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沒吃他喂的葉子而已，這么小氣？

    蘇婕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對勁，以葉清漩記仇又小心眼的性格來說，那日聽到她背后說他壞話之后，就已經(jīng)開始排斥她了，無論她如何討好修復(fù)，都會像那只兔子一樣，無法再讓葉清漩信任自己。

    這種叫什么來著？

    課上講過，好像叫感情創(chuàng)傷后遺癥。

    一旦被狠狠地傷害傷過感情，再遇到同樣的情緒傷害，哪怕只是一丁點都會讓他下意識進(jìn)入自我保護(hù)。

    也就是說，她不可能再攻略葉清漩了。

    蘇婕想到這里懊悔得不行，那天真的是聊嗨了，她沒注意到葉清漩就在身后！

    她趕緊給云瑤傳話，讓她幫忙出出主意。

    云瑤聽完，一個勁地?fù)u頭，“你完了，放棄吧。趕緊找個機(jī)會把他灌醉，打開禁制去拿印記，拿到就走?！?/br>
    “可是……”

    “你沒發(fā)現(xiàn)嗎？你現(xiàn)在和他在一起很危險！修為沒他高，還在他的地盤上，你就不怕他哪天發(fā)病，你再回不來了？”

    而且葉清漩已經(jīng)有入魔之兆，他每天都要服藥、打坐來穩(wěn)固道心。

    仔細(xì)想想，真特么危險。

    蘇婕采完葉子趕緊回去，半路上碰到霖雨。

    他臉色有些蒼白，直愣愣地盯著她，頭發(fā)上全是修煉過后的汗水，他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來了。

    “瑤瑤……”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藏著很深的情緒，別扭地將小匣子遞給她，“你過幾天就要走了，我想把這個送給你，這是我親手雕刻的，我……”

    蘇婕所剩時間不多，她沒有時間在他身上浪費(fèi)，想都沒想就將小匣子推回去，“我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

    匣子落到地上，流螢掉進(jìn)沙子里。

    霖雨愣了好一會兒，他連忙蹲下，在沙子里拼命翻找東西，可是東西太小，怎么找都找不到。

    眼淚不爭氣地溢滿眼眶，他小心藏在心里的情緒，終于忍不住化成一滴滴的眼淚墜落到地上。

    “誒。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哭?！?/br>
    蘇婕蹲下，看他實在難過，便用靈力化作靈絲，鉆入沙土中將流螢重新找回來。

    “你送的我很喜歡，只是我不能回應(yīng)你的感情，所以我不敢收。”

    霖雨擦干眼淚，強(qiáng)忍著難過，“沒關(guān)系，你不用接受我，我只是想在你走之前為你做點什么。昨天你說無妄山的流螢很漂亮，想要一只掛在短笛上，所以我才自作主張……”

    蘇婕確實很喜歡這只流螢，和她的小笛子很般配，以前洛淮音在的時候，也為她的短笛刻過小東西，只不過早已經(jīng)在那場大戰(zhàn)中碎了，再也找不回來。

    她擦干凈流螢，將它掛在自己的短笛上，果然很合適，“謝謝你的禮物?！?/br>
    她笑起來真的很漂亮，好像眼中有星辰。霖雨心底有種莫名的情緒盤旋著，狠狠撥動他的心弦。

    “我、我昨晚想了很多，姑娘說得對，我應(yīng)該好好修煉，所以我決定不再盲目追逐青玄仙君，準(zhǔn)備拜首宗大人為師，希望以后，還能有機(jī)會和姑娘見面……”

    拜首宗為師啊，那豈不是很好？

    只是蘇婕一想到院中打坐的葉清漩，還是會為他感到不值。

    那些敬仰他、愛慕他的，最終都會離他而去，璇光宗和無妄山，究竟能給他什么呢？

    她回到院中，葉清漩還在打坐，他知道霖雨來過，卻絲毫沒有過問。

    蘇婕忍不住告訴他：“剛才霖雨和我說，他要拜首宗為師了。”

    “甚好。”葉清漩一點也不意外。

    “他從小仰慕仙君，現(xiàn)在卻離你而去，仙君不會覺得難受嗎？”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彼f：“我給不了世人所求之物，世人自會離我而去?！?/br>
    蘇婕啞然失聲，她沒有葉清漩看得通透，如果換了她自己肯定接受不了這樣的結(jié)局。

    “那至少……”

    “姑娘不也是如此嗎？”

    他的反問讓蘇婕啞口無言，有口悶氣梗在心頭不上不下。

    “姑娘在我身上有所求，所以會留下，無所求，同樣也會離去?！?/br>
    原來，從自己來這里的第一天，他就已經(jīng)看透自己了。

    蘇婕無法反駁，她確實也不該在此處停留太久，只要拿到最后一個印記，她就可以走了。

    她淡淡一笑，“仙君說得對，我當(dāng)然會走，只是走之前，還有些話想跟你說……”

    第23章

    葉清漩看著面前放成一排的酒壇子，默了很久才道：“一定要喝酒嗎？”

    “嘣”，蘇婕又打開一壇酒，將他面前的酒杯滿上，“不喝酒如何聊得盡興？尤其是像仙君這樣的悶葫蘆，問半天都崩不出一個字，這要怎么聊？”

    她身先士卒，抱著壇子喝了幾口。

    酒水從她臉上落進(jìn)衣服里，她也不在意。

    看來她是真的準(zhǔn)備走了，既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形象。葉清漩覺得如此甚好，總算能回歸平靜，再無人叨擾。

