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奪過藥膏，想摔，夏旦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無措地?fù)u搖頭。

    “你不會說話？”

    雁山猶豫了片刻，慢慢放下手。

    在她身后，有一個(gè)骨瘦嶙峋的中年人，看著溫涼手邊的軍糧盒子，露出了欣羨的眼神。

    他吞了吞干澀的喉嚨，輕輕拉了拉周雁山的手。

    “妮子，說吧。我...太餓了?！?/br>
    周雁山欲言又止，不信任的目光掃過方宸四人的臉，嘴唇稍微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溫涼打開軍糧盒子，里面整整齊齊的幾排rou條，淡粉色的柔軟表皮，此刻像是價(jià)值連城的寶貝，攫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溫涼把盒子遞給了夏旦，小向?qū)踔凶舆^去，遞到了中年人皮包骨的手中。

    那人手掌發(fā)顫，像是捧不住似的，差點(diǎn)把寶貝灑了一地。

    他試探性地拿起一根，唇齒間的香味瞬間溢出。

    男人的眼圈瞬間紅透了。

    他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雙手瘋狂地扒著盒子，像是挖坑的鴕鳥，撅著屁股，毫無體面地埋頭猛吃。

    身后的人也一哄而上，分搶著本就不多的營養(yǎng)rou條。

    柴紹軒才剛體會過餓肚子的感覺，一時(shí)間，竟然跟這些人共情了。

    他默默地拿了點(diǎn)錢，走到后面的倉庫，換了些糧食，抱了過來，堆在他們面前。

    仿佛廣場上被投食的鳥兒，人同手同腳地向前爬著，恨不得將臉貼在地面上，連殘?jiān)继虻靡桓啥簟?/br>
    “...怎么能餓成這樣?！?/br>
    柴紹軒蹲在一邊，聲音難得低沉。

    周雁山扶著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人站在一旁，沒有參與分食，警惕地望著方宸溫涼，仿佛怕他們別有所圖。

    溫涼想了想，拉著夏旦，在她耳邊悄聲說話。

    夏旦眼睛一亮，拿了一根rou條，先給了老爺爺，又高高地遞給了周雁山。

    “你給我干什么？”周雁山低聲說，“我不會相信你...”

    剛張開嘴，夏旦直接將好吃的塞了過去。

    令人垂涎的香味在唇齒間流淌，周雁山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個(gè)子不高的小丫頭。

    夏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雁山，隨后比了一個(gè)心，又露出甜甜的笑，直接抱住了滿身是灰的雁山，用口型喊了一聲‘jiejie’。

    周雁山眼睫似乎顫了一下，唇角下撇，眼圈一紅，極力地忍著什么情緒。

    可最后，她還是放棄似的嘆了口氣，輕輕地摸了摸夏旦的腦袋。

    她倔強(qiáng)地仰著頭，眼淚順著側(cè)臉淌了下來，像是兩道絕望的雨簾。

    溫涼靠著墻壁，懶散地支著頭，輕輕地笑了一聲。

    方宸問：“怎么？”

    “打打殺殺的不好，撒嬌才是必殺技。這不，這姑娘馬上被夏旦攻陷了?！?/br>
    方宸斜睨一眼：“夏旦跟你學(xué)的？也不教個(gè)好的?！?/br>
    “我覺得挺好?！?/br>
    溫涼舒服地?fù)Q了個(gè)姿勢坐著，看向方宸，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好且有用?！?/br>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想學(xué)

    “...在講座上自爆的，是我爸和jiejie。我們當(dāng)時(shí)也都在，不止我們，其實(shí)，當(dāng)時(shí)至少有幾十個(gè)礦上的兄弟們在。但當(dāng)時(shí)，被殺掉了不少，能逃出來的，只有我們這些人了?！?/br>
    周雁山被簇?fù)碇谀侨旱V工中間，低聲說道。

    “你們怎么逃出來的？”

