為百病之首，這紅疹細小，量多，應(yīng)當(dāng)是風(fēng)疹的癥狀。

    唯一讓他覺得奇怪的地方在于，風(fēng)疹雖易得，一般卻不會起的這般多，癥狀這般重。若說是意外沾染，倒更像是什么藥物導(dǎo)致的。

    可眼下李美人什么也說不出，王太醫(yī)只好又細細問了一番，收了診巾：“小主的病癥雖來勢洶涌，卻不是疑難雜癥，不必太擔(dān)心。如今正值春日，風(fēng)邪入體導(dǎo)致風(fēng)疹也是常有，春季風(fēng)疹易得，并非很難治愈，微臣開個方子喝上一陣便能好轉(zhuǎn)。只是要注意，這段時間不要見風(fēng)，好生將養(yǎng)?！?/br>
    聽聞自己的病情不算嚴(yán)重，李美人的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些。

    她抽泣著擦擦自己的眼淚：“既太醫(yī)說好治，那本主就放心多了，還請王太醫(yī)多多上心，千萬莫要留疤。”

    等王太醫(yī)寫好方子離開，李美人總算平靜了些，對著銅鏡也敢直視自己如今可怖的臉：“幸好太醫(yī)說不嚴(yán)重，若非如此，本主真是不知以后如何是好了。”

    柔淑看著自家小主，小心打量了一眼外面，低聲說：“小主，奴婢方才沒敢說，但冷靜下來想想，您覺不覺得這實在太巧了？”

    李美人怔了一瞬，轉(zhuǎn)頭看過去，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昨……”

    是了，怎么可能這么巧，好端端的睡一覺就染上了風(fēng)疹？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她頓時醒悟過來，狠狠拍著桌子，怒道：“本主就知道那個賤人沒那么簡單，心機深重，還總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給本主瞧，給陛下瞧！”

    李美人越想越覺得自己定是中了沈霽的計謀，怎么也坐不住了，怒火中燒道：“去把她給本主叫來！”

    柔淑怔了半晌，小聲說著：“小主，您還是三思吧?！?/br>
    “這事鬧起來，對您一點兒好處也沒有。畢竟沈?qū)毩趾枚硕说模窃蹅冏蛞瓜热ネ低的玫臇|西，這東西現(xiàn)在還在咱們竹云館呢，就算是找太醫(yī)查驗，說上面不干凈，可咱們怎么從中擇得出？還是兩敗俱傷的場面。”

    柔淑的話說得十分有邏輯，可實際上，柔淑并不是真的為李美人著想這么多。

    昨夜去拿東西的人是自己，若是真的鬧到上面去，不論結(jié)果如何，受苦的總是她這個不起眼的宮女。

    李美人性子刻薄，跟在她身邊本就沒什么好處，若是再為了她害得自己受罰，甚至于掉腦袋，可是萬萬不劃算的。

    柔淑思來想去，又說著：“何況沈?qū)毩值帽菹碌南矏?，皇后娘娘又素來行事公允，說不定到最后沈?qū)毩置摿松恚蹅兎词芷浜??！?/br>
    她說罷，支支吾吾地說：“最要緊的，明兒個就是太后娘娘的壽誕了，您若是這個節(jié)骨眼先去鬧事，豈不是又惹了太后不滿，實在是得不償失啊?！?/br>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李美人顯然是聽進去了，可聽進去是一回事，她平白受此折磨，這又讓她怎么甘心。

    “那本主就要活活受氣嗎！明日就是太后壽誕，本主這幅樣子定是去不了了，既然橫豎都要惹得太后不滿，還不如出這一口氣！”

    柔淑看著李美人，意有所指的說著：“您感染風(fēng)疹是因病缺席，自然不一樣?！?/br>
    “您要是真想收拾她，這同住一個屋檐下，天長地久的，還怕沒機會嗎？”

    李美人狐疑地看著柔淑：“你的意思是——”

    話還未曾說完，話就被進屋的宮女急匆匆打斷：“小主，沈?qū)毩謥砹?，說一定要進來見一見您?！?/br>
    “好啊，本主不登門算賬就算了，她竟然敢主動送上門來！”李美人的怒火再次被點燃，也顧不得柔淑都說了什么，怒道：“讓她進來！”

