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在山喊了鳳伍，他倆同歲，讓他管那又瞎又瘸的小累贅叫哥，他不服。

    慕羽崢朝著門口的方向點頭，一一應(yīng)聲。

    見慕羽崢還不想吃，柒柒從在山手里接過食盒放在炕頭上，招呼大家坐，小翠坐到了唯一的椅子上，柱子坐到了炕邊，在山則去灶間拎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在了地上。

    柒柒把他們?nèi)巳コ俏髡伊髅翊蛱较⒌氖赂接饙樥f了，隨后看向在山：“在山哥，你說?！?/br>
    在山一向大大咧咧，可此刻卻愁得薅頭發(fā)：“我聽那些流民說，最近這兩天，不止一撥人在他們中間搜來搜去了，且盤問的都是我這么大的男孩，據(jù)說還有個人手里拿了副畫像，上面是位富家小公子，長得像畫上的仙人一樣，忒是好看。”

    孩子們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動腦袋，齊刷刷把視線落到了慕羽崢臉上。

    整個云中城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好看的孩子，這下沒跑了，畫上的定然是他了。

    柒柒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語氣慌亂：“哥哥，怎么辦。”

    “莫慌?！蹦接饙樳诉」媚锊亮藥兹障愀?，摸起來已經(jīng)稍微不那么粗糙的小手，對著呂在山所在的方向問道：“在山兄弟，你是怎么問的，可有提到我？”

    在山：“我哪能那么傻，我同他們說，我也是逃難來的，路上和爹娘失散了，向他們打聽我爹娘，順便聊起來的?！?/br>
    “那便好?！蹦接饙樥f道，隨后眉頭蹙了起來，默默分析著新得來的消息。

    原先他還有些想不通當(dāng)初的行動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可如今將這些迫不及待找上來的人聯(lián)系起來，他突然頓悟。

    定是有人，趁機借刀殺人，妄圖讓他這個東宮太子有來無回。

    那五千親衛(wèi)，想必，也已全部遭遇不測。

    能事先得知此等機密行動，并讓五千精兵消失得悄無聲息，這背后之人，定然是手眼通天，且手握兵權(quán)。

    此人，究竟是誰？

    慕羽崢下顎緊咬，雙手緊攥，捏得柒柒骨頭生疼，可她看著慕羽崢那隱忍痛苦又憤怒的表情，愣是沒敢出聲，齜牙咧嘴的忍著。

    慕羽崢卻感覺到了小姑娘下意識往回拽的力道，回過神來，輕輕揉著小姑娘的手，萬分愧疚：“對不住，對不住?！?/br>
    “沒事的哥哥。”小姑娘嘴上說著沒事，卻把手拽回來，自己吹了吹，背到了身后，不肯再給他牽。

    慕羽崢手里空空，心里也空空，皺眉接著思量。

    不管來者是誰，但目前看來，那些人想必是沒料到他這么快被柒柒撿回了家中，所以才只在集市上和城中流民中搜查。

    若是查遍城中的流民依然沒找到，那些人是會趕往下一個城池接著尋找，還是會走街串巷搜查民居，會不會搜到家中來？

    在山說，不止一撥人在找人，那么，這其中，有沒有自家人？

    如果其中有自家人，倘若這一次錯過了，不知可否還有下一次機會相見。

    可如今這種境況，他無法自保，更不能連累柒柒，所以，他絕不能冒險。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眼下，想辦法保命最為要緊。

    慕羽崢垂眸沉思，孩子們安安靜靜等著不敢出聲打擾，好一陣子，他抬起頭來，沖著在山的方向拱手：“在山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第23章 023

    ◎自救◎

    第二十三章 自救

    在山本想在這個小累贅面前裝裝大哥，卻被慕羽崢的客氣有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他看不見，可還是起身有模有樣地拱手還禮：“自家兄弟用不著這么客氣，有事你只管說。”

    “在山兄弟請上前來?！蹦接饙樋蜌庋?，等在山走到炕邊挨著他坐了，他便用商量的語氣這樣那樣詳細(xì)交代一番，末了問道：“在山兄弟你看可行？”

    在山稍微一琢磨，便爽快拍了胸口：“小事一樁，包在我身上?！?/br>
    慕羽崢又朝著柒柒的方向轉(zhuǎn)過頭：“柒柒，拿些錢給在山兄弟，讓他買些糕點作為酬謝送給大家?！?/br>
    “哎?！逼馄鈿g快應(yīng)，從懷里掏出一個癟癟的荷包，從里面一枚一枚往出數(shù)銅錢。

