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玥道：“皇帝陛下謙恭，未許臣等封禪之議，能替陛下前驅(qū)，探訪岱宗，已是萬幸。”

    陸昭聽罷也緩緩點頭：“封禪是國家大事，陛下之功也是未來可期，你能為此先驅(qū)，確實是幸事?！?/br>
    吳玥還要謙辭，此時衛(wèi)漸接言道：“皇后此言誠是不虛，古來也不乏有臣子未能隨帝王封禪而抱憾終身。司馬遷之父司馬談就曾因病留在洛陽，因此未能隨漢武帝前往泰山封禪。其后司馬談悲痛萬分，泣曰：‘今天子接千歲之統(tǒng)，封泰山，而吾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隨后病卒，可見其悲心難抑?！?/br>
    “我想來無資歷隨君封禪，不過如今執(zhí)掌度支，將軍若有支用，我為將軍盡心，也算得沾榮光了?！?/br>
    陸昭笑罵道：“你家關隴門戶，家學傳代，若都無資歷，倒讓旁人怎么辦？”

    吳玥也笑道：“皇后不必聽他這些酸話，衛(wèi)尚書若要盡心，臣總有辦法。此次前往泰山，陛下派遣一千人，其中左右衛(wèi)將軍各一營。鎮(zhèn)東軍府出兵四千人，其中不乏千騎果毅、參軍司馬等位，至今尚無人選。度支部所為，不過揮毫而已，衛(wèi)尚書若有意，親自效力軍中，這才算盡力。”

    衛(wèi)漸連忙拱手告饒：“今生我僅有揮毫撥力之巧，重器大工之能，實在勉為其難。”

    眾人各笑了一回，隨后便開始沉思起來。

    要不，也塞個自家子弟去一趟？

    第396章 夢魘

    此次東行， 吳玥將鎮(zhèn)東將軍府親信帶去大半，不過文員方面仍需安排。

    陸昭第一時間讓陸微請任隨軍參軍，隨后， 司州本地世家便蜂擁一般，爭相將自家子弟送入東行大軍。在眾人眼中， 陸家將自家弟子安排入軍支持皇帝封禪， 未必不是謀求退路，搖擺不定的他們，自然也紛紛效仿。

    從洛陽至泰山郡， 路途并不算太過遙遠，一路乘舟而行， 可算得上舒適愜意。而功勞上雖然不可能有斬將殺敵的機會，但勝在安全， 并且能夠借此積累一定的資歷。無論是近期帝王在輿論上的需要，還是未來新皇伐楚功成， 他們這些人注定會被以超高規(guī)格封賞。

    封禪數(shù)月，功曹十年， 關鍵時刻的表態(tài)遠勝于默默無聞的苦干。即便是最差的結果， 至少在未來皇帝抵達司州后，這些人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介入帝后之間的政治沖突。

    鎮(zhèn)東將軍府自募掾?qū)倜~頗多，此次將弘農(nóng)刁氏、譚氏， 汲郡趙氏、張氏、溫氏，乃至于河東薛氏、裴氏，俱網(wǎng)羅軍中。而在真正的行軍班底， 則充斥大量的兗州王、吳兩姓， 另有潁川庾氏、賴氏、郭氏，而泰山首望楊氏充任長史。這種公開化的結黨營私歷年少見， 然而朝廷對此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封禪本身就是張聲造勢，參與的世族越多，日后正式封禪泰山，自然也駁者寥寥。

    眾人參與興致頗高，但新任七兵主官的王儉卻有些不能淡然。朝廷不聞不問不代表沒有揪住把柄，若日后皇后倒臺，那些政敵未必不會揪住這個錯處將他斬落在地。因此王儉苦苦請求與吳玥會面，希望對方能夠收斂。

    吳玥收到請?zhí)?，也不拿喬，當天輕車簡行前往王儉居所。

    待吳玥行入中堂，賓主各自落座后，王儉不由得苦笑道：“今日相邀將軍，也是有一事想要請教。某愚鈍無才，履歷卑品，因借郡望鄉(xiāng)聲，方有此職。然才不足以避禍，譽不足以固位，驟領六部主官，卻日日惶恐。昔日略翻晉史，讀至肅祖解‘長安何如日遠’，更是心中惴惴，不知日后要如何自處?！?/br>
    東晉肅祖司馬紹幼年曾坐元帝膝上，有人從長安來，元帝聞得長安消息后，潸然而泣。隨后元帝問司馬紹長安與太陽哪個更遠。司馬紹答太陽遠，因為從未聽聞有人從太陽來。然而一日元帝大宴群臣，不知是不是要秀一把兒子，又將前日問題重問了一遍，但得到的卻是另一個回答。

