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不會生氣吧

    裴競序非常在意許聽晚的安全問題，在得知她差點(diǎn)撞到眼睛的時候，連上課鈴響都顧不上，沉著臉到校醫(yī)室了解情況。

    他問：“怎么回事？”

    當(dāng)事人摸著自己腦袋上的小鼓包，開始同他扯皮：“如果我說我跟同學(xué)之間鬧了一點(diǎn)愉快的反義詞你不會生氣吧？”

    愉快的反義詞，那就是不愉快。

    “你可以說說看。”裴競序背靠上墻面，抱胸，靜看坐在病床上晃悠雙腿等待檢查的小女孩如何作妖。

    “如果我說我跟同學(xué)之間進(jìn)行了一些開嗓的練習(xí)你不會生氣吧？”

    “說具體?！彼従彽?cái)n起眉頭。

    “如果我說我開嗓之后，還跟同學(xué)做了一些筋骨上的活動你不會生氣吧？”

    “那么，你可以告訴我，你腦袋上的那個鼓包是你筋骨活動后的勛章嗎？”

    “完全可以這么說！”她從病床上跳下來，抱住裴競序的手臂，絲毫沒意識到事情嚴(yán)重性，也沒意識到對面的人正在生氣。

    “許聽晚。坐回你的病床。這招沒用?！彼渲鴱埬槹咽殖槌鰜恚骸拔也粫湍阍诎⒁堂媲罢f任何好聽的話。”

    裴競序知道，這將是他呆在學(xué)校的最后一周，一周后，他就要因升學(xué)離開初中部。

    高中跟小學(xué)初中相隔很遠(yuǎn)，暑假過后，他就沒法時常照看在許聽晚的身邊，可眼前喋喋不休的小女孩性子倔嘴還硬，做事冒冒失失，一點(diǎn)兒不考慮后果，情急之下，他到底是沒忍住在校醫(yī)室里說了她幾句。

    說她怎么能在過道上跟同學(xué)打架，過道都是四四方方的桌角，無論磕到哪里都是非常危險(xiǎn)的行為，說她完全沒有安全意識。

    下意識的擔(dān)心總是沖在前面。

    在這兒之后，他才冷靜下來，耐心詢問她打架的原因。

    當(dāng)時的許聽晚壓根不知道‘性別設(shè)限’和‘才華偏見’這兩個名詞，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那么生氣，為什么會跟方正初打架，直到后來讀了研究生，經(jīng)歷了一系列不公正的對待后，她才意識到，那叫才華偏見，它給女性提供了一套看似‘理想’的擇業(yè)模板，卻剝奪了女性關(guān)于科學(xué)家的想象。

    這種才華偏見在高考選擇專業(yè)的時候初見端倪，家長似乎總會告訴自己的孩子，女生選人文社科比較穩(wěn)定，男生選理工科更有前途。

    穩(wěn)定和前途，這是兩種不同的社會期待。社會期待要求她們做出符合性別的選擇。

    很顯然，小學(xué)時候的許聽晚見證過欒玉被人忽視價值后，十分抵觸性別設(shè)限這樣的社會“潛意識”，她不要穩(wěn)定，她不要順應(yīng)社會期待。

    然而這種抵觸只模糊地存在下意識的行為中，不成體系。

    解釋不清楚具體原因的許聽晚被裴競序數(shù)落一通后，覺得自己好沒面子，只能干生悶氣。

    一直到三天后方正初站在講臺前公開給許聽晚道歉，并手寫了道歉信，她的心情才勉強(qiáng)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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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么能記住這么細(xì)節(jié)的事？”

    “怕你受傷?！?/br>
    “那你還挺護(hù)短的？”許聽晚抓著安全帶，靠上椅背，不知怎地想到一句俗語，無意識地隨口念道：“人護(hù)短，狗護(hù)食?！?/br>
    說完，車內(nèi)的氛圍明顯凝滯了起來。

    裴競序遞視線過去，擋風(fēng)玻璃外折射進(jìn)來的霓虹燈照銀邊眼鏡框上，像摔碎的玻璃渣一樣蘊(yùn)藏著微不可查的危險(xiǎn)：“罵我是狗？”

