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塘清澈見底，可以清楚地看見程定坤的倒影隨著他的動作不停的消散又重聚。

    程定坤盯著水里面的影子，眉心越皺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雖然他其實(shí)看不清楚， 但他總覺得自己已經(jīng)看見了他的腦袋里有無數(shù)的虱子在到處爬的場景。

    程定坤越想越煩躁，一臉不爽地將肥皂丟在水里，打散了水中的倒影。

    徐如月恰好在不遠(yuǎn)處的邊上清洗剛剛收拾出來的一些臟衣裳還有家具家用， 本來她見程定坤一直在浪費(fèi)肥皂洗手就忍不住皺眉， 現(xiàn)在見他居然還敢把肥皂丟水里，徐如月頓時怒不可遏， 把手上的棒槌往石頭上一敲，砸的石頭“咣當(dāng)”一聲。

    徐如月的手也被震的發(fā)麻。

    她甩了甩手，又重新握起棒槌，指著程定坤，大著嗓門沖著程定坤喊道：“臭小子，你干啥呢？誰讓你把肥皂給丟水里的？你知不知道這東西有多貴，你個小混蛋，你趕緊把肥皂給我撈起來，不然我走過去敲死你！”

    程定坤被徐如月一嗓子喊回神。

    他抬頭就看見徐如月握著棒槌，一臉怒氣指著他的模樣。

    程定坤深吸了一口氣，崩潰的大腦逐漸恢復(fù)冷靜，也想起如今這個家很窮的事實(shí)。

    程定坤抿著唇跳到了水里，把剛剛丟到水中的肥皂撈了出來。

    徐如月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但依舊沒忍住沖著程定坤吼道：“趕緊把肥皂給我拿家去，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你知不知道這一小塊東西有多貴，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這樣浪費(fèi)，我非抽你不可?！?/br>
    程定坤閉了閉眼，在徐如月的怒視中拿著肥皂可憐巴巴地往回走。

    直到看不見程定坤的身影了，徐如月又小聲嘀咕了句“臭小子，成天就知道禍害東西”后才重新投入工作當(dāng)中。

    倒是程建功覺得程定坤這樣肯定有原因，他有些好奇，正好也忙的差不多了，便跟在了程定坤的身后。

    這一小一大走進(jìn)屋里的時候，葉美云剛剛把自己的大辮子剪掉，程靜淞正站在凳子上，手里拿著刮刀，小心翼翼地幫葉美云剃頭發(fā)。

    程斯年則靠在距離兩人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一會兒看看已經(jīng)半禿的葉美云，一會兒看看地上那一堆頭發(fā)，臉色慘白。

    程建功同樣見到了光頭的程靜淞以及快要光頭的葉美云，他沒忍住挑眉，走過來好奇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又抬手在程靜淞光溜溜的腦袋上彈了一下，笑道：“這是哪里來的小光頭，腦袋還挺圓?！?/br>
    說著，沒忍住在程靜淞的光頭上揉了揉，覺得手感十分的好，臉上的笑容也越發(fā)的溫柔。

    程靜淞被程建功揉的亂晃，好幾次差點(diǎn)摔倒又被程建功提溜著領(lǐng)子站穩(wěn)。

    程靜淞氣鼓鼓，又想到程建功之前也總故意欺負(fù)她的事情，心里的惡趣味陡升。

    她撩開葉美云頭上另一半沒有剃掉的頭發(fā)，讓他看里面或是聚堆或是爬行的虱子，笑瞇瞇道：“爸爸你看，mama頭上的虱子，是不是很多？”

    同樣是從前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的程建功也被迫第一時間回憶起了原主腦海里有關(guān)虱子的記憶。

    程建功被刺激的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好幾步，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當(dāng)自己的頭上沒有虱子后，程靜淞就算看著別人頭上有虱子，反應(yīng)也好受多了。

    她笑瞇瞇地看著程建功被惡心后的樣子，又故意壞兮兮地補(bǔ)充道：“爸爸，你的頭上肯定也有很多這樣的虱子。它們有的三三兩兩聚堆趴在你的發(fā)根處吸血，有的把你的頭當(dāng)作游樂場，在你白色的頭皮里面亂竄游玩，還有的在你的頭發(fā)上面產(chǎn)下白色的小蟣子，然后那些蟣子又在你的頭上孵化，接著學(xué)著它們的祖宗繼續(xù)吸血游玩和下蟣子，一夜能孵化好幾代，這樣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程建功的頭皮陡然癢了起來。