    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還是長安遠。

    兩個回答雖然相異，但核心則是執(zhí)政旗幟的問題。前者回答，乃是寬慰元帝祖宗基業(yè)仍然可望，并且獲取長安正統(tǒng)司馬鄴那里的政治賦能。后者則是警告群臣，長安已然遙遠，如今大江南岸御座上的元帝，才是晉朝唯一的太陽。

    如今他王儉到底該望長安還是眼前日？

    吳玥聞言，也是一笑：“尚書過謙了。昔年司馬睿父子惶惶不可終日，不得不假以辭令。如今尚書由皇后欽點，行臺舉薦，背靠名門，依我看倒無需自薄。不過尚書驟然得顯，的確難免非議，要想坐穩(wěn)此位，還要多多與舉薦者走動往來，加深情誼。”

    “逸璞肺腑之言，誠然有理，只是……”王儉沉吟片刻，便揮手另侍者全部下去，隨后將意思表達得更淺白一些，“只是如今妖氛充斥兩畿，擾動關河，今日之進或許可喜，但來日流言積毀銷骨，或?qū)o立錐之地啊?！?/br>
    吳玥的表情卻無任何變化：“所以某適才也說，多多與舉薦者走動往來?！?/br>
    吳玥對陸昭這一手其實早已明了。推舉王儉這個陳留王氏來出任七兵主官，一是讓長安不能從容拉攏荊州，并且將王氏實力再度抬高，令長安打擊陸家的時候有所顧慮和保留，從而只能取騰挪的空間。二是王儉出身雖高，但履歷不足，驟任主官，便如壘卵于危巢之上。若要保全自身，則必須更加依賴推舉王儉的行臺和其背后的皇后。

    至此，吳玥干脆也把話挑明：“我吳家雖是武宗，但也深知唇亡齒寒之理。尚書若要與長安結以歡心，也未嘗不可?？扇絷懠译E落，來日屠刀將落誰家？金樽共汝飲，白刃不相饒。長安驅(qū)逐行臺，重用清寒庶族，貶抑世家，本就是為了翦除枝干，重立梁木。尚書此身，便在枝干之上，不知要何以待來日？”

    “尚書，你我兩家既為姻親，今日我也不再保留。長安未許東垣公主與荊州刺史之子婚事，已是見疏。此中誰在cao縱，必不下魏、徐、盧三人耳。如今，京中力量我吳家掌握不過十分之一。前日，徐寧領右千牛衛(wèi)將軍，加散騎常侍。來日若征召尚書回京，則無異于蕭何追韓信，尚書歸，則必為砧板魚rou?！?/br>
    權力牌桌的最后局面，要么舍去全部身家搏此一把，要么棄牌認輸規(guī)避損失，任何抱有猶豫亦或是中間態(tài)度的人，都將被人抓住把柄，放進命運的磨盤里，碾rou成血，榨盡剩余價值。

    王儉的臉色愈發(fā)慘白，最后只喃喃道：“如此說來，自我坐上此位，便沒有的選？”

    吳玥鄭重道：“若尚書非陳留王氏，或未居此位，都可存有一二自矜之意。如今雙日凌空，炙烤兩關，尚書當思效后羿，僅留一日方能存萬古生機。”

    王儉聽到這話，神情一震，隨后拱手道：“將軍此赴岱宗，不知我何以得獻薄力？”

    吳玥思索片刻后，從袖中取出一份密函，在交予王儉之際，動作一頓，先說明道 ：“此函乃家父所書?！?/br>
    王儉知此事之重，稍加思慮后雙手接過。

    吳玥繼續(xù)道：“長安派遣一千人前往泰山，行臺七兵部要出面代為接引。軍隊駐扎之處，由尚書擬定布置，這些人…………”

    吳玥離開王儉居所后，也長舒一口氣。至此，他與皇后在洛陽的布置已經(jīng)初步完成。將這些司州世族子弟網(wǎng)羅到軍中，前往兗州，就可以掌握一批重要人質(zhì)，讓司州這群世家們老實一點。