    在山忙阻止：“不用，這點兒小事用不著花錢，我去說一聲就能成，在咱們塔布巷，我呂在山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慕羽崢溫聲勸：“知道大家伙都聽在山兄弟的，可若一日兩日也便罷了，可此事怕是一時半會兒過不去，總不好白白勞煩他人?！?/br>
    柒柒也勸：“是啊，在山哥，這事對我和我哥那可是天大的事，你就別替我們省這錢?！?/br>
    說著把荷包里裝著的二十文錢全放到在山手里，“拿著?！?/br>
    在山看著手里的銅錢，想了想便揣了起來：“也行，送些吃的，大家伙也能更盡心盡力，不過就不買糕點了，那玩意太貴，我去買些黍米粉，回頭讓我姐做成野菜餅，還能多做點兒?！?/br>
    慕羽崢自打出生，衣食住行便事事被人安排妥當(dāng)，從不曾親自張羅過什么，聽在山這么說自是覺得有理：“在山兄弟做主便是?！?/br>
    事情說妥，在山便起身：“柱子，咱倆先回趟家說一聲，完了你跟我去一趟集市買黍米粉。小翠，你也趕緊回家，回去晚了你娘又該罵罵咧咧了?！?/br>
    小翠便應(yīng)：“那我先回家把活干完，晚點兒到你家?guī)吐平阕鲲??！?/br>
    “你要能走開你就來，走不開就在家吧，別惹得你娘又罵人?！痹谏秸f道，又轉(zhuǎn)頭吩咐柒柒：“你跟你、伍哥就在家好好待著，別出門?！?/br>
    柒柒應(yīng)好，送他們出了屋門，三個孩子拎起自家的菜筐，有商有量地出了院門，各自回家。

    聊了這么久，慕羽崢倒是有些餓了，主動提出來要吃飯，柒柒很高興，先去打水浸濕了帕子讓他擦了手，這才把還溫著的飯菜送到他手里。

    慕羽崢吃飯的時候，柒柒就坐在他旁邊，把今日在醫(yī)館的事情說給他聽，尤其講到林爺爺夸她的話，小姑娘神采飛揚：“哥哥，你說我厲害么？”

    慕羽崢咽下嘴里的飯菜，笑著頷首：“我們柒柒當(dāng)真厲害?！?/br>
    “嘿嘿?！逼馄馀踔∧樅┖┑匦α?，又說：“哥哥，等日后我把草藥都認(rèn)全，我就問問林爺爺看能不能讓我跟他學(xué)醫(yī)。”

    慕羽崢好奇問：“柒柒長大了，想當(dāng)大夫？”

    柒柒：“也不是想當(dāng)大夫，就是我總得學(xué)點兒什么，好賺錢養(yǎng)家?！?/br>
    他們倆會越長越大，飯量也會越來越大，她想一直吃飽飯，想一直買得起香膏擦臉，還想給哥哥買漂亮衣裳，要是什么手藝都不會，怎么賺銀子。

    當(dāng)大夫就很好，不管是太平年間，還是亂世，總有人花錢看病，雖不能大富大貴，但總比尋常百姓人家強上一些。

    慕羽崢聽著那句“賺錢養(yǎng)家”，有些動容，幾歲的小姑娘，就把養(yǎng)家的重?fù)?dān)挑在了肩上，他伸手摸索著找到小姑娘的頭摸了摸：“柒柒，等我的腿好了，我來劈柴擔(dān)水，洗衣做飯，你只管去外頭忙。”

    柒柒想象一下那個場面，開心地笑了：“行，那到時候我給你弄根拐杖，你慢點，別摔著。”

    沒有被徹底當(dāng)個廢人養(yǎng)著，慕羽崢?biāo)闪艘豢跉?，也笑了?/br>
    柒柒又問：“哥哥，你說若是林爺爺肯教我，我能學(xué)會嗎？”

    慕羽崢正了臉色，語氣格外認(rèn)真：“定然能的?！?/br>
    柒柒便嘿嘿笑著仰面朝天躺在了慕羽崢身邊，她枕著自己的兩只小手，滿眼憧憬：“要是有那個機會，我一定要好好跟著林爺爺學(xué)，哥哥，我把今天學(xué)到的東西背給你聽好么？”

    慕羽崢便說好。

    “黃精，根莖入藥……”柒柒便把今日所學(xué)，一字一句地全都背給慕羽崢聽，慕羽崢慢慢吃飯，心中跟著默念。

    柒柒背得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小，等到慕羽崢吃完最后一口飯，小姑娘竟直接打起了微鼾，睡著了。

