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要問你一個‘為什么’?！北绕鹂酀?，他的聲音愈發(fā)低沉憤懣。

    “膩了?！?/br>
    沈光耀斬釘截鐵道，“我不信?！?/br>
    如果他的回頭是出于丈夫的深情，或許顏暮足以為之動容，但她清楚地知曉他們的感情本就已經(jīng)在崩潰的邊緣，且就算回去也不過是在一段時間以后的重蹈覆轍罷了。

    顏暮自始至終都很清晰，沈光耀三番五次的來，為的不是挽回這段關(guān)系，他只是對自己不能把控的任何事的厭棄。

    她也算退讓了一步，表示愿意對他提出的離婚方案予以接納的可能，“如果要按照你的節(jié)奏離婚，我也不是不可以等你專業(yè)律師團隊草擬的方案，當然之后我也會對此進行調(diào)整……”

    然而，沈光耀再度回到猩紅色沙發(fā)上的神色就變得愈發(fā)不好對付了。

    他臉色陰沉，暴露了他隱藏多時的真正的憤怒，“我會酌情考慮的，但是我也希望沈太太你清楚一件事，你現(xiàn)在還沒有離婚，和任何男人都給我保持距離，尤其是林易渚這種社會上不入流的……至于孩子，你想要資助幾個就資助幾個，你丈夫在這經(jīng)濟上面還算寬裕?！?/br>
    他專.制而又霸道地做出了他的要求。

    又將自己束縛在一段不健康的關(guān)系之中。

    “我想和誰來往是我的私事，請沈總您別干涉，”顏暮在也不至于要去理睬這些可笑的訴求，她拉開窗簾，面對著夜景道，“還有這個點夜深了，我想你差不多也該回家了?！?/br>
    “沈太太，你的丈夫還沒有和你離婚，他身心正常，和你共處一室難道不是理所應當?shù)氖旅?？?/br>
    “哦，”顏暮指了指不遠處的白色無框門，“公寓廁所在那里，想去的話，慢走不送。”

    但今夜她好像擺脫不了沈光耀似的，而當自己指向廁所的方位時，他甚至還以為關(guān)系緩和了般笑了笑，完全不知那是她的嘲諷。

    “我不去，暮暮?！?/br>
    沈光耀意氣揚揚，不見臉上躊躇之色，“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因為我老呆在洗手間的事情而生氣，我想我可以作出解釋……”

    顏暮還沒來得及回絕。

    只見沈光耀的手機持續(xù)不斷地震動了起來。

    “公司局域網(wǎng)被黑了?。磕銈冇袥]有腦子，知不知道最近的數(shù)據(jù)庫對我們而言有多重要……”

    上一秒還在與她牽扯的男人下一秒迫不得已地離開，“顏暮，我先走一步。”

    “走吧?！?/br>
    毫無留戀的顏暮此刻卻突然饒有興致地好奇是誰在幕后對沈光耀下了黑手。

    第21章 第二十一天

    深夜, 沈光耀今晚公司局域網(wǎng)內(nèi)的危機在爆發(fā)過后沒多久又結(jié)束了。

    暫時的混亂并不足以摧毀沈光耀一手建立起來的大數(shù)據(jù)庫的核心資料。雖然看似是有人蓄意為之，但更像是經(jīng)驗不足的年輕黑客掀起的一場惡作劇，沈光耀令信息技術(shù)的工作人員為此修復幾個易被攻破的防火墻上的bug。

    一切歸于風平浪靜。

    他的心情卻因為只準直行的道路變得焦躁。

    夜涼如水, 蒼茫的夜空壓過他頭頂?shù)臏\淺月色, 月不灑清暉，沈光耀干脆關(guān)上了敞篷，他的車子剛剛匯入車夜色的水馬龍之中, 沒辦法當場掉頭，他迫不得已地隨著奔波的車流轉(zhuǎn)了整整一圈，總算繞回了原來的地標。

    他從未像今天一樣迫切得想要重新見到她。

    正值沈光耀面無表情地安排完今夜值班的員工、披荊斬棘般踏上折回來返程的時候，他不得不面臨另一個更近乎殘忍的結(jié)果，顏暮公寓的大門緊閉。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就是在他走后的這一段時間內(nèi)磁門她幾乎不假思索地更改了密碼。