    坦言之，政治權斗基本上是都而不破，但是真逼至絕路，拋棄妻子也不過是尋常。

    “既如此，法會便定于八月初一，只是時間略有倉促，還望法師不要見怪?！?/br>
    大殿內(nèi)，元澈與玄能相對而坐，案上有一策經(jīng)書，另并佛寶?！吧芤皇?，不日便可普行天下，法師供養(yǎng)不會有缺?！?/br>
    對面的玄能沉思片刻，而后道：“陛下既為佛門子弟，以一己之力光弘佛法，是大功德。至于貧僧，一缽菜飯足矣?！?/br>
    “法師德高?！痹弘p手合十，隨后又道，“近日，朕又陷夢魘，與之前相較，似乎更甚?！?/br>
    玄能微微皺眉，隨后從袖內(nèi)取出一枚木鎖，對元澈道：“此乃貧僧師傅之舊物。夢魘本為心欲，若要得解，可常處孤室，將此鎖掛于門外，吟誦經(jīng)文，摒卻邪雜，日久自得清靜?！?/br>
    元澈雙手接過：“既如此，多謝法師?！?/br>
    元澈只覺得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極為附和此時的場合，那些多余的感情，已被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出于身為帝王需要，他不得不學習并運用。將這些感情藏在鎧甲后面，隨后只需把鎧甲擦拭得明光锃亮即可。

    送走玄能，元澈默默回到寢宮中，秋風努力中和著暑熱，一如佛陀努力壓制著夢魘。一切都是奏效的，他如今似乎既無痛苦，也無煩惱。他已漸漸變成一個冷漠的人，或許將如他的愛人一樣，能夠輕易地在七情六欲之中安靜游走，不沾纖塵。

    元澈捧著佛經(jīng)，行至側殿，供于案上，自己則取出金蟬子，一粒一粒撥動。璇題耀日，珠網(wǎng)懸星，黑暗中，他赤腳踏遍金磚，引渡一條rou身，穿過夢魘的幽長回廊。

    人聲，腳步聲，在元澈的耳底盤旋。他穿過風雨雷電，蹈足泥涂火焰，終于走到了長廊的盡頭。有一道門，他篤定穿過，回身關門之際，卻見一只小小蛛蝥也到達門邊。元澈怕關門將其掩死，不過是一瞬間的猶豫，小小蛛蝥竟溜了進來。

    它閃爍著暗綠色的光芒，輕巧地邁著線鋸般的細肢，謹慎著觀望著此間一切。元澈不由得蹲下身，想要細細觀察。然而俯仰之間，視角卻突然有所變化。當他蹲下身去的那一刻，他仿佛變得與那只蛛蝥一樣渺小、纖細且弱不禁風，被黑暗圍困。那些光、梵音都黯然遠去，與他再無關聯(lián)。只有那只蛛蝥安靜地向他走來，腹部那團暗影，搖搖欲墜，而那雙巨大的螯一開一合，仿佛要剪碎一切。

    元澈倏而驚醒，冷汗順著脊背，如池塘水草一般滑膩地流下。

    慈悲或許只需一念的契機，但不可逃遁的恐懼與欲望的審判，永遠來自內(nèi)心深處，那是佛光無法照亮的暗寂之地。

    八月初一，法會如期舉行，三品以上官員悉數(shù)到場。

    御座上，元澈靜靜地閉上眼睛，等待聆聽法師們的梵唄。胸腔里的血液如潮水一般焦躁地拍打著心巖，泛起細膩且令人窒息的浮沫。在夢幻般的梵音中，浪潮褪去，但浮沫卻如一片潔白的污垢，還殘留在黑色的心巖上。

    第397章 江山（7000長篇）

    眾僧吟誦后， 便是佛經(jīng)筵講。昭陽殿內(nèi)，元澈端坐于上，除了擎五彩羽扇的宮人， 另有兩名沙門護法侍立兩側。其中一人是一七旬老者，手持經(jīng)匣， 須發(fā)皆白， 兩道修眉極長，垂至腮下。另一人則男身女貌，面堂豐潤， 如同白玉砌就，半垂雙目， 有如觀音法相。

    而玄能端做于正中，宣講《楞伽經(jīng)》， 嗓音洪徹，如有共鳴。

    殿中眾人皆沉默不言， 靜靜聆聽。司徒吳淼坐于東西，目光沉靜， 好似入定。而王嶠則閉目凝神， 時不時地頷首，待玄能講至精妙之處，突然身體向前一傾， 險些跌倒。

    元澈狡黠一笑：“佛陀立此，司空稍候再會周公吧。”