    “被一個(gè)jiejie救了。她說，她叫關(guān)聽雨?！?/br>
    “少見，關(guān)姐竟然會網(wǎng)開一面?！辈窠B軒不敢置信，“她辦案那么認(rèn)真，會救一群破壞秩序的罪犯？”

    “罪犯？！你說誰是罪犯？！是剝削我們勞動不給工錢的長官？還是枉顧我們?nèi)松戆踩珡?qiáng)迫我們下礦勞動的長官？”

    周雁山本來平復(fù)下的心情被柴少爺兩個(gè)字重新點(diǎn)燃，她一巴掌甩了過去，柴紹軒沒反應(yīng)過來，呆呆地捂著火辣辣的側(cè)臉。

    他被打臉了？

    還是被一個(gè)沒進(jìn)化的小妞打的？！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手臂肌rou都蹦起來了，肩膀卻被溫涼方宸一左一右壓住，夏旦從背后勒住他的腰帶，暴走的狗子就這樣被按在了地上，無能怒號：“放開我，我要跟她決一死戰(zhàn)...”

    “你接著說?！狈藉氛f。

    周雁山點(diǎn)點(diǎn)頭，壓了壓哽咽，繼續(xù)說道：“關(guān)長官說，她救我們并不是沒有條件的。她懷疑，礦上有人一直挑動礦工之間的對立，否則，這些年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出現(xiàn)礦場暴動。她放我們走，是因?yàn)槲覀兪煜さV上的一切，想讓我們替她查出內(nèi)jian。她只給我們?nèi)臁Ｈ旌?，如果查出來了，就派人帶我們徹底離開礦場，以新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如果沒能做到...”

    提到‘三天’時(shí)，眾人的表情明顯一變，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周雁山也咽了咽喉嚨，苦笑著說：“我相信，如果我們沒能在三天內(nèi)找出內(nèi)jian，關(guān)長官一定會殺了我們?！?/br>
    柴紹軒和方宸見識過關(guān)聽雨的手段。

    為人雖然不失豪爽善良，可面對犯罪，卻也不容情面。

    “所以，我們這一心急，不小心綁錯(cuò)人了。不好意思啊?！?/br>
    攻擊性很強(qiáng)的女人第一次露出了羞慚的表情，轉(zhuǎn)瞬即逝，宛若花開一瞬。

    柴少爺蠢蠢欲動的拳頭到底還是沒丟出去，轉(zhuǎn)而撓了撓頭。

    “行吧，小爺...大人不記小人過?！?/br>
    周雁山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愚蠢的柴少爺，后者立刻岔開話題：“那個(gè)，咳，那內(nèi)jian為什么要這么做啊？制造礦場內(nèi)部沖突對他有什么好處嗎？”

    周雁山冷哼著不說話，而她身后滿面風(fēng)霜的老人緩緩開口，聲音沉重。

    “每次出了事故，上面就會新派一些人過來管轄；每次死一些人，礦上的守備就會更強(qiáng)一些，我們的工作時(shí)間就會更長一些?！?/br>
    他沒有說得很明白，可所有人都聽懂了。

    又要合理、又要壓榨，好人壞人都讓他們做了。

    “既然如此，那你們?yōu)槭裁催€要聽別人的慫恿，去葉部長的講座鬧事？”方宸問。

    “累死、餓死、被殺死，怎么都是死。沒有路的時(shí)候，怎么走都是路。能喊出來，總比被悶死強(qiáng)?！?/br>
    老人頓了頓，視線劃過衣衫襤褸、面容憔悴的眾人，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我本來是這樣想的。但我現(xiàn)在只后悔，如果當(dāng)初，我沒有帶大家入礦就好了。”

    “老班長，你別這么說?！痹趫龅谋娙似咦彀松嗟匕参恐?/br>
    溫涼忽得抬眸，問道：“你是軍人？”

    “是?！?/br>
    老人應(yīng)‘是’的時(shí)候，精氣神仿佛被吊了起來，垂暮的臉上也喚醒了幾分神采。

    “我是第一批入伍的哨兵，后來因?yàn)檫M(jìn)化程度低、身體也差，被迫跟著老戰(zhàn)友們退了下來。我們有補(bǔ)貼，但是親友孩子都沒有補(bǔ)貼，他們沒辦法拿到進(jìn)化塔的進(jìn)化名額，我就想著，不如帶著他們一起入礦。當(dāng)年，下礦挖鐵磁體還是一份人人欣羨的工作，工資高、待遇好。但現(xiàn)在...”

