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丁凱復(fù)提溜著余遠洲的襪子，腰還彎著。從下往上地瞅他，眼神呆呵呵的。

    “···行嗎？”他問。

    余遠洲沒臉邀請第二遍，作勢要關(guān)門：“不愿意算了?！?/br>
    門被把住了。丁凱復(fù)紅著臉傻乎乎地笑：“我給你搓頭發(fā)。”說罷光速抹了t恤，踩掉褲子進來了。倆人對著站，氣氛一度非常微妙。

    余遠洲點他胸口：“轉(zhuǎn)過去，我看看你濕疹好沒?！?/br>
    “好差不多了。”

    余遠洲仔細瞅了瞅那片紅疙瘩，拍了拍他的后背：“別總撓，留黑印子不好消。”

    “嗯。”

    余遠洲不說話了。摘掉眼鏡放到架子上，開始窸窸窣窣脫底褲。

    “我，我能轉(zhuǎn)過來嗎?！?/br>
    “你轉(zhuǎn)呀?！庇噙h洲拿下花灑，擰開水龍頭等熱水，“別總跟我小心翼翼的?！?/br>
    丁凱復(fù)接過花灑，不讓冷水濺到他。不自覺地想看，又刻意不去看，眼神躲躲閃閃。

    “我總覺得在做夢，怕醒?！彼檬衷囍疁?，凄清地微笑，“怕自己醒，也怕你醒。”

    余遠洲有點害臊，半別著身子：“往后只要你不犯渾，咱倆就能好好在一起?！?/br>
    “可我心里沒底。”丁凱復(fù)牽過余遠洲的手，拇指輕搓他腕子里的疤，“我對你干了那么多狗b事兒，你為什么肯原諒我?！?/br>
    “誰知道呢?！庇噙h洲嘆了口氣，“命里該著吧。估計上輩子欠你情債了，這輩子得還?！?/br>
    “那這輩子我欠你，下輩子也得還。”丁凱復(fù)把他手腕拖到嘴邊，輕輕地啄著，“咱倆就一直還下去，多少輩子都一起。成不？”

    余遠洲笑了：“你擱這兒卡bug呢？”

    丁凱復(fù)聽不懂什么是bug，傻憨憨地陪了個笑，開始給余遠洲沖身子。

    “金梟?！庇噙h洲忽然叫他。

    花灑砰一聲摔到地上，轉(zhuǎn)著圈呲，像個小噴泉。

    夕陽從窗戶照進來，在墻上鍍了一層金。瓷磚像無數(shù)小鏡子，反射著五光十色的水珠。

    小小的浴室，斑斕得像萬花筒。兩人緊密交纏，抱著臉啃，貼著墻翻。聲響撞到墻壁，又從四面八方折返，蹦床似的把人往上彈。

    重新?lián)肀н@個人，重新親吻這個人。

    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刻骨銘心。恨得要死要活，愛得也要死要活。

    不想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這個人。

    余遠洲瞇縫著眼睛，仰頭喘息。頭發(fā)像掛露的蘭葉，一晃一晃。身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水是汗，在陽光里忽明忽暗。

    丁凱復(fù)癡迷地看著，耳朵里像是塞了兩臺割草機。

    噠嗡隆隆??！噠嗡隆隆?。。。?/br>
    他從不知道這樣的余遠洲。

    他只知道那個咬緊牙關(guān)的，羞恥難堪的，埋著臉哭的余遠洲。

    只知道那個倔強高傲的，灰白絕望的，怒發(fā)沖冠的余遠洲。

    原來，余遠洲竟也能是這樣的。這樣溫柔，可愛，嬌媚，性感。

    會吻他，摸他，纏他。會往里摁他腰，摟著他的脖頸叫他名字。他稍稍離開一點兒，就嗯嗯著抓他胯，不讓他走。

    丁凱復(fù)被勾得想發(fā)瘋，額頭繃滿青筋。又不敢肆意妄為，只能咬著牙拼命壓抑。

    “怕醒···”他把臉埋到余遠洲的頸窩里，帶著鼻音惶恐地嘟囔，“真怕···”

    他真怕。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怕再睜眼，還是冷森寂寥的房間。怕悔恨的餓狗冒出來咬他，怕那股鉆心裂肺的心絞。

    怕得不敢睡覺，也不敢睜眼。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怕把夢震散了。

    愛讓高傲的人卑微，讓自負的人自卑。讓無畏的人生畏，讓冷漠的人心碎。

    “遠洲?！倍P復(fù)從后緊緊摟著余遠洲，喘著粗氣告白道，“我這輩子，沒怕過什么，唯獨怕你。”

    余遠洲沒回話。他腦子都被情欲箍包漿了，沒精力理他這些屁話。

    丁凱復(fù)也不是要他回應(yīng)，只是想說。想把他心里那堆積如山的，重若千斤的東西說出來。

    “我什么都能抗。小時候，抗水泥，抗煤氣。后來抗刀，抗槍。長大了，抗家，抗恨，抗幾千人的飯碗。我什么，都能抗，可就是扛不住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窩囊成這b樣兒?！?/br>
    “我就像那個，0.9 。你是，5.1 。有你，我六得飛起。沒你，我，越乘越小?！?/br>
    “你是我的綠洲。我的毒藥。我的菩薩，我，都想給你磕頭上香?！?/br>
    余遠洲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他知道丁凱復(fù)想告白，搜腸刮肚地告白。但崩鍋兒的時候，沒人想聽宋小寶朗誦海燕。

    還磕頭上香。咋不再擺倆盤貢果，摞點蘋果香蕉大油桃。

    他偏過頭，臉上是一種痛苦和歡愉夾雜的表情：“你···先別說話···”

    這澡洗了一個半小時，皮都洗皺皺了。

    倆人都好幾年沒做了。三十來歲像處男開葷似的，乒鈴嘭隆地往一起撞，什么洗發(fā)水沐浴露，劃拉得滿地都是。

    天黑了。

    丁凱復(fù)在廚房里炸魚，余遠洲躺在沙發(fā)上小睡。

    廚房昏黃的燈光在地上打出規(guī)整的三角。排油煙機的嗡嗡聲，點火的嗶剝聲，魚入鍋的嘩啦聲。

    丁凱復(fù)一邊做飯一邊傻樂，老牛反芻似的回味。原來兩情相悅的性，是這么甜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