    筵講過后，眾人行至偏殿用齋飯。雖然梵音之下， 眾人都是一副清靜自在的模樣， 但一進入偏殿，還是有各自的喜怒嗔怨。

    “此番設立僧曹， 中書若果真為難，可暫時告病，切勿勉強。事關國祚皇統(tǒng)，中書一人向隅，又何必引得陛下不歡?！毙鞂幦×艘惑琮S菜，卻不入口，嘴唇微微翕動，話語悠悠傳到旁邊魏鈺庭的耳中。

    魏鈺庭則手捧茗茶，冷笑一聲：“徐散騎先自顧吧，既請汾水兩岸鑄大佛金身，便好好規(guī)劃工期，度支部如今在柳尚書之手，是否愿為你一人邀寵而舉國傾囊，宜作自度?！?/br>
    若是往日，徐寧對魏鈺庭不乏恭謹，然而今朝聽到這些話，不免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請鑄大佛金身表面上看是崇佛奉帝王之尊，但實質(zhì)還是要盡收河東以及京畿的金銀銅鐵，使各家關鍵時刻難作反抗，將械用盡掌朝廷之手。

    可笑魏鈺庭榆木腦袋，不知變通，至今還想著什么黎民百姓。侵犯利益，是有一條灰色地帶的，為固皇權，該侵犯的利益是不容有猶豫的。更何況他這次收集關隴的金石銅鐵，也是為了讓這些百姓更順從。百姓的力量越小，政令的力量就越大，加在帝王與朝廷身上的桎梏與法劍，才得以解開。

    徐寧放下筷子，直接道：“誰該自度，中書心中明知，若中書再與河東劉太守詬病陛下謀劃，也休怪我徐寧不念舊情了?！?/br>
    魏鈺庭心中一驚，而后放下碗筷，甩袖離席：“障語擾人！”

    魏鈺庭出了側殿，先行回到署中，見顧承業(yè)在值守，遂將其引至別室。

    “中書找我有事？”

    魏鈺庭道：“聽聞顧侍郎曾與靈巖禪院的秀安法師頗有交誼，不知可否幫我？”

    顧承業(yè)心中明晰，然而也不由得提醒魏鈺庭：“靈巖禪院距河東路途遙遠，難免誤事?！?/br>
    “無妨?！蔽衡曂サ?，“但取秀安法師手信即可……”

    向顧承業(yè)交待完畢后，魏鈺庭又折向自己的辦公之所，取出那支王濟曾送給他的筆，若有所思起來。

    法會后，帝王東巡祭祀汾水的日程定下。初五于汾水祭祀，沙門統(tǒng)玄能率眾僧與薛氏主持此事，河東郡府輔辦。鎮(zhèn)東將軍府也旋即拔軍啟程，準備與長安遣派隨行的一千人匯合一道前往泰山，其中有左右衛(wèi)將軍府的營兵，另有百名僧眾。

    “……八月初十，陛下將抵達洛陽宮，十五是中秋宴?！饼嫕M兒將議程整理完畢后向陸昭匯報。

    如今陸昭已有八個月的身孕，行走坐臥皆不方便，然而為保萬事不失，仍堅持每日過問行臺政務。越來越沉重的身體，疲累酸澀的關節(jié)，以及那些以皇后行動不便為由，要求強攬事權的官員們，都讓陸昭愈發(fā)警惕，時常有患得患失之感，夜間也難得安眠。

    龐滿兒、韋如璋等人都在盡力為其分擔，如今行臺也能勉強維持。

    在完成共事后，龐滿兒便與韋如璋一起在廊下納涼，順便一起為陸昭即將到來的孩子準備禮物。如今兩人都已年過十八，卻仍未論及婚嫁，難免被家人催促。龐滿兒早無家人，不過一兩房遠親，因此倒還尚可。韋如璋畢竟名門出身，每每有家書寄來，催促之意也十分明顯。

    “家中說已為我定下一樁婚事，讓我早日離都成婚生子，待三五年子女略有長成，再來宮中侍奉。但堂兄也曾暗中相告，所定夫家對此其實并不樂見，日后必不會放我出來。還說宮中不乏才長貌美之人，三五年居家相夫教子，早已劣去旁人遠矣。且政事機要、中樞權力執(zhí)掌不得有間缺，本應由男子肩呈，女子但有生育，若執(zhí)政事，反倒誤國?！?/br>
    韋如璋望著手中紅色的絲綢，不由得一嘆：“滿兒你說，造物以泥胎塑眾生，是否多有偏心？何以女子承受生育之苦，又要承受世道之非言。”