    老人看了看自己滿是老繭和傷痕的雙手，無奈地?fù)u了搖頭。

    周雁山紅著眼睛輕聲說。

    “安爺爺，不怪你。如果沒有你，我們早就被天災(zāi)和流人強(qiáng)盜殺掉了。礦上生活再苦，至少我們還活著，對嗎？”

    一時(shí)間，低啜聲慢慢地響了起來，壓抑的氣氛無聲地蔓延開，宛若沉默的洪流。

    夏旦眼睛紅通通的，雙手交替著抹眼淚，柴紹軒掙脫束縛，沖到她們面前，呆了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出幾句話：“關(guān)姐不是說，辦成了事兒就答應(yīng)給你們自由么？！你們哭個(gè)屁啊！內(nèi)jian是吧？！那個(gè)，我們來幫你們找！”

    周雁山抬頭，水光晶瑩的眼睛里藏了一絲不信任。

    “你，幫我們？”

    “我們四個(gè)人，很厲害。找個(gè)內(nèi)jian，易如反掌?！辈窠B軒放完大話，有點(diǎn)心虛地回看方宸，“...白臉狐貍，你幫我說句話啊?！?/br>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都凝聚向方宸，惶恐而期待，仿佛將最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這個(gè)清秀的年輕人身上。

    方宸終于開口。

    “你們今天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查到了什么消息么？”

    方宸一下子問到了重點(diǎn)，周雁山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信任。

    “嗯。有人給我們留了言?！敝苎闵侥贸鲆粡埌櫚櫚桶偷募垪l，“上面寫，這幾天不安全，有人要炸礦場周邊，制造混亂?！?/br>
    方宸皺眉：“炸哪兒？”

    周雁山指了指腳下。

    “就這兒?！?/br>
    四人：“……”

    真是好巧哦。

    柴紹軒腦中忽得靈光一現(xiàn)，想起了某個(gè)奇奇怪怪的變電箱。他白著臉看向方宸，而后者明顯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溫涼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磁場波動，指尖在空中微微一捻，眼眸一彎，指了指門外，懶懶散散地笑了笑。

    “哦，沒事。還有十五秒。”

    這句話的前后邏輯太過彪悍，眾人還沒能理解‘還有十五秒’和‘沒事’之間的關(guān)系，柴紹軒卻火燒屁股地躥了起來，扯著夏旦就往外跑，邊跑邊撕心裂肺地喊：“走?。?！馬上要炸了！??！就剩十五秒了?。÷牪欢挘?！”

    十幾個(gè)老弱病殘這才恍然大悟。他們立刻腳底冒煙地往外逃，連滾帶爬，手腳并用，瘦弱的幾人卡在了門框，一個(gè)接一個(gè)撲靈撲靈地往外掉。柴紹軒趁機(jī)拎著他們的衣領(lǐng)向外一丟，眾人滑了一個(gè)完美的拋物線，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落地的悶響與身后掩體驚天的爆炸聲同時(shí)響起。

    爆裂的火光和灼燙的熱浪席卷了一切，黑煙沖破云霄，筆直聳立，恐怕在幾公里外都能看見火色余燼。

    柴紹軒撲了撲滿臉的煙塵，立刻起身清點(diǎn)人頭，發(fā)現(xiàn)少了方宸和溫涼。他急了，焦灼地回身望向那廢墟殘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