    好不容易因?yàn)槌探üσ彩芰舜碳ざ鴮Ρ扔X得好受了些的程定坤又被惡心到了。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程建功的頭上，恰好看見有個黑色的大虱子爬出來。

    程定坤呼吸一窒，快速地撇開眼睛卻又正好看見葉美云剪掉的那堆頭發(fā)里面也有不少虱子在到處爬，甚至都有爬出來的。

    程定坤實(shí)在受不了了，手里的肥皂也被他捏斷。

    要不是他想起來徐如月之前罵他的話，他差點(diǎn)又把這些肥皂扔出去。

    程定坤把肥皂放好，狠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走回來盯著程靜淞光亮卻很干凈的腦袋道：“我也要剃頭，現(xiàn)在！立刻！馬上！”

    反正這里也不是修真界，不會有人知道他堂堂道宗弟子剃光頭的事，他現(xiàn)在唯一想的就是自己的腦袋上面沒有這些惡心的虱子。

    程建功這會兒也回過神了。

    他的眼神比程定坤更利，看的也更清楚。

    他帶入自己的腦袋上爬滿虱子的場面，再也繃不住平時總是掛笑的臉。

    程建功皺著眉深呼吸了一下，盯著程靜淞狡黠的笑臉，壓著嗓子咬牙道：“三丫頭，你可真會氣人！”

    程靜淞攤手道：“爸爸，我是實(shí)話實(shí)說，你的頭上難道沒有虱子嗎？你頭上的虱子難道不會吸血和到處爬以及下蟣子嗎？”

    頭上有虱子并且會吸血和到處爬以及會下蟣子的程建功：“……”

    一邊早就崩潰的不行的程定坤見程靜淞居然還有心情說話，連忙催促道：“三丫頭，你快點(diǎn)行不行？”

    然后又瞪向程建功道：“你能不能閉嘴！”

    程靜淞：“……”

    程建功：“……”

    吸了口氣，程建功道：“我也要剃頭?！?/br>
    程定坤瞥他，沒好氣道：“我先來的！”

    程建功心里正惡心，也沒和程定坤爭什么，反正早晚的差別也沒多久。

    大不了他多忍會兒，反正看程定坤的樣子肯定比他更早知道虱子的事。

    程靜淞見狀就對著程建功道：“爸爸，要不你來幫mama剃頭吧，我的手不穩(wěn)，剃的慢。”

    程建功：“……”

    程建功看著程靜淞遞過來了刮刀，覺得那是自己生命里不可承受的重量。

    哪怕以前被人追殺，都沒有此刻讓他緊張。

    “不用……”

    程建功開口想拒絕，但已經(jīng)感受到光頭的好處的葉美云恰好也有些著急，就頂著半禿的腦袋看過來，催促道：“你快點(diǎn)，別磨蹭時間?！?/br>
    程建功深吸了一口氣，“就非要我嗎？”

    葉美云沒好氣道：“他們都太小了，動作慢，你快點(diǎn)，別磨蹭！”

    程靜淞還是非配合的點(diǎn)頭，“對啊，爸爸，你快點(diǎn)接著吧?！?/br>
    程建功：“……”

    程建功按住有些發(fā)抖的手，接過了程靜淞手上的刮刀。

    程建功催眠自己別多想，然后快速地把葉美云的頭發(fā)刮的一干二凈。

    他又立馬轉(zhuǎn)頭看向程定坤，程定坤看著凳子四周散落的頭發(fā)，開口問道：“能換個地方嗎？”

    程建功：“……”

    程建功低頭就看見了自己腳邊散落的頭發(fā)以及里面的虱子，默默地把凳子挪了個位置。

    程定坤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

    光頭后的葉美云摸了摸依舊有些癢但是沒那么糟心的腦袋，整個人rou眼可見地輕松了許多。

    她將那些碎頭發(fā)用掃帚掃在一起，抬手欲引雷卻又想起來不合適，便打算進(jìn)屋找火柴。

    而已經(jīng)卸下剃頭擔(dān)子的程靜淞早就跑到廚房把火柴拿了過來，恰如其分地遞給了葉美云。

    “mama，給?！?/br>
    葉美云瞬間心軟，沒忍住在程靜淞光溜溜的腦袋上揉了下，覺得她實(shí)在太貼心了。

    程靜淞知道葉美云喜歡她，膽子也比之前大了許多，對她道：“mama，你的手剛剛摸了你自己的腦袋還拿了掃帚?！?/br>
    葉美云：“……”