    該死的手機又震動了下。

    “夜深了, 別往回走?！?/br>
    她的消息懸浮在手機屏幕的最上面, 一閃而過。

    正如她與他窮途末路時的短暫相處, 稍縱即逝……縱使到了此刻，落入此時無法挽回的境地，沈光耀堅毅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近乎軟弱無力的退縮。

    他誤以為這短暫的中途離開，是對她情感上的傷害，卻不知，這或許是她為了擺脫自己來之不易的機會。

    驕傲如沈光耀，如何也不愿意承認，曾經(jīng)有關(guān)的愛的痕跡早已消磨殆盡。

    他的頭皮貼緊關(guān)閉的大門。

    磁門的金屬邊框觸及額頭的時候，傳來陣陣寒意，也讓表情逐漸麻木的他徹底冷靜起來。他這才大夢初醒般回想起她每一次的等待。

    “顏暮。”

    他重復著那個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呼喊且有回應的名字。

    無論如何, 一墻之外，他無法自欺欺人地期盼著會從顏暮那里得來任何多余的關(guān)心了。

    ……

    沈宅, 次日清晨。

    沈光耀頭疼欲裂地爬起來，他臉色深沉地打著領(lǐng)帶，卻在經(jīng)由過道時聽見了兒子可憐無助的央求。起初還懂得丟人的刻意壓低聲音，最后卻因為遲遲沒有得到同意，動靜也越來越大起來。

    “云姨，求你了，你就參加我這次的家長會唄?！?/br>
    “云姨，要是你不去的話，就沒人來了，整個教室座無虛席，唯獨我我這張課桌前空蕩蕩的沒有家長，家長會過后，我就變成同學們眼中最大的笑話了?！?/br>
    “云姨，我最近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傻事，不會挨罵的，實在不行的話，我給你轉(zhuǎn)賬行嗎？”

    “小少爺不是云姨不情愿，是這樣的，云姨畢竟不是你的家長，”云姨并非是在意顏面故而避開沈玨的家長會，她苦口婆心地規(guī)勸道，“按理說，就算太太已經(jīng)離開了家，不會參加這場家長會，那理應由先生出席?！?/br>
    “不是，我媽她不是不愿意出席，是她昨天已經(jīng)為了我的事去了一趟了，我要是再麻煩她的話……”他就太不是個人了。

    說這話的同時連沈玨本人都在納悶，這種從未有過的體諒的情緒怎么就涌動到了心口。

    曾經(jīng)，母親為他來回折騰、替他收拾爛攤子的事也不在話下。

    他也不在意母親以何種心情去處理。

    事到如今，沈玨硬著頭皮道，“反正，您過來唄，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我的考試也已經(jīng)順利通過了，我保證，和家長談話的時候他們這群老師說不了什么重話?！?/br>
    云姨見到言辭懇切的半大孩子，于心不忍，見他屢屢發(fā)誓，幾乎快要動容地答應了——

    先生突然從空曠的長廊穿過，且臉色鐵青，凝重的眉頭好似平生從未舒展開過。

    恰巧路過的沈光耀看不上卻又偏偏道，“這種事，你難道不應該找上我嗎？”

    “我……我覺得您可能沒有那個時間。”

    沈玨對這個話題十分拘謹，他也無法直言自己的苦楚，更別提大膽直接喊上自己忙得飛起的父親，去聆聽老師對他的負面評價。

    “你到餐桌上，重新和我說一遍?！?/br>
    一旁的云姨雖然面上沒有露出太大的欣慰，卻不由勾起了唇角，不免連聲督促道，“小少爺你這趕緊過去啊，沒聽先生的意思是說要親自給你去開家長么?！?/br>
    沈光耀冷咳了一聲，“去不去，取決于他怎么說?！?/br>
    沈玨感覺到自己周身上下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推動著，話到嘴邊，他情愿也罷，不情愿也好，只怕是不好好拜托沈光耀一次，他又將迎來父親盛氣凌人的謾罵。

    冷餐盤的歐包看著就毫無食欲，夾心流出，泛著一層漂浮的油膩感。

    沈玨一口沒動，放下刀叉，拜托道，“不知道爸爸有沒有時間參加我的家長會，我目前非常需要……”

