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第66節(jié)
“這點已經(jīng)得到證實。”周見弋翻開手頭的資料,簡短道:“法醫(yī)在死者胃里找到了安眠藥和抗凝血有藥物的成分,結(jié)合死者的傷口走向,基本可以確定是死于他殺。” 也就是說是有人蓄意謀殺,然后偽造了一個自殺現(xiàn)場。 實習生驚呼:“喝酒還吃安眠藥!這本身就很危險!” “沒錯,死者是藥學博士,不可能不清楚這點。除非給他下藥的是個熟人,他根本沒有防備?!?/br> 周見弋若有所思地盯著法醫(yī)報告,過了會兒,看向痕檢科的老大,“現(xiàn)場有什么發(fā)現(xiàn)么?” “我們對案發(fā)現(xiàn)場行進了大規(guī)模排查,發(fā)現(xiàn)死者家里的客廳和浴室有明顯被人打掃過的痕跡。而且奇怪的是,每一張被偷拍的照片上都有且只有一枚死者的指紋,這不合理,如果這些照片真的是死者拍的,不可能只有這么點痕跡,倒像是有人為了栽贓匆忙之下故意印上去的。” 周見弋:“作案車輛呢?” “一樣,車廂內(nèi)部早就被人清理過,只留下鄭致恩和劉金華兩個受害人的痕跡。不過我們還是從車窗玻璃發(fā)現(xiàn)了半枚指紋,技術(shù)人員正在提取比對?!?/br> “好,盡快。” 周見弋靠著椅背,不住地揉著眉心。 照目前的形勢看,兇手顯然有備而來,先是謀殺了凌煒,再將之前的罪名通通嫁禍給他,試圖干擾警方的注意。 但越往深處想,心里就越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以他之前和兇手交手的經(jīng)驗,這個人相當謹慎,不可能不明白這樣拙劣的作案手法是沒辦法瞞天過海的,只要警察稍微一查,就能知道凌煒根本不是兇手,而且稍有不慎還有可能暴露自己。 他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偷梁換柱還是釜底抽薪? 然而不管他有什么目的,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順著這些線索查到真正兇手。 他目光一凜,立刻安排下去:“小余,你帶人把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的監(jiān)控全部查一遍;江副隊,你去了解一下死者的社會背景,查下他身邊有沒有什么可疑人員;另外我再去醫(yī)院查下死者的就診信息,看看有沒有有用的信息。大家兵分幾路,順著線索往下查,一定要盡快確定兇手的身份?!?/br> 眾人齊聲:“是!” …… 時間緊,任務重。散會之后,周見弋帶了一名實習生直奔醫(yī)院—— 留在尸體邊上的病歷單被人撕去關(guān)鍵信息,但好在底部還有醫(yī)師的簽名和蓋章,他們順著這個簽名找到長濟醫(yī)院心身醫(yī)學科一位徐姓醫(yī)生。 正值傍晚要下班的點,科室門口已經(jīng)不剩幾個病人,問診臺的小護士正在和什么人打電話,遠遠看見一個極品帥哥朝自己走來,跟小狗見了骨頭似的雙眼冒光,電話還沒打完,二話不說就掛了。 “你好,市局刑警隊,我們找下徐醫(yī)生?!?/br> 周見弋朝小護士亮了一下證件,對方眼里的光瞬間暗了一半,有些慌張地詢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見弋說:“別緊張,只是找她了解一些情況?!?/br> 小護士這才松了一口氣,從服務臺繞出來,帶著他們?nèi)チ藛栐\室。 屋里還剩今天的最后一個病人在就診,幾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才敲門進去。 這位徐醫(yī)生看著年紀不大,性格倒比前面的小護士穩(wěn)重很多,得知他們的刑警身份之后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惶恐,十分從容地朝他們點點頭,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周見弋打量她一眼,先是拿出手機點開了那半張病歷的照片,指著右下角地簽名問:“這張病歷是你開的么?” 徐醫(yī)生兩只手指點在屏幕滑動放大,仔細看了眼,點點頭,“沒錯,是我開的。” “那這個人你見過么?他叫凌煒?!敝芤娺种敢换较乱粡堈掌?,是凌煒生前的證件照。 徐醫(yī)生端詳了一會兒,瞇起眼睛回憶片刻,“不太記得了。” 長濟醫(yī)院的心身醫(yī)學科名聲在外,每天來問診的病人少說也有幾十個,實在記不過來,不過醫(yī)院的問診記錄一般都還存著,徐醫(yī)生打開內(nèi)部系統(tǒng),一邊敲擊鍵盤一邊說:“稍等,我這邊查一下?!?