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 第8節(jié)
-- 十年后,大洋彼岸,距離熙市八千公里外,異國的靜夜里,寒商把行李箱挪進老宅的主臥,關(guān)好門。 行李箱的輪子沒有沾地,腳步聲在厚重的地毯里隱沒。 他動作很輕,像個闖空門的賊。 已經(jīng)是半夜兩點,又是昨晚在路邊遇見許知意的時間。 隔壁房間的門關(guān)著,門縫漆黑,沒有透出燈光,許知意折騰了兩天,應該已經(jīng)睡了。 寒商昨晚從裴長律那里拿到她的手機號,對著那串號碼糾結(jié)了一夜,等到早晨,才打了她的電話。 結(jié)果一句話沒說,就被她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 她罵的當然是別人。 她說“不住你的房子”、“占便宜”什么的,聽起來像是在罵昨晚帶她回家的那個大她一截的男人。 寒商也冷靜下來了。 他特地囑咐裴長律,不用告訴許知意他在澳洲,也不用說他會幫忙找房的事,只是幫一點小忙而已,完全沒必要。然后不再直接找她,彎彎繞繞地挖出一個和她同專業(yè)的遠房親戚。 今天白天找到清潔公司,把老宅清掃干凈,買了基本的家具電器,最后總算把許知意成功引到這幢老宅里。 寒商原本打算,這件事就算了了。 幫她找到住的地方,已經(jīng)仁至義盡。 以后每周按時收她房租,她愛住到什么時候就住到什么時候,住到畢業(yè)離開澳洲時也沒關(guān)系。 兩個人連面都不必見,她也根本不需要知道房東是誰。 可是就在今天,一切都談妥時,她最后忽然問了一句: 【請問你也要住在這邊嗎?】 寒商盯著這行字,盯了很久。 最終,就如同有鬼捉著他的手一樣,回了三個字:【有可能】 回完就想剁了自己的手:有可能什么有可能? 許知意問的那句話,就像一只小小的魚鉤,銀色的,亮閃閃的,埋在他心里面。 而且埋得很淺。 這一整天,它都在那里,只露出一個帶著倒刺的小小的尖兒,隨著他走的每一步路,說的每一句話,一下一下地撩撥。 撩撥得他心煩意亂,什么都做不下去。 到了晚上,去衣帽間拿衣服時,寒商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其妙地把行李箱拎出來了。 就像被行李箱的提手燙到一樣,他把它甩到旁邊,在床邊坐下來。 這不就是犯賤。 就像當初一樣。 她只要放出釣鉤,滿臉無辜地輕輕扯一扯線,他就會像條魚一樣,一口咬上去。 還死不松口。 寒商逼著自己洗澡,上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 盯到了半夜,最終還是起來了。 他打開行李箱,把常用的東西往里收。 心臟在狂跳,跳得根本沒法集中精神琢磨需要帶什么,寒商干脆直接拉上拉鏈,把行李箱扔進后備箱,在夜色中開車到了老宅。 老宅的次臥房門緊閉,主臥空著,擺著簡單的新家具。 新床墊的塑料膜一蹭就發(fā)出滋滋的怪響,寒商三兩下把它扯掉,合衣倒在床上,忽然覺得,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這些年,本以為和她之間遙遙地隔著九千公里,橫跨整個大西洋,昨晚卻忽然發(fā)現(xiàn),竟然和她同在一座城市的天空下。 而現(xiàn)在,她就睡在隔壁,只有一墻之隔,幾米的距離。 如果靜下心,甚至都會聽見她那邊翻身時床的輕響。 好像阻隔在中間的那些歲月全都隱去了,消失不見。 只有心底的抽痛還在,一下又一下。 冬末的晚上仍然很冷,寒商根本忘了帶枕頭過來,也沒有帶被子,他把外套的拉鏈一拉到頂。 來就來了。算了。 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跟她見面。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知道,他就住在和她一墻之隔的地方。 