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去藍色宇宙(下)
池橙換了衣服出來,發(fā)現(xiàn)陸聞舟正等在門口。 酒店的走廊鋪了厚厚的地毯,暖橘調的燈光照在上面,有種別樣的寂靜和溫情。 陸聞舟一身黑色沖鋒衣,輕靠在墻邊,正低頭撥弄一支打火機。 拋空,又落下。 說不清的心情,那一瞬,她感覺自己就像他手里的打火機。 “陸聞舟?!背爻乳_口喊他。 男人這才斂起神色,抬頭看她,漆黑的瞳孔里映著細碎光影。 定睛看了兩秒,唇邊掛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很淺。 但池橙還是捕捉到了。 她有些莫名,“你笑什么???” 陸聞舟偏過視線,輕咳一聲,“沒什么?!?/br> 池橙很怕冷,白天一群人在一起玩鬧時不覺得,到了晚上,風一吹,手指都是紅的。 陸聞舟讓她回去加衣服,她真就翻出了自己最保暖的幾件衣服,毛衣外面還套了件羊羔外套,里里外外加起來,得有三四件。 為了不讓頭發(fā)卷進層層迭迭的衣服里,她特意扎了個丸子頭,上面綁著根和趙瑜一起逛街買的頭繩,裝飾物是豎著耳朵的小白兔,特別乖。 后來過去很多年,陸聞舟每每回憶起大學生活,許多畫面恍若夢境,輕飄飄就從腦海中掠走。唯獨那個場景,像是被人用刀子篆刻在了他的記憶里,忘不掉。 ——她從酒店房間里出來,從陰影處走到燈光下,仰著頭,認真又好奇地問,“你笑什么???” 她好像是他渴求卻不能擁有的一抹陽光,是他丟失的一部分純真,是他所有心動的開始。 “沒什么那就走吧?!?/br> 可陸聞舟依舊沒動,視線落在她垂在脖頸處的一縷頭發(fā)上。他想伸出手幫她別過去,可想法還沒來得及實踐,池橙就已經(jīng)越過他,“我剛問了你們社團的一個女孩,她說過了十點就不讓去山上了。現(xiàn)在都快九點了。” 言下之意是他們得快點了。 見他遲遲未動,她走到一半又停下來,轉過頭,以眼神詢問。 陸聞舟被她看得不自在起來。 打火機被掌心的溫度染得微微發(fā)燙,他臉色暗了暗,佯裝平靜,“沒什么,走吧。” 那晚他們到底還是沒能登上山頂看星星。 剛走到岔路口,山上就下來幾個垂頭喪氣的學生,他們身后是神色嚴肅,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 “在山上放孔明燈,虧你們這群年輕人想得出來。再發(fā)現(xiàn)晚兩分鐘,恐怕整座山都給燒光了。” 工作人員話音落下,順手就在上山的唯一入口處掛了禁止通行的牌子。 不過也不算一無所獲。 沒看成星星,陸聞舟開車帶她去了附近的紀念品超市。 很大的一個商店。 里面各種物件看得人眼花繚亂。 池橙左挑右選,最終拿了幾張包裝獨特的明信片和信紙。 陸聞舟付錢的時候還忍不住打趣她,“怎么?不畫畫改當作家了?” 她那一點兒薄薄的臉皮,瞬間紅了個透,但面上還是嘴硬著,“反正也不會寫給你?!?/br> …… 回憶再往下,就是令人不太愉快的遺憾。 池橙不想被破壞此刻的好心情,穿好衣服,準備給趙瑜打電話。 從南京回來之后,說好到家發(fā)個消息招呼一聲,但一天過去了,對話框里還是她發(fā)過去趙瑜沒有回應的那條定位信息。 她還是沒有給人打備注的習慣,左右不過那幾個聯(lián)系人,幾乎都能背下來,手指劃過屏幕上的一串串號碼,停下。 那邊剛結束一場會議,聽筒里的第一聲響動是鋼筆放回桌面的啪嗒聲。 “醒了?” 陸聞舟的聲音落進耳朵,池橙愣了一瞬,定睛又看了眼屏幕,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打錯了電話。 她靠在窗戶前,手指卷著窗簾的一角,低低地嗯了一句,告訴他自己本來是要打給趙瑜的。 “你打不通的。” 池橙有些不解,“為什么?” 陸聞舟沒有回,電話那端是有序的敲門聲,咚咚兩下,停頓后又響起。 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反正不會有什么安全問題,我先處理點事情,忙完給你發(fā)微信。” “好?!?/br> 得到安全確認,池橙也沒再追問。 只是坐在辦公室里等待上課的空隙,她還是忍不住思緒飄蕩。 在酒店房間的談話再次涌進她的腦海里。 ——“我喜歡我哥。” 以及,在酒吧陸聞舟告訴她,用周凜安的行程同趙瑜做交換。 所以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明明不久前自己剛回國的時候,他們還是兄友妹恭的模樣。 還沒等池橙想個明白,一抬頭,就看見剛去陽臺接電話的姜夏紅著眼睛走過來。 她一直垂著頭,神情恍惚到險些撞上一旁的桌角。 池橙意識到不對勁,伸手拉住了她,“你怎么了?” 回應她的是大顆大顆落下的淚珠。 池橙站起身,拉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抽了紙巾遞給姜夏。 這會兒正值課間,辦公室里老師學生都多。姜夏抿著嘴,只是低頭掉眼淚不講話。 池橙同趙先和打了招呼,之后把姜夏帶去了自己家里。 “池橙,我爸爸生病了,我媽打電話來說老家那里沒辦法治了,要轉到南城來。” “一定是很嚴重才會轉院的,嚴重到這個程度他們才打電話告訴我,可是我卻一點辦法沒有?!?/br> “我不知道怎么辦了,池橙,我要怎么辦?” 話到最后,姜夏聲音都在顫抖。 她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州市下邊的一個縣城。家里就她這么一個女兒,原本也不缺錢,一路支持她讀到研究生甚至出國留學了兩年。 只不過在重大的疾病面前,饒是你有萬貫家財也沒用。 何況,姜家也不過是經(jīng)營著一些小本生意。 “他一直不肯讓我媽告訴我,其實半年前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每次打電話回去都是說腰疼而已,找兩副膏藥貼貼就好了。我爸年輕的時候在工廠上班,整天弓著腰檢修機臺,有些腰間盤突出,我也沒當回事兒。誰知道……” 姜夏抓著池橙的袖子,聲音漸漸小下去,眼神有些空洞。 “沒事,你先別急,南城的醫(yī)療資源還是不錯的。實在不行,我?guī)湍銌枂栁耶斸t(yī)生的朋友,看看他能不能聯(lián)系一些專業(yè)的醫(yī)師,給叔叔好好檢查檢查?!?/br> 姜夏這才穩(wěn)住了呼吸,像抓住了希望,“麻煩你了,橙橙?!?/br> 池橙登陸廢棄很久的郵箱,在一堆廣告里翻找沉嘉行的賬號。 對池橙來講,開口求人幫忙是件十分艱難的事。但此刻,她顧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了當?shù)乇砻髁俗约旱囊鈭D。 等了十分鐘,終于等到沉嘉行的回信。 “在的。198xxxxxxxx,這是我手機號,郵件不方便,電話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