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包上了車廂，果然就看到黎妙語和李婉儀已經(jīng)找到了座位，葦慶凡也果然的就在學(xué)校最漂亮的這兩個女生身邊，并且已經(jīng)放好了書包，要挨著兩個女生坐下來了。

    顧成宇努力壓制住自己內(nèi)心的怒火，但表情仍然控制不住的顯得十分嚴(yán)肅，徑自走到葦慶凡面前，表情嚴(yán)肅地道：“同學(xué)，這是我的位置，麻煩你到你的位置上去?！?/br>
    這里并非始發(fā)站，車上本就有不少人，以及剛剛在源縣站上來的人，坐在位置上的，正在找的，都紛紛轉(zhuǎn)頭看過來。

    同行的學(xué)生們表情有些驚訝，但都沒說什么，兩個老師跟在最后，看到這一幕，也沒立即干涉。

    葦慶凡很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來道：“學(xué)長你看錯了吧，這里是我的位置?！?/br>
    “你……你自己看！”

    顧成宇幾乎忍不住爆粗口，好在反應(yīng)了過來，換成了比較文雅的表達(dá)，同時拿著自己的車票放到葦慶凡面前。

    葦慶凡低頭看了一眼，伸手指了一下隔著過道的雙人座，笑道：“學(xué)長你是15號，在這邊。”

    顧成宇愣了一下，然后去看車壁上的座位排列，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三人座居然是16、17、18，而不是正常的15、16、17。

    見周圍的人都盯著自己看，表情似乎都充滿了嘲笑，他覺得自己渾身血液上涌，臉“騰”的一下就燒了起來。

    第58章 太陽

    人在進(jìn)入某種強(qiáng)烈情緒的時候，不論是愉悅、憤怒還是懵逼，大腦過于專注對此刻情緒的感知，都會失去對周圍環(huán)境包括時間的準(zhǔn)確感知能力。

    此時的顧成宇就是如此，在完全懵逼和巨大的尷尬、羞恥之中，他覺得一秒鐘都像是一節(jié)課那么漫長。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局面，一貫的驕傲和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羞恥感都足以令他頭腦幾乎空白，何況周圍還有那么多人。

    眾目睽睽??！

    他幾乎下意識的就想結(jié)束眼前的局面，哪怕是灰溜溜的躲開也好。

    但是，當(dāng)他看到葦慶凡帶著笑意的眼神的時候，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努力地讓自己的雙腳在地板上站穩(wěn)，盯著葦慶凡追問道：“就算這里是18號，這也不是你的座位……”

    葦慶凡將自己的車票展示了出來，并晃了晃，“學(xué)長看清楚了沒？”

    顧成宇有一些輕微近視，加上此時頭腦空白，一時看不清楚，他強(qiáng)忍著巨大的羞恥和尷尬，低下頭認(rèn)真的檢查車票，努力的在車票上面找到了座位數(shù)字，發(fā)現(xiàn)居然真的是18號。

    原地又懵了兩秒之后，他沒敢再去看李婉儀的眼神，也沒敢看別人，覺得自己的臉皮、耳朵，乃至于脖子都在發(fā)燒，努力的擠出笑容道：“那我記錯了……”

    說完之后，他不敢再停留，走到過道另一邊，確認(rèn)了這里是15號之后，才解下書包，低著頭坐了下來。

    帶隊的男老師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表情顯得有點(diǎn)不滿，看了眼葦慶凡，不過也沒說什么，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他叫唐晨，是顧成宇的舅舅，從他的角度來看，葦慶凡的處理并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敵意，顧成宇的尷尬處境更多是由于他本人的行為導(dǎo)致的。

    但唐晨當(dāng)老師多年，且主要精力都放在政務(wù)上，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有的，早就看出外甥跟這個男生有點(diǎn)不大對付了。

    那么葦慶凡明明有更柔和的處理方式，卻選擇這樣沒啥關(guān)系、但更生硬的方式應(yīng)對，是什么居心就不問可知了。

    在場的學(xué)生不少都知道他是顧成宇的親戚，而作為領(lǐng)隊老師，唐晨還是要些臉面的，自然不能為這點(diǎn)小事就急吼吼的去向葦慶凡找茬。

    當(dāng)老師的，穿小鞋的機(jī)會多的是。

    葦慶凡拿的是18號車票，不過坐的位置是16號，這里靠過道，靠窗的位置李婉儀坐了，黎妙語坐在中間。

    在三人的對面是一對六旬左右的老夫妻，帶著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小女孩，應(yīng)該是孫女，三人看起來像是農(nóng)村家庭出身，三人穿的都是手工布鞋，老婦人衣服上還有一塊補(bǔ)丁。