    慕羽崢既覺得有些好笑，又忍不住心疼，這是累成什么樣，才能說著話就睡著。

    他輕嘆了口氣，摸索著把碗筷放到身后的食盒里，往旁邊推了推以免碰到地上，隨后摸索著將小姑娘往里挪了挪，扯過被子給她蓋上，也挨著她躺了下去。

    他握住小姑娘的小手，睜著空洞的眼睛對著屋頂，嘴角的笑意緩緩沉了下去，面色緊繃。

    ---

    柒柒睡得昏天暗地，直到柱子來喊，才醒來。

    “柒柒，在山喊了大家伙到他家去，你快點兒?！敝右膊贿M屋，就在窗戶外頭說。

    “哎，我就來?！逼馄馊嘀劬ε榔饋?，穿鞋下地：“哥哥，我去一趟呂叔 家?！?/br>
    慕羽崢知道在山這是要安排事了：“去吧，慢著些?！?/br>
    “知道了?！逼馄鈶?yīng)了一聲，跑了出去，在柱子的幫助下，踩著木墩子翻墻到了隔壁。

    一進屋，便發(fā)現(xiàn)幾乎塔布巷上所有的半大孩子都來了，二三十個擠擠挨挨地把呂家西屋地上都站滿了，熙熙攘攘，鬧哄哄一片。

    在山正維持秩序讓大家安靜，柒柒和柱子也不往里擠，就站在門口聽著。

    在山踩在板凳上，手里拿根樹棍，神色嚴(yán)肅地掃視眾人：“我今天聽說，云中城里頭來了拍花子，專門拐咱們這么大的孩子，官老爺們還忙著抓上次搶糧的盜賊，沒空管咱們這些人，要是一個不留神，就得被拐走賣到遠遠的地方去，不光再也見不到爹娘，遇到惡人還有可能被打死?！?/br>
    拍花子拐走孩子的事在云中城確有發(fā)生，雖不是最近，但孩子們都被自家大人警告過，深知拍花子的可怕。

    此刻在山說得煞有介事，語氣兇狠，有兩個年紀(jì)小的孩子已經(jīng)被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恐懼的氣氛在眾人之間蔓延開來，有哭哭啼啼想回家的，有問在山怎么辦的。

    在山見大家伙不再嬉皮笑臉，這才接著說：“我這有個主意，不知道你們想不想聽？”

    “想聽?！?/br>
    “在山，那就別賣關(guān)子了，你快說吧?！?/br>
    “在山哥快說?！?/br>
    ……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催促著。

    在山跳下板凳，走到孩子們中間招了招手，大家伙往前擠了擠把在山圍在中間，在山刻意壓低些聲音：“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塔布巷的孩子們自己保護自己……”

    在山說完，怕有些年紀(jì)小的孩子聽不懂，又重復(fù)了一遍，末了問道：“聽明白了嗎？”

    孩子們齊聲道：“明白了?！?/br>
    在山把小木棍往肩上一扛：“那行，排隊去我姐那領(lǐng)一個餅子，然后回家去，按照剛才說的，一定要盯緊了?！?/br>
    孩子們應(yīng)好，一個一個往外走，到等在灶間的蔓云和小翠那領(lǐng)了個熱乎乎的野菜黍米餅，三三兩兩結(jié)伴回家去。

    等大家伙都散去，柒柒在柱子和在山的幫助下翻墻回家，同慕羽崢說：“哥哥，在山哥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你說那些壞人什么時候能找過來。”

    慕羽崢伸出手去，等柒柒把手放在他手上，才說：“不知，或許不會來。”

    做這樣的安排，不過想有備無患罷了。

    “是啊，希望他們不要找到這里來。”柒柒擔(dān)心道。

    見小姑娘語氣慌亂，慕羽崢便轉(zhuǎn)移話題，讓柒柒把今日的野菜拿過來，他試著摘一摘，柒柒便把野菜筐搬到了炕上，兩個人摘起了野菜。

    太陽西斜，申時過半，突然外頭撲通一聲，緊接著是在山興奮又緊張的聲音：“柒柒，快出來，有人進了巷子了?！?/br>
    竟真的這么快就找到這里來了。慕羽崢攥著野菜的手一頓，神色凜然。

    柒柒拍拍他的手，急匆匆下地：“哥哥，別怕，我去趕跑他們?！?/br>
    “當(dāng)心些，你就在院里，別出門?！蹦接饙樁凇?/br>
    “好?！逼馄夤郧蓱?yīng)，穿好鞋子，噔噔噔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