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抱胖大海，只坐在她身邊陪著。他們都垂著頭彎著背，像旁邊花壇里的修剪成橢圓形的矮灌木。一大一小就這樣坐了不知多久，直到胖大海自己爬到他膝蓋上來。

    拿掉她頭上的枯草，想到一個聾人和一只啞狗，灰頭土臉坐在地上，思念同一個人的場景，他有點想笑，甚至嘴角都彎了起來，卻還是掉了淚。

    第三十二章 成長專家2

    少女小穎住了三天院，確診為克萊恩-萊文綜合征，也叫“睡美人綜合征”，一個有著童話般美感的名字，卻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困擾。這是一種慢性復(fù)發(fā)性的睡眠障礙，以嗜睡癥反復(fù)或是周期性發(fā)作為主要癥狀，每次持續(xù)幾天或數(shù)周，雖然抗抑郁或是中樞神經(jīng)興奮藥有效，卻不是這個病的特效藥，也就是說，它是一種自限性疾病，吃藥能緩解一點，不吃藥也能好。

    出院時，小穎mama問如果又復(fù)發(fā)了該怎么辦，凌游說：“那就給她一個安靜舒適的空間，好好睡幾天，不要隨便叫醒她，就當是休息了。如果睡了幾天精神狀態(tài)正常，那就是暫時痊愈了，如果有焦慮抑郁的情況可以來看門診?！币娔赣H還是憂心忡忡，他又加了一句，“就像小穎的爸爸一樣，過了一定的年紀，自然就好了，別太擔憂?！?/br>
    想起小穎在學(xué)校發(fā)病的經(jīng)過，凌游拿出手機聯(lián)系白薇。

    精神一科凌游：白薇你好，小穎已經(jīng)出院，我想了解一下你們學(xué)校的心理活動到底是怎樣的，方便帶我過去看看嗎？

    白薇viola：稍等我問問看時間。

    白薇viola：明天下午五點二十，第二節(jié) 自習(xí)課，在小禮堂。

    精神一科凌游：好，明天下午我過去。

    白薇viola：謝謝，明天見。

    凌游坐在小禮堂的最后一排，和幾位老師在一起，旁觀了一場興奮的、激情洋溢的心理疏導(dǎo)活動。

    臺上一位男老師沒有手持麥克風(fēng)，似乎那個東西會影響自己全身心投入的表演。他戴著耳麥，手舞足蹈，講一些勵志小故事，幾乎都是戰(zhàn)勝心魔走向人生巔峰的例子，很有煽動性。他的理念是，心病不是病，而是一時的恐懼，只要站在高處，大聲喊出來，就不會再害怕了。

    說著，他竟然爬上講臺，高昂著頭，喊了一句：“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有一門課的論文來不及寫，借鑒了一個同學(xué)的文章，還提前提交了系統(tǒng)，導(dǎo)致他提交的時候查重率特別高，必須要改，雖然他改完有驚無險地過了，但我一直沒跟他道歉，我現(xiàn)在向他道歉，當時我是個小偷！對不起！”

    說完，跳下講臺，跑到第一排，問一位男生：“你呢，你的恐懼是什么，你的困擾是什么？”

    男生低聲說了句什么，可顯然不是他要的效果：“大點聲！喊出來！站在椅子上喊！喊出你的決心！”

    男生爬上椅子，奮力大喊：“我成績太差了可能考不上大學(xué)！”

    “很好！下一個！”

    隨著學(xué)生們的起身，小禮堂的折疊椅發(fā)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但這聲音被此起彼伏的吶喊聲掩蓋了。

    “我太胖了！”

    “我和同桌吵架了！”

    “我暗戀別人被拒絕了！”

    “我媽要生二胎我很難過！”

    ……

    最后的結(jié)果讓男老師很滿意：“對，就是這樣！同學(xué)們你們太棒了，你們戰(zhàn)勝了自己，直面內(nèi)心的恐懼，從此之后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你們有著最強悍的心理素質(zhì)，可以戰(zhàn)勝一切！無往不利！同學(xué)們，對不對？”

    “對！戰(zhàn)勝一切！無往不利！”

    直到走出小禮堂，學(xué)生們齊聲喊話的陣陣回音似乎還圍繞著凌游。他對白薇說：“這種活動太可怕了，現(xiàn)在我不確定，但很難保證接下來他們要面對什么樣的環(huán)境，把這些很私密的事公諸于眾的結(jié)果是什么他們想沒想過？”

    “我也覺得方式太激進?！?/br>
    “秘密就是秘密，自己知道，或者最親密的朋友知道就可以，能給自己帶來困擾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逼他們說出來太殘忍了。這些難堪的事，成年人懂得自嘲，孩子就是孩子，沒必要讓他們太早學(xué)會成年人的酸楚，讓他們想哭就哭不好么，非要笑著面對，很累的，他們學(xué)習(xí)考試已經(jīng)夠辛苦了?！?/br>
    白薇正想說什么，只見剛才在禮堂里慷慨激昂的男老師追上了他們，喊了一聲：“是凌游嗎？”

    凌游疑惑：“你認識我？”

    “當然，咱們學(xué)校可能有人不認識校長，但沒人會不認識你。不過你肯定不記得我了，我是田勝東，孫奚的同學(xué)。”

    “啊，學(xué)長?！绷栌魏桶邹苯粨Q了個眼神，白薇會意提出先走。

    田勝東也沒有客套，直接說了句：“看出來了，凌醫(yī)生這是來檢查我們工作的。”

    “不敢不敢。白老師是我朋友，今天正好有空過來看看?！?/br>
    他沒給凌游找借口糊弄的機會：“看白老師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不能看，非要來禮堂看么？顯然是來看我的。”

    凌游沒說話，默認下來：“學(xué)長現(xiàn)在有空么？我們出去喝杯咖啡？”

    “好?！?/br>
    店里坐滿了人，他們端了咖啡坐在門口露天的位置，恰好給了田勝東一個裝模作樣的機會。他拿出兩支雪茄，遞給凌游一支，凌游謝絕，說不會，他點燃，斜靠在椅背上，像在自己家客廳一般閑適自如，吐出一團煙霧，問：“凌醫(yī)生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