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 第13節(jié)
許知意忽然發(fā)現(xiàn),紙袋子的袋底,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塑料密封袋,通常是買東西裝贈品的那種。 小密封袋里裝著一對耳環(huán)。 小小的,銀色的,造型趣怪,并不對稱。 一只耳環(huán)是顆比綠豆還小的小貓頭,眼睛是亮晶晶的極細的小黃鉆,另一只是彎出一個弧度的小貓尾巴,尾巴上刻著橫條的虎斑紋,由一只小黃鉆吊著,搖搖晃晃。 耳環(huán)小巧精致,亮閃閃的不做舊,不太像是手鏈這個牌子的風格。 許知意嘀咕:“買手鏈還送耳環(huán)的嗎?” 寒商回過頭。 “是我送的。” 他自然地說,又補充,“已經(jīng)知道今天你過生日了,什么都不送,不太合適?!?/br> 許知意捏著小塑料袋,望著他,“哦?!?/br> 想起來還應該說聲謝謝時,寒商已經(jīng)轉身往樓梯那邊走了。 不過許知意清楚地聽見他背對著她說,“生日快樂啊。” 許知意有點愣怔。 他剛剛不是說,這是句廢話么? 許知意想起來,向前追上幾步,“誒——” 她問:“寒商,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來而不往非禮也,等他過生日的時候,也應該送他一份禮物,好把這份人情還回去。 寒商已經(jīng)上了樓梯,站在兩級臺階上,回過身。 他慢悠悠吐出幾個字:“四月十九?!?/br> 許知意:??? 四月十九? 那不就是今天? 這么巧,兩個人竟然同一天生日。 他剛剛還在說,“已經(jīng)知道今天你過生日了,什么都不送,不太合適”,許知意要是什么都不送他,就太不合適了。 可是下午還要上課,現(xiàn)在臨時給他買禮物,怎么來得及。 寒商站在樓梯上,不出聲地看著她臉上一連串的表情變化,眼中全是興味盎然。 許知意跟他商量:“今天來不及了,我明天,或者后天……” 還沒說完,寒商就從樓梯上下來了,重新回到她面前。 “不用?!彼f,“把你這個‘鑰匙鏈’送我吧?!?/br> 許知意手里攥著家里的鑰匙,因為鑰匙目標太小,扔進包里不好找,就在上面隨手掛了個發(fā)圈當鑰匙鏈。 就是最簡單的淺棕色發(fā)圈,細細的,一圈皺褶,上面吊著小小的一只金屬小貓和一個圓牌,因為用得久,已經(jīng)半舊了。 寒商在她面前攤開手掌。 他態(tài)度堅定,非要這個不可的樣子。 許知意只得取下鑰匙,把“鑰匙鏈”放在他的手掌上。 寒商收起手指,攥住發(fā)圈,不動聲色,轉身就走。 許知意看見,他邊走邊用手指撐起發(fā)圈,仿佛是個要把它戴在手腕上的動作。 不過沒有。 他只抬起手,用修長的食指挑著她的發(fā)圈,悠閑自在地轉了轉,小貓和圓牌發(fā)出撞擊的清脆輕響。 就好像在玩什么剛拿到手的戰(zhàn)利品一樣。 許知意默了默。 這個人真的是……這有什么好拽的。 如果生日禮物就是戰(zhàn)利品的話,戰(zhàn)利品還是她先拿到的。 許知意低頭看了看他送的裝在小塑封袋里的那對小貓耳環(huán)。 學校禁止打耳洞,這副耳環(huán)那么好看,可惜要等高中畢業(yè)以后才能戴上。 這之后,許知意就再也沒見到過自己的發(fā)圈,不知被他扔到哪去了。 后來再想想,許知意估計,寒商當時應該只是善心爆發(fā),因為她來不及出去買禮物,隨便一指,給了她一個臺階下。 不過他送的耳環(huán)是小貓,要的發(fā)圈上也是小貓,倒像是用一只小貓換了另一只小貓。 一個多月后,就到了高考的季節(jié)。 寒商發(fā)揮很穩(wěn)定,仍然是年級第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沒有選華大,而是堅定地報了千里之外的遙遠的明大。 班主任把寒商叫到辦公室談話,他爸也到了,只是誰都影響不了寒商的決定,他非去明大不可,而且不肯按他爸的意思讀國際經(jīng)貿(mào),興之所至,想要讀純數(shù)學,把他爸幾乎氣瘋。 有人說,聽見他爸在辦公室里咆哮。 “就算你要讀數(shù)學,華大的數(shù)學不好嗎??為什么不去華大??” 寒商只冷淡地回答:“你再吼一個試試?!?/br> 他爸居然真的不吼了。 