    他覺得好笑，反問的時候語氣中帶著短促的氣聲，由于空間太小，縱使不是貼耳說話，似乎也能感受到鼻翼的氣息掃過耳廓的細(xì)癢。

    “倒也不是...”許聽晚迅速挪開眼，手指卷著胸前的安全帶，抽出來又松開。

    裴競序不慣著她這些小毛病，輕輕拍開她玩安全帶的手：“別玩安全帶?！?/br>
    “裴競序你科目一是滿分吧?！?/br>
    “科目四也是?！?/br>
    許聽晚被他的話噎到。

    紅綠燈停留的時間很短，兩人說話的間隙，信號燈又發(fā)生了變化。車子重新啟動，對話被迫中止。

    到君山御苑的時候，是晚上九點(diǎn)。

    裴競序怕她穿得少，直接把車子停在小區(qū)的地下車庫。

    許聽晚說了聲‘謝謝’，大概是覺得這兩字過于干巴，又補(bǔ)充道：“那我先上去了?！?/br>
    說完，正打算開門，裴競序突然叫住她。

    許聽晚動作一頓，剛想問怎么了，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震了幾下。

    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符盛打過來的。

    裴競序示意她先接電話。

    熄了火的車內(nèi)出奇地安靜，電話那頭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一字不落地傳入兩人的耳里。

    “寫一份項(xiàng)目方案，今晚12點(diǎn)之前發(fā)給我，要求都發(fā)群里了，抓緊?！?/br>
    許聽晚在符盛不給喘氣機(jī)會的語速下頭腦發(fā)懵地應(yīng)了聲‘好’，她掛了電話。

    一看時間，這都九點(diǎn)了。

    裴競序問她：“有事？”

    許聽晚一邊查看群消息，一邊點(diǎn)頭：“好像有方案要寫，那我先回去了?！?/br>
    裴競序‘嗯’了一聲：“有什么問題可以問裴紹。他忙的話，問我也行?！?/br>
    許聽晚好奇地瞥了他一眼，裴紹老師都很忙的話，他不是應(yīng)該更忙嗎？

    但她最終也沒問出口。

    裴競序看著她小跑離開的背影，手指摩挲著方向盤，心想：我不護(hù)短你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頓揍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他才靠上座椅，仰頭時，喉線緊繃，凸起的軟骨不免滑動。

    微不可聞地念了一句：“沒良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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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一頓極限輸出，許聽晚趕在12點(diǎn)之前把項(xiàng)目方案發(fā)給了符盛，看到符盛回了個‘收’后，她松了口氣，稍作洗漱后，倒頭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中午，欒玉敲響她房門，見里邊沒動靜，她直接推門而入，一把拉開了遮光的窗簾。

    “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嗎？還不起來。正初跟你說了沒？晚上五點(diǎn)來接你吃個飯，然后一起看音樂劇?！?/br>
    “說了說了?！痹S聽晚痛苦地翻了個面，拉過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我會去的好mama，求你把窗簾拉上?！?/br>
    昨晚礙著雙方長輩的面子，許聽晚沒有拒絕一起去看音樂劇的請求，她想著單獨(dú)見面也好，方便將話說個明白，誰也別耽誤誰。

    欒玉不知道她心里的主意，原先還生怕她反悔不去，聽她這么說，心里就放心多了。

    “那你趕緊起來收拾收拾啊。別讓人等太久。對了，昨天你跟阿序走后，我跟你爸還碰到了你裴叔叔。他好像罵阿序呢，說他來了泊客灣卻不去見人？怎么回事啊，他不是說那個點(diǎn)他剛結(jié)束飯局嗎？”

    “那肯定是跟別的應(yīng)酬撞了。至于不去見人，估計(jì)是為了躲避相親吧?！痹S聽晚不以為意地說道。

    總不至于說他出現(xiàn)在泊客灣是特地來捎她回去的？開什么玩笑。

    “你們兩個，沒一個省心的?！睓栌褚话严崎_她的被子：“快點(diǎn)起來?！?/br>
    許聽晚哀嚎了一聲，不情不愿地去洗手間洗漱。

    晚上的時候，方正初按點(diǎn)來接她。

    他今天穿的比昨晚還要正式，在某些舉動上也頗為紳士，比如在下車的時候，會率先替她拉開車門，生怕她頭撞到車頂，用手虛擋了擋。

    兩人先是去方正初定好的餐廳吃飯，吃完飯有空余的時間，他帶著許聽晚去附近的商場逛了一圈，許聽晚趁機(jī)找到一個適當(dāng)?shù)钠鯔C(jī)開誠布公地去聊兩人不合適的問題。