    他這是瘋了吧。

    沈玨覺得這里沒有任何人支配，卻是他自己把本人往火坑里推。

    他是嫌活太長了嗎，讓他爹去聽老師對他這陣子打架、逃課、打游戲等一系列行為的指責，然后等著兇神惡煞的老父親的鞭笞？

    更重要的是，假如他在貪玩的同時，但成績靠前的話，他覺得這或許還能保留一兩分的自尊。

    可是，他著庸庸碌碌的分數(shù)，放在任何一個班級，都可以說是墊底的水平，他等待著父親毫不猶豫的回絕，可今天的父親一反往日，須臾的思考過后，他吭聲道，“我會去?！?/br>
    這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

    “其實，您要是沒有空的話，我也不會怪您，”沈玨扒拉了一口歐包，隨即追悔莫及道，“云姨陪我就很好?！?/br>
    “有你這么出色的兒子，是我的福分，”沈光耀面露譏諷，大抵早已看穿了他的心虛，“怎么舍得不去？”

    要是一般謾罵的語氣，沈玨以為他相對而言反而比較容易接受，當父親換了一種語氣，并且“心甘情愿”地要為了他參加時，沈玨意識到一切都來不及了。

    “爸?！?/br>
    他鼓足勇氣與這冷寂而淡漠的父親提前打個預防針道，“我最近在校內(nèi)的表現(xiàn)一言難盡，如果您真的要去的話，我希望您能多擔待些?！?/br>
    “擔待？”

    沈光耀嗤之以鼻，“這個詞在我的字典里從來是不存在的?！?/br>
    沈玨的希望就此幻滅，他隨手扔下刀叉，打算離席而去，卻被沈光耀一聲喊住，“坐下，吃完再走。”

    父子間劍拔弩張，沈玨苦悶無比地對付著今早的西式早飯，思緒卻漸漸回到以往有熱氣騰騰的小籠包、燒賣、水晶包的日子上。

    ……

    另一邊，初醒的顏暮卻收到了別人家孩子的邀約。

    昨晚休息得實在不算太早，顏暮既要時刻提防監(jiān)控區(qū)徘徊不已的男人，又要確保在沒開門的情況下沈光耀不至于鬧出更不管不顧的笑話來。

    直到沈光耀徹底的轉(zhuǎn)身離開。

    她才放下懸空的心，昏沉地進入她的睡夢之中。

    顏暮摘下淺紫色的真絲眼罩，聽著今早的第一通電話播報，對面語氣柔和，聲音甜美，“阿姨，最近我爸也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在外忙什么事情，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來參加我這學期的家長會，在直升新安國際高中部之前，我們有一場很重要的升學考試，結(jié)束了升學考以后，現(xiàn)今正好有一場很特殊的家長會?！?/br>
    顏暮大致清楚了微微的來意，這樣的邀約又幾分猝不及防，對于一個成長缺乏照顧的女孩又算得上多主動。

    “微微，不是阿姨不情愿啊，”顏暮拉開窗簾的薄紗，對著早晨八點充沛的陽光，笑容溫婉道，“能夠被微微挑選，來開微微的家長會，我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幸運。”

    “但是，你應該最近也看過我和你父親的不實報道吧，我要是去參加的話，不免坐視了我與你爸爸之間的八卦，但娛樂媒體是很無聊的，我很想?yún)⒓游⑽⒌募议L會，但也認為現(xiàn)在的時機并不成熟。”

    顏暮語氣深處內(nèi)斂著一絲遺憾，“如果因為我的到訪，害得微微你被同學們議論，阿姨會心存內(nèi)疚的。”

    “阿姨，沒關(guān)系的。”

    林微微立馬懂事地接受這個結(jié)果，并無怪罪。

    分明被拒絕了，可林微微絲毫不覺得惱恨，反而嫌少有大人一五一十地在她面前袒露心聲，為她分析利弊。

    林微微在電話另一頭真摯而又俏皮道，“那阿姨以后要補償我，我辦生日會的時候阿姨可不能推辭，要來幫忙哦。”

    “好。”

    顏暮答應得干脆利落。

    她并不知曉的是，另一邊主動替林易渚謀劃的林微微對著父親聳了聳肩，無奈道，“爸，這次我真幫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