許知意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她心里很清楚,就像裴長律一樣,寒商也跑了。 又有一匹一圈圈轉著圈的狼放出了籠子,遠離熙市,遠離他那個家,有多遠走多遠。 許知意覺得,寒啟陽其實應該慶幸寒商愿意遠走高飛,否則以寒商的性格,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來。 可寒啟陽似乎不那么想。 他不要老婆了,但是仿佛還舍不得丟開這個出類拔萃的兒子。 寒商考完后,仍然繼續(xù)做他的布谷鳥,每隔一周,就準時準點到許知意的教室門口打卡,一直打到她也放假。 放假后,寒商很快就出發(fā)去了明大所在的楓市。 他在她這里打了整整一年的卡,卻絲毫沒有留個聯(lián)系方式的意思,就像突然在她的生活中出現(xiàn)一樣,又突然消失了。 這年暑假,裴長律在楓市樂不思蜀,也沒回家,他在電話里說,寒商說是要先過來適應環(huán)境,可是到了以后,天天窩在酒店里不動,也不知道是去適應的什么環(huán)境。 開學后,聽同學說,寒翎也走了,他不參加高考,被他爸送去英國讀書。 三中里少了這些不安定因素,也不再有寒商定時打卡,日子仿佛過得特別快。 高中最后一年,許知意完全進入修行狀態(tài),每天物我兩忘,心無雜念,專心準備高考。 高考才是真正的成人禮。 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此一役,才算脫開家庭的臍帶,變成一個獨立的人。 許知意穩(wěn)穩(wěn)的,發(fā)揮得很不錯,比??歼€要更好一點,考了全校第三。 她也打算去明大。 和寒商當初不同,許知意爸媽對她報明大的想法毫無意見,甚至舉雙手雙腳贊同。 “學校當然就是明大?!痹S知意mama說,“專業(yè)的話,從你姐身上我也算看明白了,你說她學個核物理,結婚以后真的去造原子彈嗎?女孩子,不用選那些花里胡哨的專業(yè)?!?/br> 許知意爸爸同意:“咱們不求賺大錢,畢業(yè)以后考個公務員,或者當個老師,旱澇保收,一輩子穩(wěn)穩(wěn)當當……” mama說:“對,畢業(yè)以后,就爭取留在楓市,找個好中學當老師,多好?!?/br> 他們想得十分長遠。 mama躊躇:“現(xiàn)在想留在楓市當中學老師,就算是明大畢業(yè),起碼也得是碩士吧?” 爸爸說:“那就讀嘛。當老師好,穩(wěn)定,有寒暑假,以后結了婚也方便照顧家庭。上次我們跟長律爸媽聊起來,他們也都是這個想法?!?/br> 許知意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怎么我以后就非得和裴長律結婚了呢?” 許知意mama瞪起眼睛,“長律哪不好?你找出來一個比長律好的給我看看?” 一條筆直筆直的人生之路,好像已經(jīng)被規(guī)劃得明明白白。 從現(xiàn)在到退休,這幾十年,哪里畢業(yè),哪里工作,哪里結婚,哪里生子,就像路上均勻分布的公交站點,規(guī)規(guī)矩矩,準時準點,一眼就能望到頭。 而裴長律,就是這條路上最醒目的中轉總站。 mama對著專業(yè)列表焦慮,問許知意:“這么多專業(yè),就沒一個你想學的嗎?” 許知意默了默,“有啊。你又不讓我讀美術。” 許知意從小就喜歡畫畫。 小時候是畫動物,畫小人,把腦子里的故事一格格畫出來,再大一點,就是畫自己的oc。 為了能畫好,又慢慢自己研究人體結構,學素描,初中時有次考了年級第一,讓爸媽獎勵了一塊數(shù)位板,從此之后,更是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許知意并沒有成為畫家的理想,只是單純地在畫自己喜歡的東西。 一筆筆把腦中的人和畫面描繪出來,心中升起安穩(wěn)的愉悅,十分平靜自在。 許知意爸媽雖然承認她畫得很不錯,卻堅決不同意她讀美術。 爸爸說:“咱們局里那個老鄭的兒子,那是考不上大學才讀的美術,你這成績,讀什么美術?” 可除了這個,許知意對什么都沒太大興趣。 mama想了想:“想當老師的話,最好還是讀個基礎學科相關的專業(yè)吧?” 爸爸拍板,“不然就跟長律一樣讀自科?” 他倆湊在一起研究專業(yè),許知意往后退了退,對著他們的背影放空。 選哪個對許知意都差不多。 不過去明大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