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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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面前這個長官卻幾乎是毫無阻礙地放他過門,又極有技巧地將他擋在最隱秘的內(nèi)核之外。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行云流水,像是重復(fù)過千百遍似的熟練。 這一般有兩種可能。 第一,這位長官是個花花蝴蝶,這些年撩過不計其數(shù)的哨兵,通常都是搭建一條臨時鏈接跟他們玩玩,卻并不打算袒露真心; 第二,這位長官做過無數(shù)的好人好事,幫助許多迷失的哨兵找回自我,因此接納陌生哨兵的速度才會這么快。 徐佐更傾向于第二種。 但他還有點疑惑。 跟這么多的哨兵有過暫時精神鏈接,難道這位長官永久綁定的哨兵不生氣嗎? 任錢成功捕捉到了徐佐的疑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在這種緊急的時候,就別八卦了?!?/br> 被看穿心理活動的徐佐一驚,又了然。 高級向?qū)Э偸悄茈S意看懂低級哨兵的喜怒,這也不奇怪。 他趕緊道歉,然后將自己的電子飛速地繞著任錢的核心旋轉(zhuǎn),努力跟上任錢的節(jié)奏,盡快適應(yīng)。 任錢十分配合。 徐佐努力了半天,雙手直挺挺地擎在半空,五指用力到發(fā)顫,最后,卻還是艱難地?fù)u了搖頭。 “長官,要阻止電磁發(fā)生器過熱而導(dǎo)致的內(nèi)部爆炸,需要將能量源鐵磁體從其中剝離。但這里的交變磁場太強(qiáng),我的等級不夠,沒辦法集中精力拆解。我...我得去找?guī)煾赣H自來...” “嗯?!?/br> 任錢抿了抿干渴裂開的唇,聲音略有些啞。 徐佐見任錢答應(yīng)得那么輕松,想來他似乎還能再堅持一會兒,暫時安下了心,‘蹬蹬’地跑下平臺,極快地消失在不遠(yuǎn)處的走廊間。 任錢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哪兒有那么輕松? 實際上,他的手臂已經(jīng)酸到抬不起來,仿佛墜了個千斤秤砣,隨便動一下手指都覺得呼吸困難。 任錢汗水涔涔的額頭微微下垂,側(cè)臉抵在背后的墻上,緩慢地閉上了眼。 也不知道溫涼怎么樣了。 他手里那臺可怕的電磁發(fā)生器爆炸了嗎? 今天的內(nèi)亂,到底是誰惹出來的事端? 劉眠...已經(jīng)來了嗎? 他正陪著葉既明處理事情嗎? 這里磁場穩(wěn)定了不少,他們那邊,應(yīng)該很順利吧。 任錢沉默地胡思亂想著,忽得,耳畔傳來一陣陣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回來了?” “啊?啊,是。我,他...” 徐佐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不敢上前,十分猶疑,而最后的話語像是被鋼刀砍掉半截,生咽了下去。 “怎么了?” 任錢眼皮沉重,只低垂著,上面沁著一層虛汗,連話都不想說,只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像是一塊被曬干了的枯樹根。 耳畔響起又沉又急的腳步聲,不太像是徐佐那冒冒失失的步伐。 “...走慢點。” 任錢生怕徐佐的動作幅度太大,影響了電磁發(fā)生器的平衡,努力地將雙手舉高了些。 可手心濕滑,眼看著就要脫手,就在這時,有一只大手幫他托住了那搖搖欲墜的定時炸彈。 “謝...咳咳...” 另一個‘謝’字還未說出口,便有人急切地用手扶著他濕漉漉的側(cè)頸,用力一攬。 任錢低呼一聲,重心滑到了某處堅硬的地方,像是腿和胸腹攏出的一小塊懷抱里。 在那個懷抱里,他甚至,能聽到某個人紊亂的心跳聲。 任錢覺得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可偏偏能感受到硬挺的衣服硌著臉,也能感受到兩只染著涼意的手指按著他側(cè)頸的動脈,指腹略帶薄繭,既熟悉又陌生。 “劉眠?不可能,你怎么會...” 任錢疲憊地連眼睛都睜不開,只喃喃自語。 “你怎么會在這里?!” 任錢的反問被劉眠中途截住,半是憤怒半是責(zé)問,本就低沉的聲音合著胸腔共鳴,吵得任錢皺了皺眉。 “小點聲,我...頭疼?!?/br> “當(dāng)然疼。