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鑄一把怎樣的劍？”

    幽暗洞窟中，一束光穿過漂浮的塵埃，落在了少女琥珀色的眼底。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

    “我要鑄一把，能殺天樞道君的劍?！?/br>
    周遭一片寂靜。

    寒涼濕潤的空氣中，一滴水從洞窟上方滴落，激起水珠落地的響聲，在洞窟中悠然回蕩。

    “啊……”溫潤如玉的青年用一種奇異的語調(diào)緩聲道，“你要殺，天樞道君？”

    昭昭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何人，她心中滿是忐忑，有那么一點點后悔，怕師嵐煙知道自己要殺她的心上人后會與自己絕交。

    但她又知道，如果不告訴師嵐煙，她沒有辦法開開心心地帶著這些東西回去。

    “是，我一定要殺他?！?/br>
    天樞道君定定看著眼前的少女。

    她要殺他。

    與他成婚兩載的妻子，要殺他。

    被謝蘭殊近乎瘋狂地喜歡著的女子，要殺他！

    手中的長劍發(fā)出了異樣的響動，昭昭低下頭，這才發(fā)現(xiàn)一念劍劍身竟浮現(xiàn)出淡淡的金色靈力，似被主人所感召，倏然從她手里掙脫，回到了雪衣道君的手中。

    昭昭這才意識到不對。

    北辰儒門，修儒道，弟子大多神魂屬水。

    這劍上金光，分明是金靈！

    眼前之人不是師嵐煙！而是——

    金光如日之升，清氣如月之輝。

    一念劍伴著錚然劍鳴出鞘，瞬間卷起獵獵狂風(fēng)，洞中發(fā)出地動山搖般的動靜，塵埃與落石簌簌從上方落下，昭昭站穩(wěn)已是艱難，幾乎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劍氣不會作偽。

    他在生氣。

    雖然他面上仍帶著笑意，但他確實是在生氣。

    千年的時光里，想要殺他之人如過江之鯽，有的是天生與他立場敵對，不得不殺，有的卻蒙他恩情，卻背信棄義，也要殺他。

    他被人殺，也殺別人，一念劍劍下亡魂無數(shù)，從未因殺人而動怒。

    除了這一次。

    因為他知道，她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從昆吾離開之后，她拜入仙門，潛心修煉，隱姓埋名來到瑯?gòu)指５?，卻并不是為了看他幾眼，而是借他之地，修煉己身。

    只為有朝一日，能夠親手殺他——

    “我從未想過要殺你，你，卻想要殺我嗎？”

    握著一念劍的身影陷于黑暗與塵埃之中，朝昭昭的方向緩緩走來。

    懊惱自己竟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他身份的昭昭站在原地，連逃跑的念頭都生不出。

    這是全修界的道君，天下第一的強者。

    他若想要殺她，甚至都不需要拔劍。

    如果她能更早一些發(fā)現(xiàn)端倪，她絕不會當(dāng)著他的面自爆，可現(xiàn)在，話已出口，沒有收回的余地。

    ……那要對他搖尾乞憐嗎？

    昭昭看著眼前光風(fēng)霽月的道君，離恨天上的種種在她腦中閃過。

    “你要殺我，現(xiàn)在就殺吧?！?/br>
    昭昭并未后退，甚至還上前一步，迎上他手中劍刃。

    就算沒有活路，她也不要在他面前低頭。

    少女眸光如火，灼灼燃燒，兩人實力分明懸殊得根本無法比較，但天樞道君手中的劍尖卻始終未進一步。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仍是那一句：

    “我從未，想過要殺你?！?/br>
    少女細膩的脖頸幾乎能感覺到劍上傳來的寒意。

    她忽然想到那一年雪夜，于冰天雪地中守在屋外孤身迎敵的身影。

    那時她只覺得安心，可沒想到，時移世易，她竟也有被他用劍指著的一日。

    原來，做他的敵人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她已經(jīng)是他的敵人。

    “那又如何？”

    昭昭平和而無聲地注視著他，注視著他們之間無數(shù)甜蜜的回憶，聲音輕得仿佛一聲嘆息。

    “現(xiàn)在是我，要殺你?！?/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7-25 11:55:56~2023-07-26 11:3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不哭吃糖 16瓶；有有是只貓、華零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6章 誰余情未了是那個鬼樣子

    轟隆隆——

    山洞石壁碰撞，碎石滑落，發(fā)出駭人聲勢，仿佛天地都在為此而震顫。

    天樞道君許久未發(fā)一語，只是看著她。

    少女那如小獸一般純粹有余、銳利不足的殺意，并不能震懾到他。

    但他仍覺得自己的心被灼燙到一瞬。

    他方才是在憤怒嗎？

    為何而憤怒？

    只因為她要殺他嗎？

    她會生出殺他的念頭，雖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況且她這番話，就算是被師嵐煙聽見，大約也只會愣神片刻便大笑出聲。

    立于頂端的猛獸，是不會懼怕來自小貓的利爪的。

    ……那他究竟在因何而憤怒？

    天樞道君在心底反復(fù)咀嚼著這陌生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山洞上方一掠而過的影子。

    他低下頭，琉璃般的眼眸漾著奇異的光。

    “樹根？是你引來的？”

    昭昭沒想到他會這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動作，驚得往后退了退。

    她不是坐等著受死的傻子。

    她不明白天樞道君為何不殺她，或許是輕蔑，或許是別的，她不想探究，但既然有一線生機，她就得搏一搏。

    洗墨山脈，木靈之氣氤氳。

    在此方地界，即便昭昭只是一個伏天始五境的修士，也能因為可以大量吸取天地間的木靈，而得到遠超自身修為的力量。

    山洞頂上的巖壁轟然坍塌，刺目的陽光瞬間照入昏暗礦洞中。

    千絲萬縷的樹根肆意朝下蔓延，這些原本柔軟的根系在木靈浸養(yǎng)中瘋狂生長，即便是堅硬的石頭也能刺穿。

    然而，即便是能劈山斬石的東西，當(dāng)這些如銀蛇飛舞的樹根逼至天樞道君面前，他身形幾乎未動，仿佛在庭院散步般從容步行，便已在劍影中劈出一條路。

    不過到底遲了一步。

    天光大亮處，一片翠綠色的衣角眨眼便消失在了礦洞上方。

    他默默看了一會兒，又低下頭，看著滿地被他斬斷的樹根，它們失去木靈的滋養(yǎng)，這些根系又變回了柔軟而脆弱的樹根。

    以至柔之物，行至剛之舉。

    倒是很適合她的道。

    -

    昭昭耗空了御風(fēng)符，在洗墨山脈不知疾馳了多久，才終于在一片林中止步。

    修神農(nóng)道之后，樹林便成了她最有安全感的藏身之地。

    渾身脫力的昭昭爬上了一顆巨樹，調(diào)動所剩不多的靈力，用蔥蘢樹冠遮擋自己的身形和氣息，這才放松了下來。

    ……要是被他追上，她真的會被殺掉嗎？

    后怕的心情終于涌了上來。

    昭昭抱住膝蓋，將自己蜷縮成很小很小的一團。

    他說，他從未想過要殺她。

    可他怎么敢這么說呢？

    他否定了他們在云夢澤的那些年，將她從修界驅(qū)逐，永不許她修仙，這如何不算一種殘殺？

    日光穿透樹葉間隙，有光斑在她臉上徘徊。

    cao控樹根消耗了她太多體力，昭昭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偏偏在此刻，懷里那面相思鏡微微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