    主子發(fā)火，殿內(nèi)的宮人們?nèi)巳俗晕?，霎時安靜如斯。

    沈霽目露擔(dān)憂地從門口進來，定睛一瞧，見李美人如今滿身痕跡紅疹，這般駭人，她也嚇了一跳。

    本以為這藥粉只會不能見人，誰知癥狀這般嚴(yán)重，簡直是瞧一眼就會緩上好幾天的程度。

    這東西當(dāng)初若是真用在了沈霽自己身上，她簡直不敢去想，陸才人佛口蛇心，比她想象中更甚。

    幸好成王敗寇，如今受苦受累的不是她。

    看著李美人狼狽的模樣，沈霽不禁想到她剛?cè)氪簽憣m來給李美人請安的時候，李美人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讓她受盡了羞辱。

    沈霽裝的無辜，掩唇說著：“妾身方才瞧見您請?zhí)t(yī)過來，便擔(dān)憂您是出了什么事，誰知——”

    她連連嘆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李美人這幅模樣怕是見不得人了，可別嚇壞人才好?！?/br>
    “明日就是太后壽誕，您恐怕是去不了了。”

    沈霽嘆一口氣，楚楚可憐地看著李美人，故意加重了語氣。

    “明日太后壽誕，妾身自會為您好生向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解釋，是您突然身子不適不能前去為太后賀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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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19. 壽誕 撞入他的眼眸

    “你準(zhǔn)備在太后面前胡說八道什么？！”

    李美人猛然抬起頭，看向沈霽瞪大了眼睛，惡狠狠道：“你若是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亂語，本主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繡花水緞的被面被用力攥出深深的褶皺，她幾乎恨不得下去撕爛沈霽的臉:“你以為本主不知道嗎？如今這幅樣子還不是拜你所賜！如今跑過來裝柔弱，假擔(dān)心，令人作嘔！”

    沈霽捏著手里繡著垂絲海棠的手帕掩掩唇，怯生生地退了一步：“您可是病糊涂了？妾身實在不知您在說什么?！?/br>
    “昨日陛下走后，妾身一直在緲云塢未曾出門，春瀾宮的人皆是知曉的。您就算不喜妾身，也萬萬不能讓妾身平白承受這般的冤屈……”

    她輕嘆一口氣，悠悠轉(zhuǎn)身：“明日太后壽誕，您因病未能前去，妾身自然是要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免得太后誤會您。妾身也不知是哪句話說錯了，竟惹的您這般生氣?！?/br>
    “既然您身子不適，妾身便不打擾您修養(yǎng)了?！?/br>
    踏出竹云館的瞬間，霜惢從一側(cè)迎上來低聲說著：“奴婢方才打聽到，王太醫(yī)診斷下的結(jié)果說李美人是風(fēng)邪入體，這才起了一身的風(fēng)疹，不能見風(fēng)，好生將養(yǎng)一段時日即可?！?/br>
    既查不出，也不致命，倒省了沈霽費心后續(xù)的麻煩。李美人雖欺軟怕硬，性子刻薄，卻也不算太蠢笨，不敢將她昨夜派人去緲云塢偷出來的東西給太醫(yī)瞧。

    東西在竹云館里，這事鬧大了沈霽有數(shù)種言辭可以脫身，還能反誣她一個心懷不軌，意圖謀害的罪名，李美人卻未必，所以這份啞巴虧她必須自己吃下去。

    不過沈霽倒是從此要多一個心眼才是。

    她們同住一宮，深夜下手實在容易，竹云館的人能偷偷進來一回，就能偷偷進來兩回，說不定下次就是陷害栽贓。

    緲云塢的宮人，還是得再立立規(guī)矩。

    次日，三月十七。

    太后壽誕。

    沈霽一大早便起來梳洗更衣，為正午時分的宴席做準(zhǔn)備。

    今年太后壽誕cao辦得隆重，所有選侍以上的妃嬪以及天子近臣都會參加，是極為重要的場合。

    尤其沈霽今日為太后籌備的賀禮特殊，稍不留意就可能起到反效果，所以衣著、發(fā)飾都要精心挑選，不宜太過濃艷，也不宜太過樸素，不同于其他妃嬪爭奇斗艷，艷壓群芳，她今日是以討太后歡心為主。

    入宮這段時間以來，太后雖從未找過沈霽的麻煩，可她相信以太后的手腕，后宮諸事定是了如指掌，自己一個平民出身的女子，若是太得盛寵又行事張揚，太后必然不喜。

    霜惢和筠雪為她換上一件水綠色繡海棠訶子裙，同色的大袖衫，臂彎搭一條鵝黃披帛。

    烏發(fā)挽朝云近香髻，插芙蓉花一朵，玉簪一對。

    不艷不俗，正襯春色，也合她初入宮怯弱天真的年紀(jì)。

    宮女凌翠端著盥洗后的水準(zhǔn)備倒到屋外去，瞧見沈霽已經(jīng)更衣完畢走出來，趕忙夸著：“小主生得貌美，隨便穿穿都這么好看，若是能穿緋紅絳紫這樣富貴妍麗的衣裳，那必能艷壓群芳呢！”