    小女孩正趴在爺爺?shù)耐壬纤X，老夫妻倆人都沒說話，不時打量著葦慶凡三人——主要是打量黎妙語和李婉儀。

    雙方共用的中間小桌子上，放有一個系上的紅色塑料袋，旁邊有一桶吃過的泡面，里面所剩不多的殘湯都已經(jīng)冷掉，旁邊的小鐵盤里有些炒花生的殼及三四個糖果、火腿腸的包裝紙。

    這爺孫三人應(yīng)該是昨晚就上車了，是長途。

    似乎發(fā)現(xiàn)了葦慶凡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老婦人忽然站了起來，手腳麻利的將桌子上的垃圾整理了一下，果皮包裝紙都直接放進(jìn)了紅色的大塑料袋里面，泡面桶大概不好收就沒動。

    那個紅色塑料袋打開的時候，能看到里面的東西，一袋透明塑料袋包裝的餅、烙饃之類的東西、一袋腌蘿卜絲和腌辣椒，另外還有一包火腿腸、一袋像是散裝稱的餅干、一些糖果。

    正這時，有乘務(wù)員拎著大垃圾袋走過來收垃圾，老婦人于是喊了一聲，把垃圾放都丟了進(jìn)去，隨后從衣兜里拿出一個手帕，去擦拭桌子、盤子上的污跡。

    “大娘，不用?！?/br>
    李婉儀見那帕子是干凈的，怕弄臟了，趕緊阻止，黎妙語則已拿出了小包紙巾，抽出一張。

    她已經(jīng)有意識的加快動作，但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顯然并不講究效率，連著急時抽出紙巾的動作也是從容優(yōu)雅美觀的。

    李婉儀注意到了，于是迅速從她手里搶過紙巾，去搶著擦拭桌子。

    老婦人見這兩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娃幫忙擦桌子，似乎有些慌張，先擺了擺手，見李婉儀已經(jīng)幫忙擦拭了，才忙開口說道：“我來弄我來弄……”

    她說話又急又快，又是完全的鄉(xiāng)音，似乎是西北方向的言語，好在北方地區(qū)方言差距不大，勉強(qiáng)可以聽懂她的意思。

    李婉儀見她那手帕上沾了泡面的湯汁，有點(diǎn)過意不去，趕緊幫著把桌子和盤子都擦拭干凈。

    老婦人見都干凈了，才向面前的三個學(xué)生模樣的年輕人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將手帕窩成一團(tuán)塞進(jìn)了衣兜，又坐了回去。

    老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原本是靜靜的看著，等老伴坐了回去之后，就又將目光投向了車窗外。

    葦慶凡仍掛著耳機(jī)在聽歌，也是從頭到尾靜靜坐著，沒有說話，也沒參與。

    李婉儀將那張紙巾折了起來，擦了擦手指，隨后放進(jìn)盤子里面，重新坐好，轉(zhuǎn)頭看看黎妙語，黎妙語也看看她。

    接著兩人移開目光，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了躺在爺爺腿上睡覺的那個小女孩。

    “你要不要睡覺？”

    李婉儀低聲笑道，“我可以借肩膀給你，腿也行?！?/br>
    她聲音不大，但正在聽歌的葦慶凡似乎還是聽見了，迅速摘下耳機(jī)，疑惑地問道：“什么？”

    “沒你的事！”

    李婉儀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聽你的歌去吧?！?/br>
    黎妙語也轉(zhuǎn)過頭，沒有什么氣勢的悄悄瞪了他一眼，懷疑他是故意的，不然怎么之前什么都聽不見，忽然一下子就聽見了？

    “哦……”

    葦慶凡從善如流，重新戴上耳機(jī)聽歌去了。

    車廂里面并不安靜，但在有限的嘈雜里面，也并沒有誰很大聲的喧鬧，反而因?yàn)檫@種嘈雜的陌生的環(huán)境而形成了某種程度上比較私密的空間。

    李婉儀似乎忘記了剛剛的尷尬，與黎妙語低聲聊天。

    過了一會兒，對面睡覺的那個小女孩翻了個身，似乎含糊的咕噥了一句什么，老婦人俯身去問，小女孩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沒回答。

    大概睡的不舒服，她再次翻了翻身，面朝著葦慶凡他們，隨后閉上了眼睛，但很快就又迷糊的睜開了，還不大清醒的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對面的兩個漂亮jiejie看。