    龐滿兒聞言，不免嘆息。生育并非弱勢，但因生育需要的恢復時間，導致權力的歧視和壓迫，才是弱勢。她望了望陸昭的殿門，露出一絲不忍，旋即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這時，一名小宦近前，道：“如璋jiejie，長安的信使到了，jiejie速去西門取信吧。”

    韋如璋心中一疑，以往信件都有內(nèi)省一并收攬，再發(fā)放給宮內(nèi)女官。她心知有事，旋即握了握龐滿兒的手：“我先去西門一趟?！?/br>
    韋如璋一去，回來的也快，但帶來的卻不是家中的消息，而是來自河東郡的消息。

    “信使說，河東劉太守與魏中書來往書信，不知為何送到當?shù)氐囊粋€沙門手里。那妖僧不忿，尋了個理由，趁劉太守不在家，掠了他的妻兒。他妻兒才生產(chǎn)，妖僧說說其母子是阻陛下福祉、禍亂佛道的妖孽，要帶人前往汾陰度化了去。那妖僧因是沙門統(tǒng)頗有名望的弟子，在河東也有不少世族信眾，聲勢極為浩大，竟無人敢阻。如今事情鬧大，劉太守已被當?shù)剜l(xiāng)豪圍堵，困在署衙。”

    “消息可靠嗎？”陸昭問。

    韋如璋從懷中取出一支筆匣，另并魏鈺庭的親筆信：“魏中書的人說，中書前日便發(fā)現(xiàn)書信有人動過，因此派人快馬加鞭來傳消息。此外汾陰縣的女官也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也送來了信?！?/br>
    陸昭將將起身，聽罷只覺得心口小腹都突突地跳，一邊穩(wěn)住思緒，一邊道：“當?shù)睾缽娛墙枭抽T鬧事，這沙門也仗著陛下信仰神佛，又要與沙門統(tǒng)一道祭祀汾水，涉及皇祚，沒人敢?guī)蛣⒐鈺x。屆時劉光晉必會因此待罪，長安就有機會插手河東郡郡守人選了。”

    這還不是最差的結果，一旦行臺失去河東，就難與北鎮(zhèn)等地相做守望，反倒長安得以與并州、冀州串聯(lián)。而在司州撬開河東這個口子，也會極大打擊其余郡縣反對僧曹的聲音。

    韋如璋憤恨道：“陛下竟信重徐寧這等jian人至此。”

    陸昭倒是淡然：“陛下信重徐寧，除了能力出眾之外，也因其人沒有底線，這種人反倒易為君王cao控。換做是魏鈺庭，被皇帝逼著都不愿意設立僧曹，反倒不得寵信。”

    “可現(xiàn)在怎么辦？”龐滿兒也著急，“鎮(zhèn)東將軍已經(jīng)出司州境了，余下的這些兵馬也輕動不得?！?/br>
    陸昭一手支著腰，長長呼出一口氣，隨后道：“先讓李度將車駕營衛(wèi)集結起來，備船，我們先去東垣縣?！?/br>
    韋如璋早已驚得面如紙色：“皇后陛下既有身孕，閃失不得……”

    陸昭已經(jīng)命人將急用物品備下，另讓人喚待命的產(chǎn)婆跟隨，一邊又讓人趕緊尋出劉光晉數(shù)年為官的官績和平反主持過的案例。

    待一切停當后，陸昭才道：“這天下能對皇祚天命作定義的有皇帝、有世族、有道士、有佛門，但能推翻這個定義的，只有百姓?，F(xiàn)在郡府以下已然難以出面，百姓自己是不敢出頭的。戰(zhàn)車若要載人向前，仍需駕轅者。而這個駕轅者，必是不計較此中利益，不怕或不知此中風險，同時又能向一國之教施壓之人。如今司州，除卻我等，復有何人？”

    陸昭等人行船先抵東垣，為確保安全，除了李度營衛(wèi)護駕，令調(diào)鎮(zhèn)東將軍府數(shù)人，另并百人斥候待命。如果河東本地豪族想要動武，即刻就會有人傳信至吳玥處，送來族子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