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衡仙君臉色一沉：“你們誰都不許回去，都老?老?實實給我在這兒待著！”

    然后警告地看?了唐家兄妹一眼，拂袖而?去。

    開什么玩笑？

    怎么，這亂雪峰的小家伙們把?他堂堂一個?無極境當做什么了？！

    活體傳送陣嗎！

    荒唐！

    止衡仙君沉著臉邊走，一邊已?經(jīng)捏了傳訊符出?去：“師兄，去了啥也別干，先養(yǎng)精蓄銳三天。”

    他詳細地在傳訊符中描述了方才發(fā)生的事情，末了道：“你我都到了這把?年齡，賭一次又何妨？”

    過了片刻。

    有傳訊符的靈息在他身側(cè)響起，止衡仙君抬手捏碎，望階仙君的聲音含笑響了起來。

    “怎么末了還要激我一激？我聽懂了，便以三日為限?！?/br>
    止衡仙君的傳送陣開得?極準。

    從中踏出?來的時候，正落在亂雪峰的劍坪上。

    有弟子嚇了一跳，才舉劍便看?到了凝禪那張臉，臉上頓時露出?了欣喜之色。

    之前在尋道大會發(fā)生的事情早已?傳回宗門，這會兒見到凝禪安然無恙歸來，那弟子喜上眉梢，揚起嗓子就準備大喊一聲“大師姐回來了”。

    凝禪缺豎起一根手指，比了一個?“噓”的姿勢：“我此次回得?隱蔽，切莫告訴任何人?！?/br>
    那弟子不明所以，但?依然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大師姐放心。”

    凝禪頷首，抬手按住虞別夜衣袖，轉(zhuǎn)瞬便與虞別夜同時消失在了原地。

    那弟子深吸一口氣，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卻直覺出?幾分凝重，他毫不遲疑，折身回到寢院，在自己門口掛出?了“閉關(guān)勿擾”的門牌，決心即日起至凝禪重新露面前，他都閉門不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守住凝禪的動向?。

    凝禪帶著虞別夜閃身到了她的小院前，卻并不推開院門，而?是直接帶他去了地下。

    靈石燈的光芒灑落下來，將整個?密閉的地下空間照得?透亮如?白晝，凝禪抬手，將自己散落的所有頭發(fā)束起來，隨手抓了一根發(fā)釵，牢牢束在腦后，然后脫了寬袖的外袍，扔在了一邊的地上。

    虞別夜環(huán)顧四周，難掩眼中愕色。

    他見過凝禪的戰(zhàn)斗傀，本以為這便已?經(jīng)是傀師所能制造和想象中的傀的巔峰，卻不料此處佇立的其余幾具傀竟然還會各不相同，看?起來好?似還有不同的作用。

    “虞別夜，你我都知道虞畫瀾此舉是想要一箭雙雕，一石二鳥，我偏不要他如?愿?！蹦U站定，張開自己的雙手，掌心向?自己，她看?著自己手上的薄繭，冷笑一聲，然后看?向?虞別夜：“這三日里，我需要你幫我做三件事情?！?/br>
    “好?。”虞別夜頷首：“一定竭盡所能?！?/br>
    “第一，這里的三十二盞靈石燈，每一盞都不能熄滅?！蹦U看?向?虞別夜的眼睛：“第二，制傀的工具共有八十八樣，我伸手問你要的時候，每次你都要給我最?正確的那一樣。第三，大陣亮起的時候，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睜眼，直到我讓你轉(zhuǎn)身?！?/br>
    她不等虞別夜反應(yīng)，已?經(jīng)翻手，將那八十八樣制傀工具擺在了虞別夜面前：“你有三炷香的時間記住它們的樣子和名字?！?/br>
    虞別夜深深看?了一眼凝禪，垂眸落在面前的制傀工具上，收斂所有的思緒，開始用目光勾勒記憶。