/br> 輸入凌煒的名字,系統(tǒng)緩慢加載,最后跳出的結(jié)果是暫未查詢到該患者的信息。 周見弋盯著電腦屏幕蹙眉,“有沒有可能這份病歷是偽造的?” 徐醫(yī)生又看了眼他手機里的照片,猶疑道:“應該不會啊,這的確是我的筆記,除非……” “除非,這個患者不是凌煒對吧?”周見弋的思緒非快地轉(zhuǎn)了圈,“有沒有近一個月的就診名單,越詳細越好?!?/br> 徐醫(yī)生點點頭,“有的,我打印給你?!?/br> 醫(yī)院的內(nèi)部系統(tǒng)有點卡頓,加上信息量較大,網(wǎng)頁加載需要一段時間,徐醫(yī)生趁著這個功夫給周見弋他們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回桌前爭分奪秒地整理今天的病歷。 周見弋見狀也不好太過打擾,退到一邊,雙手叉腰站著,目光緩慢地打量眼前這間小小的問診室。 視線在滿柜的文件夾上轉(zhuǎn)了一圈,忽而瞥見桌上擺著一本和這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小說,拿起來看了眼。 “徐醫(yī)生也看《白夜行》么?” 徐醫(yī)生抬頭看了眼,淡淡一笑,“之前朋友推薦的,一直沒有時間,看了大半年了還沒看完。不過這本書的敘事挺特別的,我第一次見一個故事男女主全程沒有任何交流,男主為了女主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惜一切除掉了她身邊所有的阻礙?!?/br> 周見弋一愣,內(nèi)心仿佛被某道閃電擊中,一個轟隆驚雷在耳邊炸響。 他想到不久前的某個下午,也曾有個人和他討論過這本書。 “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 他喃喃念著封面上的這段話,某種毛骨悚然的直覺竄上腦海。 還來不及深想,徐醫(yī)生已經(jīng)把打印出來的就診名單裝訂成冊,遞給他。 “周警官,好了?!?/br> 周見弋暫時按下那蠢蠢欲動的念頭,打開名冊一目十行地掃過去,連翻數(shù)頁,目光倏地定格在倒數(shù)第二行的某個名字,瞳孔驟然放大。 “這個人你有印象么?”他在名單上畫了一筆,推到徐醫(yī)生面前。 “唐承……我查一下?!?/br> 徐醫(yī)生打開電腦上輸入這個名字,跳出之前歸檔的病歷信息,掃了眼,很快有了印象。 “我想起來了,這個人的確是我接診的,我還記得他很奇怪?!?/br> 周見弋急切問:“怎么說?” “我們在接診病人的過程中一般都會了解一下他們的經(jīng)歷和過往,有些患者更是會主動找醫(yī)生哭訴,這些都是正常現(xiàn)象。但這唐承,他非??咕芪业奶釂?,不斷掩飾自己的真是經(jīng)歷,只是一味地說自己睡不著,讓我給他開一些失眠藥?!?/br> 周見弋:“你給他開了?” “我當時也怕他有別的什么目的,先是讓他去做了一下檢查,后來結(jié)果顯示他的確有很大問題,偏執(zhí)、敵對這些評分都是重度的。我嘗試對他進行開導,但他好像并不愿意浪費時間和我交流,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他的情況還挺嚴重的,所以還是給他開了點藥,不過都是小劑量?!?/br> “你最后給他開了什么藥?” 徐醫(yī)生滾動鼠標,“鹽酸曲唑酮和佑佐匹克隆?!?/br> “……”周見弋深深地沉了口涼氣。 從醫(yī)院出來后沒多久,江深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周見弋想了下,按了掛斷,打開微信,直接在幾個人的工作小群里發(fā)起了電話會議。 一組的同事陸續(xù)加入,江深直奔主題地說:“我這邊有新發(fā)現(xiàn)?!?/br> 周見弋便按下思緒,讓他先說。 “我走訪了凌煒公司的同事,他們對這個人的評價都很不錯,說他為人和善,工作認真負責。入職后唯一一次和人紅臉是在元旦前,他們公司麻醉藥的項目剛剛審批下來,他和負責這個項目的另一個研發(fā)同事在藥品的配方劑量上起了很大爭執(zhí),大概就是凌煒走保守派,以為安全性為主,那個同事趨向大膽創(chuàng)新,覺得效果更重要。后來公司高層通過了凌煒的方案,他和那個同事也就此鬧掰,那人負氣之下就離職了?!?/br> “那人叫什么?” 江深:“唐承?!?/br> 周見弋右眼皮突然跳了兩下,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安感。 聽見這個名字,余不凡立刻出聲:“沒錯,我這邊也查到這個人了!