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哪有故事動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把葉既明交給我

    工會二號大樓一層，門口。

    微弱的光從厚重青銅色大門邊緣滲了出來，矩形的光圈將兩位軍官的身影圈在其中。

    黑夜像是掛了一層油，膩膩地糊在柴萬堰的胡須上，他抹了抹下巴，像是要蹭掉煩膩的感覺似的。

    他從褲腰帶里摳出一支皺皺巴巴的煙條，手指一搓，引火點煙，動作熟練。

    煙霧繚繞，將他的豹眼精光掩去，氣勢被削弱不少。

    “于首長不許您抽煙。”

    身旁的人低聲出言。

    是趙景栩。

    此刻，趙少校雙手貼緊褲縫，薄唇抿緊，頭微微垂下，畢恭畢敬地站在柴萬堰半步身后。

    他肩上的半顆銀星軍章低調(diào)地閃著光，可胸口那枚綴著金色恒星的勛章，此刻被柴萬堰呼出的煙霧蒙上了一層灰。

    “老婆的話，得聽。景栩啊，你還沒成家，你不懂，惹了老婆，比打了一場敗仗還可怕?！?/br>
    “是?！?/br>
    “你沒成家，是想先立業(yè)？”

    “是。”

    柴萬堰用手捏滅了火星，隨手丟了煙頭，又用手掌抹了抹趙景栩胸口的金色恒星勛章。

    “我一直很看好你，否則，也不會想要讓你取代小葉，成為‘恒星計劃’的第三代指揮官。你聽話，又有野心。很多事情我不用一件一件布置下去，你自己就能摸索清楚了?！?/br>
    “謝謝首長?！?/br>
    “謝早了?！?/br>
    趙景栩眉頭微皺，不解其意。

    忽得，胸口的軍裝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拽起，緊緊別在胸口的金色勛章驀地被扯掉，線頭斷裂，聲音清脆。

    趙景栩腰背一緊，驀地抬眼，只對上了柴萬堰壓著怒火的豹形圓眼。他背后一涼，嘴唇抿著，低低開口說道。

    “首長...”

    “等會兒。”

    柴萬堰斜眼一瞟，身后幾十人小隊無聲地避開幾米遠，恭敬地轉(zhuǎn)了身，背對著兩人。他們黑壓壓地站在夜幕里，像是一茬一茬筆直枯萎的莊稼桿。

    柴萬堰方才滿意地收回視線。

    驀地！

    他攥著勛章的右手凌空飛落，‘啪’地一聲，帶著尖角的金屬狠狠劃過趙景栩的側(cè)臉。

    那一巴掌力道極重，趙景栩雙耳嗡嗡作響，左臉立刻腫起，青紫的指印一根根分明。

    “老子一般不愿意在下屬面前削你的面子，否則，沒了威嚴，你將來怎么做這個恒星計劃的指揮官？”

    趙景栩一動不動，只慢慢地抹掉嘴角的血。

    柴萬堰吼他。

    “現(xiàn)在可以謝了?！?/br>
    趙景栩硬聲道。

    “謝首長。”

    柴萬堰又吼，吼得唾沫橫飛。

    “謝個屁！面子得自己掙，靠老子給，能給多少？這點，你得跟小葉學學。那小崽子，又精明又圓滑，演技好得很，你看看，他才做了幾年的進化部部長，那威信甚至都要超過老子了?！?/br>
    趙景栩即刻立正，垂眸低眉地恭敬道：“屬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很敢！”

    柴萬堰的聲音洪亮，吼人的時候宛若鐘鳴嗡嗡，趙景栩表情依舊不變，只低低地垂著眼，說道：“首長，是因為今晚的事情生氣？屬下是按照您的指示，毀掉葉既明的威信，從他手里盡早接過‘恒星計劃’和進化部，然后取而代之。屬下不懂，自己做錯了什么?！?/br>
    又是一聲響亮的‘啪’，趙景栩腫起的臉挨了第二個巴掌。

    “毀掉葉既明，沒讓你毀掉進化部。進化部是老子一手建起來的，你這一波cao作，實際上打了誰的臉，你自己沒點數(shù)嗎？！”

    大部分軍民都以為，進化部的幕后老大是風光無限、呼風喚雨的葉部長?？稍诎姿邔觾?nèi)部，大家?guī)缀醵贾?，這實際利益歸屬和資源分配權，都牢牢掌握在柴萬堰手里。

    葉既明，充其量就是個漂亮的人形傀儡。

    而今晚，葉既明的講座被毀，甚至，五臺電磁發(fā)生器同時失靈，明顯是進化部一把手二把手的內(nèi)斗。

    柴萬堰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趙景栩干的。趙景栩cao之過急，迫不及待地想要弄垮葉既明，為此不惜將簡單的上訪控告升級成大規(guī)模sao亂事件。

