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正義想，姜揚治還是得小心點。

    滕信暉主動?把身份證抵押給?姜揚治，今晚先回?家了，明天再去?派出?所?。

    他們想去?接滕窈想，仲正義進到房間一看，發(fā)現(xiàn)大?女生和小女生都睡著了，也就作罷。

    滕信暉聽完愣了一下。仲正義擔(dān)心他以為自己扣押他meimei，剛想解釋，他就開口了。滕信暉說：“她比我這個哥哥優(yōu)秀得多?！?/br>
    這群可?怕的客人終于?離開了，仿佛手上帶鉤子的殺人魔噩夢也消散。仲正義和路滿卓一邊鎖上門窗，一邊分享剛才的事情經(jīng)過。最后，兩人一同松了一口氣。

    路滿卓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房子再值錢，也不能這樣啊?！?/br>
    仲正義筋疲力?盡，有氣無力?地向他擺擺手：“我去?洗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br>
    她洗了個澡，里里外外，用香波洗過全身，換上睡衣，坐到床上。今天的床可?真夠滿當(dāng)，滕窈想睡得好香。不管多么成?熟的孩子，睡著了也是一副無害相。仲正義拿起手機，看到姜揚治發(fā)來消息。他問：“要回?去?了咩？”

    按照計劃，這幾?天是要走了。仲正義回?復(fù)：“是的咩。”

    手機另一端，姜揚治也才洗過澡，洗左手時想拆夾板，疼得要命，又還是覺得別作死了。他看到仲正義的來信，掐著自己脖子嘔了一嗓子，笑得好開心，吐槽“裝什么可?愛”，用右手打字：“會想你的嚶。”

    女生臥室里，仲正義翻了個白眼，笑容堆滿嘴角：“我也想你嚶?！?/br>
    才發(fā)過去?，她就聽到隔壁隔壁房間傳來一聲悶響。

    是姜揚治走路時犯傻，膝蓋撞到桌角，痛得在地上打了個滾。他回?復(fù)：“你故意的吧？”

    “你才是咧！rou麻死了?！敝僬x坐在床上，房間只開了一盞夜燈。她靠在床頭?，眉開眼笑地打字。

    “洗完澡了？”

    “嗯?！?/br>
    “熱水怎么樣？”

    “很?好。給?你五顆星。你家的洗發(fā)水很?不錯，我喜歡。”

    “感謝客官。我們會致力?為您提供最好的服務(wù)。”

    氣泡一來一往，戀心不動?聲色地積累壯大?。

    不由自主流露笑容，這本該是真心的鐵證，可?是，單純荷爾蒙作祟也不一定。

    仲正義發(fā)消息說：“你現(xiàn)在干嘛呢？”

    他那邊沒有輸入中。

    她切換界面，想看看朋友圈，才退出?去?，他就發(fā)來了。她立刻放下本來要做的事，點進去?看。姜揚治發(fā)來照片，是他摔倒后索性躺在地板上的照片。重力?使然，頭?發(fā)像外星人似的豎起，他露出?眼睛，搞怪地瞪大?。

    這個人，真會發(fā)揮自己帥哥的特?權(quán)。仲正義笑起來。

    越過墻壁和墻壁，另一側(cè)的臥室里，姜揚治已經(jīng)站起來了。手機在床頭?充電，發(fā)出?消息提醒音，他馬上滑行過去?看。

    仲正義發(fā)來了剛拍的自拍。她坐在床頭?，是素顏，把洗澡打濕的劉海掀上去?，露出?額頭?，也做了搞怪的表情。仲正義問：“你覺得我有劉海好看，還是沒有好看？”

    看著那張照片，姜揚治沉默了。

    女生臥室里，仲正義遲遲沒收到回?信。她沒擔(dān)憂自己越界，只是想，嚇到他了？他不會有傷心額頭?綜合癥吧？可?她游泳時也露出?來了啊。

    其實，姜揚治沒有傷心，只是站在原地而已。這是他收到的第一張仲正義的照片。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這地步了?？?是，他是怎么走到這一步來的來著？他的規(guī)劃可?不是這樣。

    他只是想旁觀仲正義在這平庸生活里俗不可?耐的蠢態(tài)，稍微摻合一下，然后，戳破回?憶，向她揭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讓她陷入深淵，僅此而已。

    仲正義繼續(xù)擺弄手機，點開社交動?態(tài)，首頁有人分享了一首歌。

    在歌曲播放界面的截圖里，編曲、作曲和作詞中都有同一個名字。編曲是和別人合作，但外星藍人依舊排在第一位。

    放在從前，仲正義肯定會無視，可?在這個夏天過去?以后，她很?自然地點了進去?。

    聲音突然播放。旁邊還有人睡覺。好在她手疾眼快按了暫停，她們都沒醒。

    仲正義塞上藍牙耳機。

    是這首歌。他們之前在去?醫(yī)院的車上聽過，在食堂時提到外星藍人，朋友也哼起過。這首歌現(xiàn)在屬于?外星藍人作為poser參加的那個限定組合。

    沖擊耳膜的是重拍和電子音效令人陡然一驚，富有特?色的女聲引吭高歌，最開始的歌詞就是對某人的控訴，強烈的情緒難以忽視。這首歌所?唱的，是要把某人毀掉的心情。而且——是將創(chuàng)造“我”和甩開“我”的“你”毀掉。

