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靈山有意示好于他，這等小事當然無有不從。

    “你送我這份名單，到底是什么意思？”

    “還不明白嗎？”謝蘭殊抬眸直視著她略帶薄怒的雙眸，溫和答，“我們想從你手中拿到一些能制作長生丹的材料?！?/br>
    靈山巫女臉色更加陰沉：“所以說，這與我靈山百姓的名單有何關(guān)……”

    “主動交出來，這些名單上的百姓，只要來日不主動阻攔我們，皆可以活命。”

    溫潤如玉的嗓音流淌在整個大殿，一瞬間令所有人的呼吸靜止。

    “如果執(zhí)意不交，那么待魔族大軍殺入靈山之后，這三十三個部族的靈山百姓，便從你出身的那個部族開始，逐一屠盡?！?/br>
    大殿內(nèi)絲竹管弦的歌舞聲仍在繼續(xù)，然而聽清謝蘭殊這番話的人，卻無一例外地連呼吸都放緩了。

    靈山巫女更是沒料到這樣的發(fā)現(xiàn)。

    她知道云麓仙府有人急需長生丹來延續(xù)壽命，更清楚那個被謝蘭殊放在心尖上的謝檀昭，等著借靈山的地脈靈力復(fù)生。

    本該是他們靈山占據(jù)了優(yōu)勢，卻反被對方要挾……

    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他們靈山之人無法修煉。

    若他們也能如修界眾人一樣修煉，何須與鬼族結(jié)盟？又豈會怕謝蘭殊的威脅？

    靈山巫女咬緊了后槽牙，冷聲道：

    “道君想殺我們可以，但靈山百姓從未做過任何錯事，卻成了道君為一己私利威脅我們的籌碼，此舉與邪魔何異？你如果真的屠我靈山無辜百姓，就真的再也回不了修界了！”

    他溫然一笑，眉目和煦如春風(fēng)。

    “回不去又如何？”

    靈山巫女啞口無言。

    這還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鎮(zhèn)守修界，千年如一日毫不懈怠的天樞道君嗎？

    “你現(xiàn)在做的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剿滅靈山，戴罪立功，好重新回到修界……”

    “我根本不在意這種事?！?/br>
    謝蘭殊說出這番話，就連曜靈和容與都抬頭瞧了他好幾眼。

    “棄我妻子如敝履的修界，沒有任何值得我再庇護的理由。”

    靈山巫女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打量他許久，試探著道：

    “那如果，我們能夠助你妻子早日復(fù)生，你是不是也能……”

    “放過你們嗎？”謝蘭殊笑了笑，“并不是不可能?！?/br>
    昭昭聽到他這番答復(fù)，簡直驚得瞠目結(jié)舌。

    他知不知道放過靈山意味著什么！

    之前死去的那四位大能將永遠不得解脫，未來或許還會有其他魂屬金靈的修士被制成最后一根人柱。

    更重要的是，靈山與鐘離氏本就有血海深仇，他怎么能就這么放過他們！

    一旁的鬼王卻突然撫掌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真該讓那些背后非議孤的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瘋子，哈哈哈哈……”

    靈山巫女喉間干澀，心臟狂跳。

    她們不得不承認，謝蘭殊如今對他們是一個極大的威脅，雖然她們也還有足以相抗的殺手锏，但如果有談和的可能，絕對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天樞道君現(xiàn)在都瘋得能說出放他們一馬的話了，只要能替他救活謝檀昭，說不定讓他聯(lián)手與他們一起對付修界也不是不可能。

    天色漸暗，夜幕降臨，鬼王的婚宴終于開始。

    曜靈卻對婚宴沒有興趣，還記著謝蘭殊的那番話。

    “你方才說的，到底是在騙人還是真心話？”

    謝蘭殊正專注地看著那邊的婚禮流程，目不斜視地答：

    “你覺得呢？”

    曜靈看著他在燭火下的側(cè)臉，即便是暖橙色的光線映在他臉上，這人看上去也像是一塊捂不熱的冷玉，乍一看光澤溫潤，實則質(zhì)地堅硬。

    “你最好說的是假話，”曜靈狀似隨口道，“否則，師尊肯定不會原諒你?！?/br>
    謝蘭殊只是淡笑著，沒有說話。

    鬼王的婚宴要連擺十日流水席，他們雖然不打算留這么久，但在拿到長生丹的材料之前，也得如其他賓客一樣住在宮城中。

    曜靈和容與在入睡前不知從哪兒掠來了一縷游魂，闖進謝蘭殊的房間要他交出儲靈袋。

    謝蘭殊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

    “我說過吧，我的房間，不可隨意闖入?！?/br>
    偷偷摸摸闖了好幾次還偷看過他的夢的容與，心虛地挪開視線。

    曜靈就坦然多了，她攤手道：

    “要是沒事我們也不想來好嗎？把師尊給我們，我們要跟師尊聊天！”