    黎妙語和李婉儀都注意到了她，李婉儀朝她露出個笑容，小姑娘見被人家發(fā)現(xiàn)了，有點(diǎn)害羞的捂了一下臉，隨后又把手放開，去看葦慶凡。

    然后，她就一直看葦慶凡。

    葦慶凡也注意到了，暗暗琢磨著帥哥的吸引力果然還是比美女更大，不過很快發(fā)現(xiàn)人家盯著看的似乎是自己戴著的耳機(jī)。

    為了驗(yàn)證這件事情，他將耳機(jī)摘下，隨后把ipod還給了黎妙語。

    終于發(fā)現(xiàn)，小姑娘盯著看的果然不是自己。

    黎妙語正要把ipod收起來，見小姑娘一直盯著看，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道：“你要聽嗎？”

    小姑娘似乎被嚇到，迅速坐了起來，同時搖著小手和腦袋。

    老婦人也忙道：“她小孩子，你收好，你收好……”

    黎妙語笑了一下，也沒再說什么，她的背包放在了行李架上，于是將ipod放進(jìn)衣兜里面，卻見那個小姑娘的眼睛還一眨不眨的盯著看，烏溜溜的眼睛里有一種充滿了童真的好奇、渴望和畏怯。

    她遲疑了一下，隨后將ipod拿了出來，打開音樂，又放回口袋里面，一只耳機(jī)放進(jìn)自己耳朵里面，另一只用手拿著，離開座位，蹲在了兩排座位中間的狹窄空間里面，舉起另一只耳機(jī)，向那個還在盯著看的小姑娘笑道：“來，我陪你一起聽?！?/br>
    “不用不用，你不要管她……”

    似乎是腿腳被孫女壓麻了的老人原本在悄悄活動身體，此時也趕緊出聲阻止，老婦人同樣著急，像是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推黎妙語，又在伸手后趕緊縮了回去，說著又急又快的鄉(xiāng)音勸阻。

    葦慶凡笑道：“大爺，大娘，沒事的。”

    小姑娘大概覺得這個漂亮jiejie很溫和可親，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黎妙語看，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靠了過去。

    黎妙語于是蹲在她面前，笑著將那只耳機(jī)塞進(jìn)她耳朵里面，小聲問：“能不能聽清楚？”

    小姑娘烏溜溜的眼睛眨動著，明顯還有些畏怯，又夾著些興奮和歡喜，用力的朝她點(diǎn)了頭，點(diǎn)了兩三下。

    黎妙語又朝她露出個笑容。

    兩個老人有些不安的重新坐回去，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繼續(xù)盯著孫女看，似乎生怕一個沒注意到小姑娘就會闖出禍來。

    在旁邊一直看著的葦慶凡第一次發(fā)現(xiàn)，黎妙語笑起來的時候頰上會有個淺淺的梨渦，大概以前笑得太淺，他都沒發(fā)現(xiàn)過。

    他們這一側(cè)并無陽光，但當(dāng)她笑起來的時候，似乎天上的陽光都已經(jīng)不重要，有她就足夠了。

    葦慶凡坐在旁邊，心里面悄悄得瑟著自己的眼光和福氣，隨后發(fā)覺李婉儀在看自己，于是迎著學(xué)姐露出個笑臉。

    黎妙語可以當(dāng)自己的太陽，自己自然也可以當(dāng)別人的太陽。

    李婉儀回了太陽一個白眼。

    葦慶凡撇撇嘴，見黎妙語還蹲著，提醒道：“就算歌再好聽，你也不用一直蹲著吧？坐著一樣可以聽?！?/br>
    “來?！?/br>
    黎妙語笑著攬著小姑娘回到自己座位上，李婉儀往旁邊讓了些空位，黎妙語便擁著小姑娘一起擠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也朝葦慶凡回了個白眼。

    第59章 你的名字

    “你多大啦？”

    “……十三?！?/br>
    “幾年級？”

    “初一?！?/br>
    “你家在哪里？”

    “……白水?！?/br>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火車拖著長長的身軀奮力往融入天際的軌道盡頭行駛，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咣當(dāng)”“咣當(dāng)”的響聲。

    車廂里面，李婉儀正在跟小女孩閑聊，聽完她的回答之后，卻有些迷糊，轉(zhuǎn)頭看看黎妙語，黎妙語顯然也不知道這個地方，于是又轉(zhuǎn)頭看葦慶凡。

    葦慶凡有了被依靠的感覺，咳嗽一聲，又問小姑娘：“白水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