    他象征性喝了半杯，蘇婕已經(jīng)喝光一壺，松松垮垮地靠在樹干上，那姿態(tài)真有幾分像阿瀾。

    “仙君可能不知道，我和我前道侶從小就認(rèn)識了，我從山上摔下去，摔傷了腿，他就把我背回狐族幫我處理傷口。他對我真的好溫柔，我怕疼，他就一直幫我吹氣，我怕苦，他就喂我吃蜜餞?！?/br>
    蘇婕的視線逐漸發(fā)散，回憶起曾經(jīng)的一點一滴，盡管已經(jīng)過去幾百年之久，她還是能想起一些溫暖人心的細(xì)節(jié)。

    “他不吃果子，但會幫我摘果子，不會喝酒，卻但會幫我釀酒，不會犯錯，但會幫我求情，他總是溫柔耐心地包容我所有脾氣……”

    “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在我生活的地方大家都很冷漠，就連我母親對我也只有要求，從來沒有關(guān)心。我以為大家都是這樣長大的，直到遇見他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可以享受別人的疼愛。”

    蘇婕笑了笑，故事半真半假，情緒卻很真。

    即便看不見，葉清漩也能感知到她的情緒，他沒有打斷她的話，選擇安靜聆聽。

    “仙君還不知道吧？其實我從來沒有和他在一起過，他活著的時候，我沒有勇氣對他說出心里想法，等他死了之后，說得再多他也聽不到了，我欠他的、想給他的，他都收不到了?！?/br>
    蘇婕仰頭又喝光一壺酒，給自己倒第三壺。

    有一瞬間，葉清漩覺得她和自己很像，他們都因為同樣的理由為對方動過心，只是因為不同的理由分開罷了。

    而且她比自己幸運(yùn)，她至少真正擁有過對方的喜歡，而自己從頭到尾得到的只有謊言。

    他喝完杯中酒，就像打開了某種禁制，隨后第二杯、第三杯……接連不斷。

    蘇婕喝暈了，她靠著樹干笑著看他，“仙君不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嗎？說出來，好受多了?！?/br>
    葉清漩沒有說話，繼續(xù)喝酒，喝了很多很多還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他不擅長表達(dá)自己的心意，哪怕面對一個再也不會見到的陌生人，他還是沒有提起的勇氣。

    只能自欺欺人：“我已經(jīng)放下了?！?/br>
    “我不信，”蘇婕笑著東倒西歪，手中的酒撒到衣服上，“你如果真的放下了，就不會還留著她的東西，還留著那間院子，仙君別以為我猜不到，她肯定住過那個地方，才會讓你這么寶貝……對不對？”

    微風(fēng)吹過，酒中蕩起漣漪。

    葉清漩仿佛在那杯酒中看到很多東西，看到初次見面時她紅衣似火，誰也困不住她的驕傲，看到她親吻自己眼睛時，露出的那抹不屬于自己的溫柔，看到她離開時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等我回來”。

    一切都有預(yù)兆，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是那個時候的自己看不透。

    他將杯中酒喝盡，終于向她吐露一句實話：“總能放下?！?/br>
    蘇婕收回視線，似真似假地笑著，“反正我早就放下了，也準(zhǔn)備找個新道侶，仙君若是不嫌棄，咱兩搭個伙唄？”

    葉清漩沒有說話，只是搖頭。

    “仙君看不上我就算了，我重新去找一個。”蘇婕撐著坐起，望著滿天星空，“反正人死如燈滅，過往皆隨風(fēng)。來，仙君喝酒?！?/br>
    她算過他的酒量，這壺喝完剛剛好。

    葉清漩喝醉了，天人五感一片模糊。

    他恍惚中感覺有一團(tuán)毛茸茸的東西拱在他手里，他后知后覺地將它捧在手心里，摸它的耳朵。

    他聽到有人在笑，“葉清漩，你真喝醉了？”

    他抬頭看到一道幻影，火紅的衣衫在風(fēng)中飛舞，腰間掛著她最愛的酒壺，仿佛在朝著他勾手。

    她真的……回來了？

    葉清漩朝著她走去，或許已經(jīng)知道只是一個幻象，但還是忍不住跟上去求證。

    他跌跌撞撞來到院子前，紅色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他打開禁制進(jìn)院子里尋她。這里的每一處都好像活了過來，每個地方都有她的影子。

    她臥在枝頭的樣子，她趴在窗臺上的樣子，坐在火爐旁的樣子，還有她回眸一笑顛倒眾生的樣子。

    她真的回來了嗎？

    葉清漩瘋了一樣去求證，可每個都是幻象，每次一觸就碎，求證到最后只剩下她趴在床頭睡覺的樣子，他伸出顫抖的手，不敢觸碰她。

    她不會回來，她怎么可能會回來？

    葉清漩后退半步，竟是看著她的幻象無法自已地哭笑了起來，手指用力到顫抖。

    蘇婕原本是想用幻象騙葉清漩打開禁制，自己拿到印記就走，結(jié)果一回頭就看到他跪在幻象前哭得不能控制的模樣。

    她將靈識抽回自己的身體，來到院子外注視著葉清漩。

    他竟然還在哭，整個無妄山都跟著他山雨傾覆，打得樹枝東倒西歪。

    誰也想不到，平日里冷心冷清的青玄仙君，竟然會在醉酒后對著一個幻象哭得失去自我。

    蘇婕攤開掌心，將所得的四塊印記通過傳世鏡全部傳回狐族。

    母親在那頭夸她做得好，讓她早日回來。

    蘇婕看了一眼葉清漩，有些于心不忍，“我晚一天再回來。”

    她收回傳世鏡，手中祭出雨傘，撐著來到窗外，看著跪坐在床邊醉得不省人事的葉清漩。

    “仙君，你喝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