絕不能讓她知道,他就像一條扔石頭都趕不走的野狗一樣,使勁往她身邊湊。 好在早晨給她打電話時,她錯把他當成別人了,并沒有意識到電話是他打過去的。 寒商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今天她租房時,大概他的租金說得太便宜了,她猶猶豫豫的,仿佛不太想租。 為了讓她放心,他隨口說了個合租條例。 他當時的措辭是,“我在維護環(huán)境衛(wèi)生和保持個人空間上有一些比較細節(jié),甚至可能有點苛刻的要求,會擬一個合租條例,希望你能遵守”。 反正睡不著,寒商翻身起來,打開筆記本電腦,敲下“合租條例”四個字,順手搜索: 【嚴重潔癖患者的表現(xiàn)】 【與有強迫癥的室友合租的體驗】 翻著網(wǎng)頁,寒商忽然想起另一巨大的問題—— 許知意認識他的筆跡。 就算擬好條例,也只能打印出來。 他倒是有打印機,可是還留在市中心的公寓里。 寒商把筆記本丟在旁邊,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往外走。 邊走邊想,大半夜的,真是瘋了。 第二天一大早,許知意是被鳥叫聲吵醒的。 后院里有棵大樹,一群大白鸚鵡,足足幾十只,如同一個個白色的大果子一樣,肥美地站在樹上,吵吵鬧鬧地開著晨會。 許知意開門去衛(wèi)生間洗漱,路過隔壁主臥,忽然發(fā)現(xiàn)主臥的門嚴絲合縫地關(guān)著。 她停下腳步,覺得自己沒記錯,昨晚這扇門好像沒關(guān)。 許知意隨手扭了一下門把手。 竟然從里面反鎖著。 她火速縮回手,心中尷尬無比:里面有人住進來了,差點就貿(mào)然開了人家的房門。 這么早就在,應該是昨晚搬進來的,可是許知意完全沒聽見。 起居室和像昨晚一樣,沒有任何私人物品,就連門口的鞋架上也只放著許知意一個人的鞋子。 只有廚房的臺面上多了一套嶄新的廚房用品,包括煎鍋炒鍋菜板菜刀等等,還有一疊打印出來的紙。 最上面是房租的轉(zhuǎn)賬方式,寫明了不用交押金,房租每周一付。 看來昨晚悄悄搬進主臥的就是房東。 房租的收款人叫oskar qin。 原來房東姓秦,叫奧斯卡,聽起來演技很好的樣子,不知道他中文名字是什么。 下面的一張紙上,印著合租條例。 許知意瀏覽了一遍條例,沉默了。 這房東是不是多多少少有點變態(tài)? 第6章 人類的痕跡 合租條例條款不多。 一般分租出去包水電煤網(wǎng)的房子,房東都會先寫清楚,要節(jié)水節(jié)電。這房東卻完全沒提這茬,顯見的財大氣粗。 他的條例很奇怪: 【合租條例】 【一、廚房以及廚具電器、衛(wèi)生間、走廊、客廳、洗衣房、前后院共用,每周有小時工定時打掃,請注意保持,請勿留下任何人類使用過的痕跡。】 下面還有補充說明,大字,不是小字,而且加黑加粗: 【所有公共區(qū)域,除垃圾桶外,禁止出現(xiàn)垃圾,比如毛發(fā)、廢紙、食物殘渣等等。】 【在公共區(qū)域每留下一根頭發(fā),罰款十刀,廢紙團、外賣飯盒、飲料瓶等醒目的大型垃圾,罰款二十刀?!?/br> 許知意:行吧。 掉頭發(fā)星人只想死。 以許知意每天早晨掉頭發(fā)的數(shù)量,一個星期就得罰破產(chǎn)。 許知意先把手腕上的發(fā)繩擼下來,把頭發(fā)在頭頂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扎成一個丸子,才繼續(xù)看。 【二、每晚十一點至早六點,請盡可能保持安靜,無法避免的洗手間沖水聲也盡量輕?!?/br> 許知意琢磨:沖水聲盡量輕是怎么個弄法?沖水時跟馬桶比個“噓”嗎? 還好這條不罰款。 這人大概是點神經(jīng)衰弱。 睡眠淺的人,一點點聲音就會被吵醒,然后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