    “我知道，你肯定也是迫于家里的壓力出來相親?！彼秸跬度ヒ粋€理解的表情，只要他承認(rèn)，這已然是個很好的臺階了。

    可方正初似乎不按套路出牌，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后坦誠地回道：“不是。”

    “啊...沒關(guān)系的。我都懂?！痹S聽晚拍了拍他的肩膀，端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

    “我說了不是?！狈秸跬蝗徽咀〔阶樱⒅S聽晚看了幾秒，又不好意思地挪開視線，只說：“你別亂下結(jié)論?！?/br>
    許聽晚暗自‘嘖’了一聲，心想這小子怎么還跟她倔上了。雖然她做閱讀理解的能力很強(qiáng)，但她此刻真的希望自己是理解錯了。就他倆牛牯角頂牛牯角，倔對倔的性格，方正初要是真喜歡她，那可難辦。

    她委婉地拒絕道：“但是你知道的，我現(xiàn)在還在讀書，學(xué)業(yè)上比較繁忙，所以暫時沒有談戀愛和結(jié)婚打算?！?/br>
    “沒關(guān)系，我可以慢慢等?！逼鋵?shí)他也聽出許聽晚是婉拒的意思，卻還是有些不甘心，后又怕聽到許聽晚更直接的拒絕，索性撇開話題道：“你現(xiàn)在是研二吧。我聽阿姨說，你是讀環(huán)境科學(xué)專業(yè)的？怎么會想到去讀環(huán)科，我記得你是文科比較好。”

    “叛逆期嘛?！痹S聽晚機(jī)靈，知道方正初在逃避問題，方正初想要模棱兩可的糊弄過去，但她不想。

    沒有說不明白的話，只有不說明白的人。

    所以她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我說認(rèn)真的方正初，一寸光陰一寸金，等我不如買基金，基金或許還能漲，等我永遠(yuǎn)沒指望。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無情你也不能追著跑啊。是吧？”

    方正初抿了抿嘴，沉默半晌，試探性地開口問她：“你是不是對我還抱有偏見？如果是因?yàn)樗哪昙壍氖拢蚁蚰愕狼?。?/br>
    這次換許聽晚愣了一下，他這么直接，倒顯得自己不真誠了。

    況且她是那種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方正初要是跟她針鋒相對，那她肯定寸步不讓，可方正初突然跟她示弱，她也逐步放低了自己的姿態(tài)：“沒事。你已經(jīng)道過歉了?！?/br>
    “那不一樣。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四年級的那次道歉，我是受人脅迫的?！彼缓靡馑嫉孛嗣箢i：“但是，我可以保證，我今天所有的道歉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br>
    看著他真誠道歉的樣子，許聽晚沒有懷疑他在作假。她聽得很認(rèn)真，也接受了方正初的道歉，但末了她只抓住了‘受人脅迫’這四個字。

    她問：“誰啊？”

    誰這么有本事。

    方正初‘啊’了一聲：“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知道這件事?！?/br>
    許聽晚搖頭，她從沒聽說過有人替她出頭。

    就連同她關(guān)系最緊密的裴競序，也指責(zé)她沒有安全意識。

    她很好奇，到底是哪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做好事不留名呢。

    方正初見她攏著眉頭琢磨，便知她真的不知情。

    他也不搞吊人胃口的那套，如實(shí)說道：“就是昨晚接你回去的哥哥，裴競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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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正初不是沒見過裴競序，相反地，不單是他，他們班的人都知道裴競序的存在。

    一開始大家只知道高年級有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男生，男生個子高挑，五官優(yōu)越，有著不同于同齡人沉穩(wěn)，自然也就比那些刻意在女生面前顯擺的臭屁小子更受人歡迎。他唯一值得詬病的地方就是話不多，待誰都是一副淡淡的點(diǎn)頭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