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來，周楚瀾便透過窗戶，看見外面白光一片。他悄悄從被窩爬起，又迅速給李卓曜把被子掖好，換好衣服走到門外。

    天色很濃，似乎是要下雪了。

    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周楚瀾回頭，看著李卓曜，穿著睡衣，光腳踩在拖鞋上，打著哈欠走出來。

    “怎么不穿外套？多冷？”

    周楚瀾把身上羽絨服脫下來，給他披上。

    “看著窗戶好白，還以為下雪了。廣州幾百年都不下雪，我來看看?！?/br>
    “沒下呢，天氣預(yù)報說下午下，今年的初雪?！?/br>
    “進去吧，外面冷?！?/br>
    周楚瀾用羽絨服把李卓曜裹住，關(guān)上門進了房間。

    早飯是枸杞粥，周楚瀾慢慢的攪動著白瓷勺，輕輕地說：“今天是初雪，我媽生前最喜歡下雪天。我想帶你去見見她……”

    “嗯，好?！?/br>
    墓碑上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的照片，雖然是黑白遺像，但也能看出來她生前的活力跟神采。

    “很年輕吧?！敝艹懸贿叞咽系袈涞目葜煜氯ィ贿吀钭筷渍f話。

    “我初中的時候，我媽走的，白血病，治不好了。”

    “但我媽很頑強，她比醫(yī)生說的最后期限，甚至還要多活了8個月……”

    “我媽叫李紅梅，喜歡穿紅色的衣服，性格也很熱鬧，是當(dāng)時村里的村花。誰她都不愛，偏偏看上我爸?！?/br>
    “我媽出生的那天，下著雪，走的那天，也在下雪。她是笑著走的……她說她是天上最漂亮的一支紅梅，要回去了……”

    周楚瀾很溫柔地講著這些故事，眼里隱著一層淚光，然后跟李卓曜一起，跪在了墓碑前。

    “媽，我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今天，我?guī)麃硪娔?。?/br>
    “你可能會有點意外……因為他是個男人。”

    “不過……從小到大，我都記得你是村里特別標(biāo)新立異的人，下地干活的時候，還跟別人對山歌，喜歡戴紅色的絹花發(fā)卡，喜歡趕新潮。所以，我跟他在一起，你應(yīng)該不會反對吧……”

    “他特別好也特別耀眼，是我的太陽?！?/br>
    “我?guī)麃斫o你看看，你滿意嗎？”

    他們祭拜完以后，便攜手回家，天空中云層涌動，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竟然真的飄起了雪花。

    天氣預(yù)報本來報的是下午，如今中午時分，便提前下起了雪。雪片很大，非常溫柔地簌簌滾落，沒一會兒功夫，地上便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提前下雪了……看來，也許我mama很喜歡你?！敝艹懻f。

    “嗯?！?/br>
    李卓曜把他的手緊緊牽在手心，抬頭一看，富貴不知道什么時候從狗窩里竄出來，正在院子的雪地里撒歡。

    富貴是幾個月以前，周楚瀾在路邊撿回來的一條流浪狗，中華田園犬。

    “快看，梅花?！崩钭筷渍f。

    “哪里？院子里沒有種梅花?。俊?/br>
    “地上?！?/br>
    李卓曜朝地上那串被富貴踩出的腳印努努下巴。確實像是一串白梅的樣子。

    周楚瀾撲哧一笑，然后想著，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可以做那件，自己想了很久的事。

    “你過來?！彼钭筷渍f。

    “嗯？怎么了？”

    正在旁邊逗狗玩的李卓曜，聞訊走過來。周楚瀾牽過他的右手，把手里的那枚東西掏出來，是一枚雕刻精細(xì)的銀戒指。

    “苗銀的材質(zhì)，不值什么錢，但是是我做的，上面的雕刻也是，拜托了黎暗教我?！?/br>
    “你先戴著，以后等我再攢點錢，買一顆你最喜歡的藍(lán)寶石鑲上去。你不是最喜歡矢車菊藍(lán)寶石？就買那種……”

    周楚瀾把這枚戒指戴在李卓曜的無名指上，然后輕輕地問：“跟我結(jié)婚好嗎？”

    “好?！?/br>
    李卓曜低頭摩挲著這枚戒指，眼里泛著淚花，又從褲兜里掏出一枚粗糙的銀戒指。是他之前跟周楚瀾去黎暗工作室踩點的那天他做的，莫比烏斯環(huán)的開口戒。

    “我每天都把它帶在身上，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今天，用上了。”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br>
    他靠近，為他戴上。

    雪越下越大，沒一會兒，李卓曜跟周楚瀾的頭發(fā)都被染成了白色，就連眉毛、睫毛上都沾滿了雪花，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們看著彼此，然后又忍不住大笑。笑著笑著，又開始哭，彼此含著一雙淚眼望著對方。

    兩人心中都高興，都幸福，但眼淚偏生要從眼眶中擠出來。

    “我們頭發(fā)白了，眉毛白了，睫毛也白了……”

    李卓曜眼里噙著淚，卻笑著伸手拍打著周楚瀾頭發(fā)上的落雪。

    “幾十年以后，我們會真正變成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兒……小時候我經(jīng)常怕長大，怕變老。但現(xiàn)在我覺得，能跟你一起老去，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br>
    在漫天的大雪里面，他踮起腳尖，吻住自己的愛人，過去的事情最近李卓曜其實已經(jīng)很少想起，但在此刻，在這片溫柔又絕色的雪色里，很多回憶突然涌上心頭，像一部很長的膠片電影，千曲萬折，最終還是幸運地畫上了happy ending的句點。

    回想起來，在那場災(zāi)禍發(fā)生之前，他們也只是談了兩年的戀愛。兩年的時間并不長，但足以鑄就出一段刻骨銘心，久到記憶的長河中斷七年，再次涌動的時候依然可以憑借某種本能，重新再愛一遍，就像，第一次相愛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