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富麗的東西并不多，一個盆，一個飯碗，一兜衣物，沒了。

    善富麗坐在床上，雙手拄著床沿，老石清點了一下東西，說：“善姨，走吧?！?/br>
    善富麗望著門外，說：“再等等。”

    老石以為他是在等習根生：“善姨，等根生呢，他不會來了，他去上海了。”

    邊泊寒聽到上海，皺著眉插嘴問：“什么時候去的？”

    老石想了下：“前幾天，說是去上海找點事做?！?/br>
    邊泊寒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什么時候不去，這時候去上海？

    老石沒當回事，以為習根生浪子回頭，終于醒悟。他看著善富麗，笑瞇瞇地說：“善姨，根生這次出息了，以后回來孝順你?！?/br>
    善富麗臉上露出鄙夷的嘲諷來，說的話是一貫的尖酸刻薄：“就是個廢物，能有什么出息。”

    老石打哈哈道：“善姨，別這樣說，根生這次搞不好真能改?！?/br>
    善富麗從鼻子里輕蔑地“哼”一聲。

    邊泊寒瞟瞟善富麗，理解了人長大后面目全非的悲哀里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

    張醫(yī)生過來病房，手里拿著慰問品和鮮花。

    周澤楠來醫(yī)院后，給大家上了課，還給病房里的病人看病。也是因為善富麗的緣故，醫(yī)院也才有這個機會，也算是借了善富麗的東風。

    張醫(yī)生把慰問品和花遞給老石，彎著腰笑得和善地和善富麗說：“老太太，回去之后靜養(yǎng)，少動氣?！?/br>
    善富麗對關懷的話無動于衷，她的眼神時不時地看向門口，面上故作鎮(zhèn)定，但手焦灼地扣著床單，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忽然，門外面吵吵嚷嚷的，有護士攔著，問：“你們干嘛？”

    粗暴的聲音響起：“你他媽少管我，滾開?！?/br>
    善富麗聽到聲音，緊扣的手放松了，眼里閃過蛇吐出信子一樣的寒光。

    張醫(yī)生疑惑地看向門口，說：“我去看看。”

    病房里的人紛紛探出頭來，想一探究竟。

    習根生帶著那羸弱的女人往前，一個像隔夜的餿豆芽，一個像干癟的爐柴棒，并在一起，像隨時會折斷的筷子。

    他們后面還跟著幾個顫顫巍巍的年老的人。

    張醫(yī)生走出去，看見習根生，他不明所以地看著。

    邊泊寒預感到不對，拉著周澤楠想走，他和老石說：“老石，我和周醫(yī)生有事，我們先走?！?/br>
    老石剛要說好，善富麗就奔過去，拉住了周澤楠的手，發(fā)出嘶利的嗓音來：“你不準走。”

    邊泊寒想掙脫他的手：“你放開。”

    善富麗緊緊抓著，她死都不會放過這機會，她的眼神里全是猙獰。

    周澤楠在那幾秒里平靜地看著她，他其實已經(jīng)知道習根生知道他是誰。

    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等著西西福斯推到山頂?shù)氖^再次滾落下來。

    如今，木已成舟，預想中要發(fā)生的事即將開始。

    周澤楠沒有多余的情緒，他只是淡淡地，朝著邊泊寒：“沒事?！?/br>
    該來的總會來。

    邊泊寒帶著一票人走進病房，周澤楠看到那個女人時，眉心蹙起來。

    女人名叫黃春竹，一個多月前，她的女兒死在了手術臺上。她是隨后而來的醫(yī)鬧事故里，無助的妻子。

    而周澤楠是當時的副cao刀手。

    黃春竹看見周澤楠，眼里奇異地燃起希望，她才四十多歲，但是面容枯槁，臉色蠟黃，頭發(fā)亂糟糟地扎成一束，小碎頭發(fā)飛舞著。

    她兩只手緊張地交叉在一起，身子佝僂著：“周醫(yī)生。”

    周澤楠對她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驚訝，從習根生進來，他就已經(jīng)猜出了事情經(jīng)過。

    醫(yī)鬧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只要隨便搜索，就能跳出無數(shù)評論。網(wǎng)上有人扒出參與手術的人的全部名字，周澤楠的信息也被公開放到互聯(lián)網(wǎng)上。

    至于習根生怎么找到黃春竹，這也并不困難。

    在女兒死后，黃春竹一家在網(wǎng)上發(fā)布了在醫(yī)院門口舉著遺像，撒紙錢的視頻，試圖通過輿論，讓醫(yī)院給個說法。

    周澤楠說：“嗯?！?/br>
    黃春竹臉上的笑有些局促，像是費力擠出來的，她在躊躇著怎么說。

    “如果你是想來求情，或者是什么，那么就不說了吧。”

    黃春竹的神情變得可憐，她看著周澤楠，用布滿裂痕的手去拉周澤楠：“周醫(yī)生，求求你，我們一家老小還靠他養(yǎng)活，求求你。家里的老人知道你在這，坐了三天四夜的坐票，我們求求你?！?/br>
    剛才跟在身后的老人圍過來，想集體求一求，邊泊寒反應極快地站到周澤楠一側，替他擋著。

    老人們雙手合十，七嘴八舌地說著求求了。

    周澤楠只是覺得疲憊和無力，他問：“你有老人小孩，被你丈夫刺傷的醫(yī)生沒有嗎？你知道，醫(yī)生的手意味著什么嗎？”

    他看著黃春竹的眼睛，平平穩(wěn)穩(wěn)地說：“他帶走的還有其他家庭的希望?！?/br>
    黃春竹眼神里全是驚慌，這是一個太過弱小的女人，這樣的神情周澤楠在她身上見了太多次：“我知道他錯了，我們文化低，沒有什么知識，還請你們大人有大量，救救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