    沈霽看她一眼，淡聲說著：“人什么時候穿什么衣服是有講究的，也未必時時穿紅著綠便是好的?！绷璐漶R屁拍到了馬腿上，訕訕地低下頭。

    說罷，她偏頭瞧了周岳一眼，領(lǐng)著霜惢出了門。

    兩儀殿在春瀾宮的東南方向，經(jīng)過御花園，穿過頤華宮和永信宮再往東直走，六局二十四司的南方便是兩儀殿了。

    宮中正五品順儀以上才有步輦可坐，未免路途過久儀容有失，沈霽腳程不快，提前一個時辰便出了宮。

    不是冤家不聚頭，剛走到御花園里，就看見打扮得華貴嫵媚的戚寶林領(lǐng)著兩個宮女從另一側(cè)過來。

    她們兩人位份相同，原本是不用見禮的，因此沈霽也不打算跟她對上，免得再平白招惹事端。

    誰知今日的戚寶林似乎心情甚好，唇角噙著得意的笑，半分也沒有找茬的意思，只是居高臨下地走過來，嗤笑了聲：“太后娘娘壽誕，怎穿的這么樸素，不知道的，還以為宮里委屈你了?！?/br>
    沈霽沉默著沒說話，戚寶林也不惱。

    一想到前段日子陸才人在自己面前抱怨，再想想上回太后喜歡自己送的賀禮，一邊可笑她們所謂的姐妹情深，一邊為自己的大好前途雀躍，心情好極了，實在沒工夫跟她這可憐蟲再多費口舌。

    她大搖大擺地從沈霽身側(cè)經(jīng)過，領(lǐng)著宮人逐漸走遠，沈霽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覺出兩分奇怪來。

    一般壽誕賀禮都是當(dāng)日送，戚寶林竟然是空手，再加上她今日著實眉飛色舞，又對她太過“慷慨”，怎么也不符合平時的性子。

    難道說，戚寶林提前討好了太后，得到了太后的指點？

    陛下和太后母子情深，若是今日誰能有幸得了太后兩句提點，陛下定不會在今日駁了她的面子。

    戚寶林沒頭腦，今日竟也聰明了。

    -

    兩儀殿內(nèi)金碧輝煌，處處是祥瑞，距離宮宴開始還有不到半個時辰，殿內(nèi)的妃嬪已經(jīng)到了七七八八。

    沈霽走到殿中，同位份比她高的嬪妃一一行禮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座位按著位份依次排下來，沈霽對面是戚寶林，宮中目前無常在，左手邊就是陸才人。

    恰好此時陸才人也到了，看沈霽今日穿著雅清，莞爾輕笑：“meimei生得美貌，今日怎么不穿的惹眼一些，也好叫陛下瞧?！?/br>
    沈霽低眉淺笑：“娘娘們風(fēng)華絕代，meimei怎好獻丑，倒惹人笑話了?！?/br>
    說話的功夫里，殿門前傳來不小的動靜。

    她掀眸看過去，就見是林貴妃和宜妃一道過來了，林貴妃目不斜視地走在正中間，美艷絕倫，明眸皓齒，一身正紫色宮裙華美無雙，她蓮步輕移，滿頭珠翠熠熠生輝，足可見其地位。

    宜妃落在林貴妃身后一側(cè)，旁邊的乳娘抱著宜妃所生的二皇子，正往殿內(nèi)走來。

    沈霽跟著諸人一道行禮問安，林貴妃下巴微抬，并不將眾人放在眼里，華麗的裙擺逶迤，淡淡開口道：“都起來吧?！?/br>
    她落座在陛下左手邊第一個位置，宜妃緊跟著坐在她身側(cè)，二皇子忽而哭鬧起來，宜妃趕忙將他抱在懷里，小心覷了眼林貴妃的神色。

    林貴妃微微蹙眉看了眼：“怎么好端端的這會兒哭起來了，若是等會兒讓太后聽到像什么樣子。早知如此還不如像長樂一般，讓奶娘帶著在宮里玩，也免得麻煩?！?/br>
    宜妃輕嘆口氣：“娘娘莫急，許是今日人多，他有些不習(xí)慣，臣妾哄一會兒就是了。”

    低頭哄著懷中歲多的嬰孩，有些為難：“子戎已經(jīng)兩歲多了，總要出門習(xí)慣，娘娘……”

    林貴妃淡淡睨了一眼二皇子：“行了，總是做出一副可憐樣子做什么，本宮又沒說什么?！?/br>
    宜妃柔柔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