    “這一點我也早就說過，”謝蘭殊對著這兩個孩子，連偽裝的笑臉也懶得擺出來，“等你們的修為比我強的時候，再來找我要她?！?/br>
    這一次曜靈卻不像上次那么憋屈，她得意洋洋地抬起頭道：

    “你的房間就在我們隔壁，什么風(fēng)吹草動你察覺不到？別找借口了，師尊都不想和你說話，強扭的瓜不甜你懂不懂？”

    “……”

    難得有謝蘭殊說不出話的時候，曜靈的尾巴簡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昭昭此刻倒是并不介意跟誰說話，他們?nèi)齻€誰都可以，只要知道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就這么放過靈山就好。

    昭昭看向被曜靈他們抓來的游魂。

    “你告訴他們，必須要除掉靈山，不管靈山提出怎樣的條件，都不能與他們同流合污?！?/br>
    那少女模樣的游魂抬眸看向昭昭，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檀昭仙子方才說話了。”

    曜靈立刻問：“說了什么？是不是想和我們在一起，不想再掛在這個討人厭的男人身上了？”

    謝蘭殊面若冰霜地掃過曜靈的臉。

    “不是，”少女搖搖頭，語調(diào)冷靜地答，“她說，她想和這位魔官大人，單獨談?wù)劷裉斓氖?。?/br>
    昭昭瞪大了眼。

    不對！

    她不是這么說的！

    “……那好吧，”曜靈失望地xiele氣，“不過這可不代表師尊喜歡你，她只是心懷天下蒼生，想要與你這種瘋子講講道理而已，你可千萬別自作多情?！?/br>
    謝蘭殊微笑著將他們推出房間，利落地關(guān)上了門。

    轉(zhuǎn)過身，他眸色沉沉地望著半空中近乎透明的少女游魂。

    “繼續(xù)說?！?/br>
    昭昭意識到了什么，難得疾言厲色地質(zhì)問：

    “我們進入鬼城時，你們就在監(jiān)視我們了是嗎？游魂不得進入宮城內(nèi)，你是靈山巫女故意派出來被曜靈他們抓到的，你們想做什么？”

    那少女做出一副耐心聆聽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對謝蘭殊道：

    “她說，她很痛苦，這個儲靈袋雖然已經(jīng)是用最好的材料制成，但是她曬不到太陽，無法吸收足夠的木靈之氣，每日都活在快要溺死般的痛苦之中，她沒有辦法告訴那兩個孩子，只能告訴你?！?/br>
    ……胡說八道！

    雖然她在這個儲靈袋中的確有不舒適的地方，但修為卻比她在流靄峰時增長得快，那一點點的不適完全可以忍受。

    而且，就算她痛苦，她也絕對不會告訴他，這一聽就是編出來的假話！

    “是嗎……”謝蘭殊悠悠吐出一口氣，眉尖輕蹙，“原本是覺得，儲靈袋對你的修為增長更有益處，但竟然這么痛苦……所以你上次發(fā)怒，也是因為這個嗎？”

    昭昭大喊：“當然不是！”

    昭昭定了定神，大喊大叫于事無補，必須想辦法阻止這少女借她的口繼續(xù)說下去。

    像剛?cè)牍沓菚r的那樣，昭昭直直朝著那少女揮拳而去。

    不料對方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會這么做，身影倏然從眼前消失，又再度出現(xiàn)在另一側(cè)。

    “……她還說，雖然繼續(xù)待在儲靈袋中很痛苦，但是如果你還是認為必須打下鬼界，然后再剿滅靈山，她可以忍耐下去……”

    昭昭又是一拳揮了上去。

    她根本不會說這種話！

    謝蘭殊的手指輕輕拂過儲靈袋，少女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背后。

    “只是，她讓我告訴你，她很想你?！?/br>
    謝蘭殊的指尖一頓。

    “她說她知道，你因為她的死而自責(zé)，為了復(fù)活她，這數(shù)十年來不惜叛離修界，在魔界苦苦經(jīng)營……”

    昭昭忍無可忍，恨不得把這少女胡說八道的嘴縫上。

    然而她身影如霧似煙，飄忽不定，顯然比昭昭更適應(yīng)于以魂魄的方式行動。

    “……她原諒你了。”

    少女沉緩的嗓音響在他耳畔，蠱惑道：

    “她說，如果能夠重新活過來，她會試著重新接納你，與你重新結(jié)為夫妻，永不分離?！?/br>
    昭昭看著謝蘭殊的神色便知道，現(xiàn)在就算掐死這少女也無濟于事。

    他真的相信了。

    昭昭冷冷望著那少女的魂魄，靈山之狡詐，果真名不虛傳，或許正是因為他們無法如尋常修士那樣修煉，所以才會想出這么多狡猾的招數(shù)。

    昭昭最后看了一眼握著儲靈袋的謝蘭殊。

    她不知道這個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愧疚亦或是別的原因，她都不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