    不知為什么，他分明從未見過這些稀奇古怪的工具，術(shù)業(yè)有專攻，他也理應(yīng)完全不可能知道這些東西是做什么用的。

    但?他在看?到這些東西的第一眼，卻竟然……莫名有些親切和熟悉。

    不僅像是好?似在哪里見過。

    更仿佛……他并非第一次陪著凝禪制傀，而?是曾與她朝朝暮暮，早已?熟手。

    另一邊，凝禪已?經(jīng)從房間的各個?角落里，挑挑揀揀出?了各種材料，拖曳到了虞別夜身側(cè)的空地上，然后席地而?坐。

    她絕無可能讓招妖幡落入虞畫瀾手中。

    便是毀了，也不會給他。

    想要逼迫虞畫瀾出?手，除了以招妖幡為交換之外，還有一樣?xùn)|西可以讓他低頭。

    替身傀。

    這世?上，只有她能做出?替身傀。

    而?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人能拒絕一具替身傀的誘惑。

    第60章

    步入修仙一道， 天地之間?的靈息盡數(shù)掌控于股掌之間?，大多人著眼于靈息在體內(nèi)運行流轉(zhuǎn)更多的周天，借四方神獸之力， 貫通四方脈，以求自身更高的境界，溝通天地之力。

    鮮少會有人將目光落在做傀這種大家眼中的“旁門左道”上來?。

    ……當?然， 凝禪的戰(zhàn)斗傀確實在尋道大會上給了大家一些?小小的震撼，但也僅此而?已。

    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雖然在同境界之中，戰(zhàn)斗傀這東西看起來是強悍了些?，但如果因此而?為之耗費精力，反而?不妥。

    又或者說，這也是玄武脈這些?年來?都罕見無?極境的原因——分散了太?多精力在外?物而?非自身， 又如何?能提升境界？

    至于替身傀，連這三個字都已經(jīng)在歷史的長河里消失了太?久，久到所有人都幾乎已經(jīng)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東西了。

    傀的初始起源，是有修仙之人披甲迎敵， 久而?久之，所披之甲自然也染了一層靈息， 待此人戰(zhàn)亡之時?，那甲竟也有靈，雖無?軀殼，卻有靈火在甲內(nèi)熊熊燃燒，秉承主人的意志， 硬是將?那仇殺之人重傷， 這才熄了靈火，變成?了一灘廢甲散落在地。

    慢慢的， 逐漸開始有人以此事為靈感，試圖以木身為底，篆刻靈紋，聚集靈息以養(yǎng)甲，這便是傀的雛形。

    至于后來?，傀師的手藝逐漸精進，也有許多鐫刻靈紋陣傳了下來?，傀逐漸多樣化起來?。作用也變得更加多端，甚至有不喜人煙的修士，專門定制數(shù)十?只傀來?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

    傀確實早已非常普及，滲透入了宗門和生?活的方方面面，端茶倒水，點燈切菜，樣樣俱全。

    戰(zhàn)斗傀雖然罕見，卻也并不讓人十?分驚訝，要說的話，只要戰(zhàn)力足夠強，以大家的普遍認知?來?看?，想要一擊毀掉一具戰(zhàn)斗傀也并非難事。