逞能的下場,你早該知道?!?/br> 劉眠壓著驚怒的聲音還是低了些。 而此刻,他二指下的動脈跳動得紊亂又倉促,顯然,任錢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快到了極限。 “你松手?!?/br> 劉眠的聲音大概輕過了頭,任錢并沒有聽清,只蹙著眉,使勁蹭著劉眠的手臂,努力坐正,朝著他肩頭費力地靠了過去,在他耳畔吼道:“這里磁場震蕩得厲害,你...你還難不難受了?葉部長...怎么樣了?對了,你去...派人找溫涼。他手里那個,才更危險...還有...” 任錢聲音又啞又急,前言不搭后語地叮囑著他掛心的一切,絕口不提自己的難受和疲累。 “這些,不該你管?!?/br> 又是一道冷冰冰的推拒,毫不留情地砸在任錢的肩上。 任錢的手臂微晃,終于撐不住,略帶痛苦地皺了眉。 “...劉眠,你混蛋?!?/br> 任錢痛苦地嗚咽了一聲,身體微蜷,頭上的汗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他垂了頭,沉默地攥緊了雙拳,拼盡全力想要在劉眠面前維持自己所剩無幾的體面,拼死撐住了面前鐵磁體的動態(tài)平衡。 可驀地,手腕處被一個沉而有力的動作悍然鎖住。他想反抗,可無法移動分毫。 “你放開我,儀器...要炸了...” 任錢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個字。 “……” 劉眠沒回應(yīng),亦沒放手。 任錢不知道劉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婆mama,氣得想要踹開他的擁抱,可,驀地,一道強(qiáng)有力地颶風(fēng)在二人身旁盤旋著,一瞬間,任錢的精神壁壘被銳箭似的沖擊頂破,劉眠那強(qiáng)悍霸道的電子云虛虛籠在任錢精神圖景的四周,托起了任錢搖搖欲墜的最后防線。 無比熟悉,卻又極近陌生的精神觸碰,讓任錢心跳暫停了一拍。 他慢慢地張開眼,視線模糊,看不清劉眠此刻的表情。 他干啞地開口:“劉眠,你想干什么?” “...精神鏈接?!?/br> “呵。”任錢像是聽到了什么格外滑稽的笑話,“憑什么?” “再過幾分鐘,你的精神圖景就要塌了。” “我塌我的,關(guān)你什么事?” “任少湖?!?/br> 劉眠下意識出口的三個字,讓兩人瞬間怔在原地。 任錢眼睛一瞬間不爭氣地紅了。 時隔多年,那叛徒的語氣竟還是沒有變過。 高冷、憤怒,夾著幾分擔(dān)憂。 擔(dān)憂... 去他的擔(dān)憂。 任錢咬著牙,壓抑著發(fā)出一聲痛哼,反常地拒絕劉眠的入侵:“你少碰我!” 劉眠臉色不太好看,大概是,從沒見過任錢這樣不配合、不理智的一面。 微怔的同時,竟有些想笑。 “...任指揮官,你該改名,叫任性?!?/br> “……”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估計任錢已經(jīng)在跟劉眠拼命了。 “行了,讓我進(jìn)去。”劉眠收了那罕見的一絲笑意,沉了語氣,眉眼顯得冷峻,“今天,你我只是暫時搭檔,之后,我會斷掉鏈接。我不會窺探你的隱私,也希望你尊重我,保持距離。” “是啊。斷掉鏈接,保持距離...你當(dāng)然...當(dāng)然會這么做。呵...” 那段最不堪的記憶洶涌而來,任錢眼圈一紅,被劉眠的話激出了氣性,加之此刻的精神透支,更是催出了任錢執(zhí)著倔強(qiáng)的一面。 他將自己即將干涸的精神潮流再劈出一小半,用來抵抗劉眠強(qiáng)硬的精神鏈接。 “叛徒,我曾經(jīng)說過,這輩子...你...都離我...遠(yuǎn)點?!?/br> 劉眠沒說話,臉色陰沉地烏云密布。 無辜的徐佐站在一旁,被劉眠身上的低氣壓噎得說不出話,直不起腰,只靠著墻,大口大口地喘息。 劉眠極快地意識到了自己少有的情緒暴走,即刻斂起眼底的怒氣和痛意,微微側(cè)頭,向著徐佐淡淡道:“你來。” 徐佐沒搞清楚狀況,苦著一張臉,不敢上前。 “快點。”劉眠抬眸,眼底寒霜涌動,“別讓我說第二遍?!?/br> 徐佐被嚇得渾身冷汗倒流,哪還敢再拒絕,立刻撲了過去,握著任錢的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始繼續(xù)拆。 他跟在師父身邊好幾年了,從來沒跟指揮官說過話,這幾個字,算是指揮官給他的見面禮?? 媽的指揮官比想象中的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