剛從出租車司機那里了解到的情況,唐承在包車后一直等待在凌煒聚餐的飯店附近,直到凌煒和朋友分別,他才讓司機開了過去,自稱順路,勸說凌煒上車。 車子駛?cè)肓锜樇倚^(qū)后,唐承稱有事想和他詳聊,便一同下車去了他家。半夜十二點五十分,監(jiān)控拍到有人從小區(qū)的一處偏僻綠化帶爬墻逃走,雖然沒有拍到他的正臉,但作案時間上完全吻合。剛才痕跡科已經(jīng)去現(xiàn)場采集樣本,根據(jù)現(xiàn)場遺留下的腳印和車里的半枚指紋,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唐承!” 這樣一來,所有信息都對上了。 周見弋開門上車,正要把自己這邊查到的情況做個簡單匯報,一直沒有加入語音的小七突然點了進來。 通話背景喧囂雜亂,她的聲音緊張而顫抖:“組長!溫聽晨不見了!” 周見弋呼吸驟然一緊,眼前仿佛有高樓大廈轟然崩塌,人坐在車里,靈魂卻像被拽入冰冷刺骨的深淵。 第64章 黑暗騎士(4) 一個小時前。 小七在送溫聽晨回公司之后如往常一樣守在她公司樓下。 這也是隊里的意思, 溫聽晨作為目前案件的關(guān)鍵人物,罪犯很有可能就潛伏在她身邊,這么做一來可以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二來也能及時發(fā)現(xiàn)可疑目標。 兩天下來, 她已經(jīng)摸清楚了溫聽晨的日常作息, 早上九點上班,中午在公司午休,傍晚六點下班, 周見弋住院那會兒她出了公司就往醫(yī)院去,今天周見弋忙著查案,她大概率會直接回家。 為了不打草驚蛇, 小七一直跟在她身邊暗暗留意,連溫聽晨本人也不敢驚動。 眼看進入下班高峰期, cbd人流逐漸變得密集,小七去對面的便利店買了瓶水,付款后坐在門口偌大的遮陽傘下, 目光穿過重重人群和車流, 一瞬不瞬地盯著盛遠集團的大門。 忽然,一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跑了過來, 淚眼婆娑地拉住她的手:“jiejiejiejie, 我找不到mama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小七見那女孩五六歲的模樣,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人民警察的使命感頓時涌上來,蹲下身詢問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家住哪里,是在什么地方和mama走散的? 那小女孩咿咿呀呀哭得話也說不清, 拉著她的手就往不遠處的一個商場去,大概意思是她mama剛才在那里。 小七看了眼手表,離溫聽晨下班還有些時間,應該來得及,心一軟,決定先幫小女孩去找mama。 然而她沒注意到,在她拉起小女孩的手穿越人行道的時候,一道穿著黑色外套的高大身影從馬路對面緩緩而來,壓低帽檐,與她擦肩而過。 與此同時,盛遠的海外市場部剛剛結(jié)束這個月的第一場例會,之前的策劃方案交上去,高層十分滿意,同事們紛紛松了口氣,說說笑笑,商量著晚上去哪慶祝。 溫聽晨卻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被跟蹤的事,還有那個凌煒到底是不是兇手。 所以當同事邀請她一起去聚餐的時候,她意興闌珊地拒絕了,獨自收拾東西打卡下班。 剛出公司大門,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一回頭,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唐承大步流星朝她走來,低低的帽檐下是他從未流露過的緊張神色。 溫聽晨直愣愣看著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人已經(jīng)風風火火來到面前。 “小晨,出事了?!?/br> “怎么了?”溫聽晨心頭咯噔一下,下意識覺得能讓他出面的肯定是家里的事。 唐承語氣急切:“阿姨住院了。” “怎么會?!”她睜圓雙眼,神色間掩不住的驚慌,“她身體一向很好的!” 而且她昨天晚上才和方老師通過電話,那時還是有說有笑的! “好像是心梗,在上課的時候忽然昏倒的?!碧瞥袧饷季o斂,欲言又止,“情況比較緊急,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爸爸讓我趕緊帶你回去,怕回去晚了就……就……” 就見不到最后一面了?! 溫聽晨頓時覺得天昏地暗,腿腳發(fā)軟,不明白事情怎么忽然就到了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