    可趙景栩怕是忘了。

    葉既明固然被罵，可柴萬堰只會被罵得更兇！

    自上一任總指揮官因病卸任，柴萬堰因軍功卓著，而暫代白塔總指揮官一職。

    問題是，已經(jīng)代了好幾年，這屁股一直都沒坐穩(wěn)。

    白塔內(nèi)部舊勢力錯綜交織，以前遺留下來的問題并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慢慢瓦解，反而，山派和海派，也就是從前的西境和東陸遺民，他們之間的明爭暗斗越來越厲害，時不時的就給柴萬堰找點麻煩。

    柴萬堰本來就一個頭兩個大，現(xiàn)在今晚進化部這好戲，怕是給那些看戲的老妖精又添了可以用來攻擊他的把柄。

    越想越生氣，風風虎虎的柴中將生生忍著一口怒氣，憋得他臉色鐵青。

    每當這時，他都格外想念他家那只不成器的兒子---柴紹軒。

    若是兒子在兜里揣著，能隨時拿出來揍一揍就好了。

    趙景栩像是讀懂了上司的未盡之意，忽得抬起手臂，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動作有力，絲毫沒留情面。

    血腫浮起，足有小半個指甲那么高。

    趙景栩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才慢慢說道：“屬下的確想得不夠周到。溪統(tǒng)礦的兩個礦工是我放出去的，目的是為了毀掉葉既明的講座，讓他疲于處理此間事宜，方便我在進化部尋找一些東西?？晌业拇_，沒有想過把這件事鬧得這么大。首長，那五臺電磁發(fā)生器，不是我放的?！?/br>
    柴萬堰愣了一下。

    “不是你？”

    趙景栩慎重點頭。

    “溪統(tǒng)礦是個灰色進項，鬧大了，對您對我甚至對進化部都不妙，這些，我還是有所考量的?！?/br>
    “那會是誰？”

    “……”

    趙景栩仰頭，看向工會大樓的最高層，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除了葉既明，還有誰有這種反將一軍的心計和魄力？

    以自身為餌，誘敵人入陷阱，看似走入絕境，實則絕地反擊，以自傷五千的損失，傷敵八千。

    畢竟，私圈礦井、偷貪鐵磁體一事，收益最大的，是進化部；而進化部，背后最大的勢力，是柴萬堰。

    他葉既明最擅長的就是攪渾水裝無辜，將自己的責任撇得干干凈凈，說不定，還能憑借總塔指揮部那些反對柴中將的勢力，東山再起。

    好謀算。

    好深的城府。

    趙景栩的眼睛不善地瞇了瞇，而柴萬堰則怒不可遏地砸了門框。

    “果然，葉既明對我早有二心，要不是為著他那個聰明的腦子，老子早把他踹下去了。這崽子，今晚要搞什么講座，我就覺得不對勁。他跟我說，只是簡單講講基礎知識，隨便穩(wěn)定一下軍心，可誰知道，他竟敢直接把‘人造太陽’這種機密公之于眾。最惡心的是，今晚這講座剛結束，老子的通訊都要被打爆了，全都是那些老崽子質(zhì)問老子鐵磁體流向和買賣的，這群他爺爺?shù)尼?..”

    柴中將的粗話連著軸的轉(zhuǎn)，趙景栩抹了一把臉，等到火山暫時熄滅時，才淡淡地接了話。

    “請您把葉既明交給我，給我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我會幫您，打斷他的脊梁骨，撬開他的嘴，讓他跪在您面前懺悔。”

    趙景栩沒有掩飾自己可怕的野心與掌控欲。

    似是沒料到會聽到這樣露骨的要求，連虎里虎氣的柴中將都被噎了一下。隨即，他的大胡子上下抬了抬，大笑著拍了拍趙景栩的肩。

    “小崽子，帶勁，你這樣的才合我的胃口！”

    趙景栩低頭，姿態(tài)謙恭，眼神偏執(zhí)。

    柴萬堰重新拿出一支煙，看向趙景栩，后者默默地燃起指尖火星，替他點了火。

    柴中將滿足地抽了一口，眉眼愜意。

    “地下工廠最近運轉(zhuǎn)怎么樣了？”

    “……”

    “怎么，剛夸你能干，現(xiàn)在就告訴我，你沒留意？”

    “...是屬下失職?！?/br>
    “你沒必要把注意力全放在葉既明身上，他只是個小角色，對大局有影響，但不大。你要做的，是把握好手里有的東西，知道嗎？”

    “是?！?/br>
    趙景栩表面應答，卻對柴萬堰的輕敵很不以為然。

    柴萬堰撣了撣煙灰，‘嘖嘖’兩聲，痛罵趙景栩。

    “小崽子，要站上高處，你就不能把目標放在某個人、某件事上。你這樣，很容易走入死胡同。”

    “...是。”

    “是什么是？你根本沒懂。”柴萬堰捋捋胡子，嘆息道，“葉既明看得比你透徹，所以，他才比你站得高?！?/br>
    趙景栩終于動了動眉毛。

    他抬起頭，說：“請首長指教?！?/br>
    “磕磣誰呢？老子讀書不多，還能教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