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了，還真不是我，她在科里住院的時候，主任就說，要是凌游在，應(yīng)該很適合做她的管床醫(yī)生?！?/br>
    “藍(lán)主任？”

    “嗯，他讓我把你的主頁轉(zhuǎn)發(fā)給病人?！?/br>
    想起在線問診的軟件，凌游說：“話說那個app，有個事兒我不太明白?！?/br>
    “哪兒不明白你說?！?/br>
    “憑什么你們的掛號費(fèi)都是三位數(shù)，到我這兒就30？”

    “我們忙啊，你這種不上班的，30都嫌多?！?/br>
    凌游沒辦法反駁。

    孫奚話鋒一轉(zhuǎn)：“好了，說正事兒，楊亞桐告訴我，你用針自殘?！?/br>
    凌游自覺理虧：“我錯了還不行么。真的沒什么事，當(dāng)時一著急，你理解么？就是一急就有一股狠勁兒，想破壞點(diǎn)兒什么，再說了，針戳了幾下能有多嚴(yán)重。而且我最近感覺很好，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出現(xiàn)失聰?shù)那闆r了，甚至有點(diǎn)懷念那個階段的安靜。”

    “可拉倒吧，你都不知道你的小男朋友，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都快哭了，嚇得不行，聽著都心驚膽顫的?！?/br>
    “學(xué)長，胡扯也得有個限度吧，你說的是楊亞桐么？”

    “是啊。”

    “他不可能，他肯定是很平靜地客觀描述我的癥狀，然后咨詢?nèi)绾握{(diào)整用藥，逼你拿出幾條治療方案之類的，你不了解他，別跟我這兒添油加醋?！?/br>
    孫奚大笑：“哈哈，確實是。不過凌游，他對你真是用心，人雖然冷靜，但我也聽得出委屈，你對人家態(tài)度好點(diǎn)兒，就算不是男朋友了，總還是朋友吧?！?/br>
    “嗯，也只能是朋友?！?/br>
    “我有點(diǎn)好奇，不是心理分析啊，就是純好奇，你們倆就這么待著，真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么？別說以前談過了，就算沒有，慢慢也能培養(yǎng)出感情來了吧?！?/br>
    凌游想了一會兒才回答他：“你見沒見過，陰了一整天但就是下不出雨的那種天氣，我們倆就是這樣?！?/br>
    “切！我看就你陰，人家小楊醫(yī)生可陽光了?！?/br>
    “孫醫(yī)生，你還有沒有醫(yī)德，對病人進(jìn)行人身攻擊，我要去主任那兒投訴你?！?/br>
    這天傍晚，他們?nèi)コ胁少彛氐酵＼噲?，楊亞桐抱怨了一句：“這人會不會停車，靠得也太近了吧，跟你很熟么？”

    凌游繞過去看，車門只能打開一條縫：“從副駕爬過去吧?！?/br>
    楊亞桐坐上副駕，左腿先跨過去，一手扒著椅背，另一只手撐在中控，也不能太用力，再跨過右腳時，凌游眼看他即將失去平衡，忙伸手托了一把。

    手臂被他結(jié)結(jié)實實砸了一下，凌游只皺了皺眉：“你平時去健身房只練力量的么，身體靈活性不行啊。”

    開出停車場，似乎是構(gòu)思了一陣子，楊亞桐反駁道：“我是個外科醫(yī)生，手靈活就夠了?！币娏栌纬读顺蹲旖牵桓辈恍嫉臉幼?，他故意提高了些音量，“而且啊，現(xiàn)在又沒有男朋友，也很長時間沒機(jī)會進(jìn)行令人身心愉悅的活動了，身體的其他部位要這么靈活干嘛？做手術(shù)就站在那兒，也不需要擺腰彎腿啊?！?/br>
    凌游無奈：“楊醫(yī)生，你是個兒科醫(yī)生，三句話不離下半身你覺得合適么？”

    楊亞桐裝腔作勢：“?。坑斡臼莻€全身運(yùn)動啊，怎么就下半身了呢？”

    回到家，脫掉外套，他才發(fā)現(xiàn)凌游手臂上的淤青。

    “疼不疼，你怎么不說?。俊?/br>
    “我說了啊，你身體靈活性不太好，還比以前重了?！?/br>
    楊亞桐抓過他的手看了一眼：“有點(diǎn)腫，要冷敷?！?/br>
    冰箱里沒有冰袋，只有兩包水餃和一盒冰淇淋。他只能把冰淇淋遞過去：“只能犧牲它了?！?/br>
    “算了，不嚴(yán)重?！绷栌握f。

    “急性期要止血消腫?！彼麍猿帧?/br>
    凌游接過來。這段時間，他學(xué)會了不抵抗，但總覺得楊亞桐的目光一直往自己手臂上瞥。

    “要不還是你給吃了吧，我看你總惦記它?！?/br>
    “沒惦記它?！薄业胗浀氖悄?，楊亞桐想。凌游這塊淤青雖然是傷，卻給他無限希望，時時刻刻保護(hù)他是本能，掩飾不了，也騙不了人。

    “吃了倒也可以，別浪費(fèi)?！彼昧藗€咖啡杯里的小勺子，挨著凌游坐下，抱著他的手臂，打開蓋子，一口一口慢慢吃，全然不顧這條手臂的主人已緊張到僵直。這一小盒冰淇淋，平日里也就是三五口，他吃了半個多小時。

    手臂上明明是冷的，凌游卻感覺，燒起來了。

    這一晚，楊亞桐是微笑著入睡的，然而半夜醒來，卻發(fā)現(xiàn)凌游沒在床上。他慌忙起身去找，看見他抱著電腦坐在陽臺。

    他披著毯子走過去，問：“又失眠么？”

    “我想研究一下我自己?！?/br>
    楊亞桐一驚：“什么？”

    凌游抬頭，微笑：“別害怕，我不是發(fā)病狀態(tài)，我是真的想看看這個疾病，還有沒有其他的研究方式，是遺傳基因，或者是大腦、激素水平，還是什么其他的生物學(xué)改變?！?/br>
    “哦，這很好啊?！睏顏喭┓鲋巫佣紫?，“回屋看吧，怪冷的。不要怕影響我睡覺，我很困怎么都能睡得著?！?/br>
    凌游注視著他的眼睛，微涼的風(fēng)吹過，他不自覺地伸手，把毯子往上拎了拎，又立刻松開。

    眼神交錯中，有些東西被藏匿起來，如一艘船迷失方向，可即使不辨南北，也不妨礙他們這樣沉默著凝視，終于，在幾乎結(jié)成冰的一刻，同時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