    甚至還可以繞過戰(zhàn)斗傀來?直擊傀師，通常來?說，就算境界相當?，傀師自己的戰(zhàn)力也絕對比不上其他四方脈的修士。

    不足為懼。

    以上這些?也是虞別夜過去對傀這一道的認知?。

    直到此刻。

    三十?二盞靈石燈，八十?八樣制傀器，他的神識遍布于整個空間?之中，坐姿有些?隨意，神態(tài)卻一絲不茍，一瞬不瞬地盯著凝禪手下的所有動作。

    她手指纖細，指腹掌心都有一層薄繭，手極穩(wěn)，一條條流暢毫無?停滯的刻符線從她手下流淌而?出。

    她甚至不需要刻刀，也不需要參詳任何?一本靈符書。

    那些?尋常人看?一眼都會頭疼、繁復(fù)至極的游走符意，在她的手下像是熟稔且被馴化的線條，虞別夜甚至覺得，凝禪的舉手投足之間?，還帶了幾分熟練工的隨意和灑然。

    他原本有些?緊繃的神經(jīng)也隨之悄然放松了下來?。

    “十?二號?！蹦U伸出手。

    過了三息時?間?，十?二號制傀器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她掌心。

    這個中間?的頓挫感逐漸變短。

    直到某一次，凝禪才伸出手，說出一個“三”的時?候，三十?七號制傀器的熟悉手感已經(jīng)自掌心傳來?。

    進入此處已經(jīng)過去了小半天，這么?長時?間?里，凝禪第一次側(cè)頭看?了虞別夜一眼。

    他的臉色比此前要好了很多，三十?二盞靈石燈亮若白晝，他的神色舒展放松，看?到她掃來?一眼，他迎著她的目光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應(yīng)該沒看?錯？”

    “嗯，沒錯?！蹦U頷首，這也是為什么?她不帶別人，唯獨挑中虞別夜隨她來?打副手的原因。

    前世，他也是這樣在她身邊幫忙的，他的觀察能力極強，雖然對那些?符咒一竅不通絲毫不懂，卻并不影響他能在這樣的不懂中，總結(jié)出規(guī)律，并且精準地預(yù)判她想要什么?。

    這會極快地提高她的效率，而?這樣的默契，無?疑也會讓整個制傀過程都變得更流暢且輕松許多。

    但……

    凝禪的目光稍微移開一點，落在了虞別夜身后。

    他坐在隨手拉來?的軟墊上，一條腿曲起，另一條腿隨意耷拉在一邊，八十?八件制傀器就在他手邊的工具架上，她每每用完，隨手扔在一邊，便會被他收回去，重新整齊擺放歸位，方便下一次的取用。

    一切都有條不紊，甚至讓凝禪有些?恍然回到上一世的感覺。

    除了……

    凝禪盯著虞別夜身后那條被靈石燈照得甚至有點反光的銀灰色龍尾巴，沉默片刻：“你這是已經(jīng)甚至不打算在我面前藏一下了嗎？”

    虞別夜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龍尾巴，當?著凝禪的面，用尾巴靈巧地將?一盞光線微暗的靈石燈重新點燃，然后攤了攤手，笑了一聲：“你看?，還怪好用的?！?/br>
    凝禪：“……”

    行吧。

    要是這是論龍尾巴的妙用，也不是不行。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怎么?你是不是還挺遺憾自己的本體不是章魚？”

    這樣就可以有十?八根觸手來?幫忙了！

    虞別夜思考片刻：“此時?此刻，如果本體是章魚的話……可能真的會效率更高?！?/br>
    他甚至還微笑看?向凝禪：“師姐也這么?覺得嗎？”

    凝禪有點一言難盡。

    有點欣慰這算是某種另類的坦誠，也有點感慨虞別夜此舉多多少少算得上和肆無?忌憚這四個字沾點兒邊。

    順便還覺得他這聲“師姐”，怎么?聽起來?和過去的那些?都有些?許區(qū)別。

    具體要說的話……

    凝禪轉(zhuǎn)回視線，分神想了一瞬。

    可能是，帶了點兒雀躍的，輕佻？

    凝禪挑了下眉，無?暇再去多想，繼續(xù)低頭做傀。

    虞別夜的感覺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沒錯。

    做替身傀這事兒，對于她來?說，確實已經(jīng)算得上是熟練工了。

    前世最開始的時?候，是為了補貼窮困潦倒的亂雪峰，后來?入主淵山，又是一窮二白從頭開始，少不得靈石如水般支出，直到淵山重建完成?，白斂的眉頭才舒展開了一些?，告訴她賬面上總算是有余額了。

    這期間?大約有十?來?年的時?間?，她都在埋頭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