    葉美云學(xué)著程建功之前的樣子又在程靜淞光溜溜的腦袋上揉了好幾下，這才道：“你爸也揉了，他更臟，你頭上還有他留下的泥巴印子?！?/br>
    程靜淞：“……”

    “爸爸！你怎么總是這么壞！”程靜淞沒忍住瞪了程建功一眼，然后捂著自己的小腦袋蹬蹬蹬跑回屋里，準(zhǔn)備打水洗頭。

    正在給程定坤剃頭的程建功：“……”

    程建功也沒忍住瞪葉美云，沒好氣道：“她頭上哪有泥巴印子？”

    “我騙她的?！?/br>
    葉美云從火柴盒里抽出一只火柴在側(cè)邊蹭著，又將燃著的火柴丟進(jìn)那堆爬滿虱子的頭發(fā)中，頭發(fā)遇火就著，暖黃色的火光將葉美云特別坦然的臉照耀的一清二楚。

    程建功卻被葉美云這個樣子氣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只有正在被程建功剃頭的程定坤悄然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雖然他不想頭上爬滿虱子，但也不想剃完頭后滿腦袋的泥巴印子啊。

    地上的頭發(fā)越燒越旺，焦臭味兒充斥著整個空間。

    等到程靜淞重新把自己的腦袋洗干凈后，地上的頭發(fā)也燒的差不多了，而程定坤的頭發(fā)也剃的差不多了。

    程靜淞看向獨(dú)自一人在邊上的程斯年，走過去戳了她一下。

    程斯年回神，幾次張嘴但看著程靜淞光溜溜的腦袋，怎么也開不了口。

    程靜淞卻沒管她，主動問道：“大家都剃頭了，你要剃嗎？”

    程斯年下意識攥緊了手。

    她想到了自小被教導(dǎo)的“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實(shí)在說不出剃頭的話，可又想到自己滿腦袋的虱子，又忍不住惡心的慌。

    兩個念頭在她腦海中天人交戰(zhàn)，一會兒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一會兒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

    眼看著程定坤也成了光頭，現(xiàn)在換成了葉美云給程建功剃頭，程斯年實(shí)在沒忍住小聲問道：“一定要剃頭嗎？”

    程靜淞想到以前讀書的時候聽老師說過古代人，尤其是魏晉時期特別流行過捉虱子和吃虱子的時尚，也猶記得王安石、曹子建這樣的著名人物也喜歡捉虱子和吃虱子，覺得自己剛剛問程斯年要不要剃頭好像有點(diǎn)想當(dāng)然了。

    萬一程斯年這個正兒八經(jīng)古代人的想法和他們不一樣呢。

    程靜淞雖然接受不了捉虱子這種流行時尚，更沒辦法接受吃虱子這種事，但她表示尊重以及……不理解。

    程靜淞稍稍離了程斯年兩步后，才繼續(xù)解釋說：“也沒說要你必須剃頭，這要看你怎么看待身上長虱子這種事，你要是不在乎頭上有虱子的話，想怎樣都可以，沒事兒捉著玩也可以，就是吃也行。”

    頓了頓，程靜淞原本還想再提一句“虱子會傳染，等到她頭發(fā)長出來后，她可能就不會太靠近程斯年了”這樣的話，畢竟她以前也曾經(jīng)因?yàn)楹屯瑢W(xué)一起玩的時候沒注意頭碰頭就被傳染了一頭的虱子，但程靜淞又想到等她的頭發(fā)長出來了，家里的房子肯定也蓋好了，只要她平時注意不和程斯年一起睡，或者挨的太近，應(yīng)該就不會傳染，她也就消了多嘴的心思。

    就是程斯年如果真的有捉虱子和吃虱子的習(xí)慣，程靜淞覺得自己以后恐怕真的沒辦法正視她了。

    她光是想想那個場面，就特別想吐。

    程斯年不知道程靜淞心里這會兒已經(jīng)想了這么多，甚至已經(jīng)生出了以后遠(yuǎn)著她的念頭，她和邊上程建功他們?nèi)齻€一樣被程靜淞剛剛的一番話給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