    也難怪聽到這首歌的人都說是外星藍人寫給?前女友的了。

    副歌部分的歌詞是“why don't you shoot shoot shoot”。仲正義突然懂了，她好像在視頻推薦里刷到過這個舞臺。有一段時間，這旋律在網(wǎng)上相當(dāng)有名。演出?表演，獨自站在舞臺中央的歌手會做出?槍的手勢。短視頻平臺也是以這個做的簡易舞蹈。

    仲正義把它轉(zhuǎn)發(fā)給?姜揚治，然后說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

    “我才知道呢?！彼f，“現(xiàn)在的華語歌沒幾?首好聽。但你的很?不錯?！?/br>
    他回?復(fù)：“我寫的時候不是那個意思?！?/br>
    不是開槍？

    出?于?好奇心，仲正義在網(wǎng)上搜索了一下。shoot的漢語釋義還不少，她一個一個看過去?，在心里默念。

    射擊。發(fā)射。

    拍攝。

    沖。

    玩游戲。

    看到某個詞語時，仲正義本能地停頓了。

    因為熟悉。

    射門。踢向球門。

    這首歌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這一點是肯定的。所?以，仲正義只是從與自己無關(guān)的東西上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關(guān)于?綠茵場，關(guān)于?奔跑，關(guān)于?仲正義的十來歲。

    第29章

    是夏天, 天亮得很早。仲正義去院子外面慢跑，回?來后?熱得?不行?，換衣服太?麻煩, 這里衣服干得?也很快, 直接用院子里的噴頭稍微淋一淋。淋了一下, 她上樓，又還是換了一件衣服。

    滕信暉沒有連夜?jié)撎? 把身份證交給他們?yōu)榈囊簿褪潜ｋU。聽說他昨晚和父母又哭了一番，早晨起來還把家里的船擦了。這個人才快三十歲, 不到而立之年，什么都沒想, 勤勤懇懇地過了這么多年。

    這種勤勤懇懇并非他本意, 但是, 生活就這么過來了。

    他的父母抱著他哭泣。滕窈想也怯生生地走近，跟他道別。

    其實吧。

    姜揚治覺得?沒必要這么煽情。應(yīng)該沒那么嚴重。就那什么什么機關(guān)?的效率，那以平和為主的辦事風(fēng)格。外加他對鄰居一時沒防住的人性陰暗面無感，沒有趕盡殺絕的想法?。早去早回?，沒準拘留都免了, 下午就能回?來, 還能趕上晚飯。

    他看到仲正義, 小聲問她說：“就這樣處理，你覺得?夠了么？”

    仲正義還想問他呢，她是被推了，可人家想害的人可是他啊, 這個月都得?裝夾板的人也是他。兩?個受害人彼此彼此吧。她說：“你多當(dāng)心吧?！?/br>
    他們坐上車。滕信暉的爸爸、姜揚治都一起陪同去。季司駿也被告知在那見面。到時候一起回?來。

    仲正義、路滿卓和葉莎爾準備讓滕窈想當(dāng)導(dǎo)游, 一起去沖浪，也算是幫滕窈想轉(zhuǎn)移注意力。

    滕信暉看起來還是那么冷靜, 那么從?容。沒看到他上車，滕窈想就受不了了，轉(zhuǎn)身跑掉了。仲正義和朋友們目送他們走。

    “一路小心?！比~莎爾最近恐怖電影看得?太?多，有點擔(dān)心，怕發(fā)生什么父子合作殺人拋尸之類的惡性案件，湊到姜揚治旁邊提醒他，“路上跟我們打電話，開免提。知道嗎？”

    路滿卓也湊熱鬧，掏出手機，恨不得?手把手教?他：“你設(shè)置了緊急聯(lián)系人沒有？關(guān)?鍵時刻要報警！”

    姜揚治滿臉嫌棄，夸張地回?答：“你們說得?好嚇人啊，我都不敢去了！”

    他們?nèi)齻€人正鬧騰，仲正義只在不遠處站著。不經(jīng)意間，他就看向?了她。兩?個人靜悄悄地交換目光，姜揚治走過來。

    這里是沒有高樓大廈的小鎮(zhèn)。地面寬廣，矮小的民居密密麻麻。在高處，能看到那些重疊的彩色屋頂，展示出令人心曠神怡的圖景。天色還早，金色的太?陽光還沒灑落。他今天穿得?潦草，出門著急，頭發(fā)也濕著，讓她想起那天從?海里浮起來的樣子。

    剛剛在朋友那里活潑得?能跟他們開游樂場，到她面前，突然就換了姿態(tài)。都怪他，害她也沒法?自然地戳他背了。

    姜揚治說：“等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仲正義說：“跟我表白？”

    說出口的時候，她自己?一懵，他也愣住了。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沒事吧？！干嘛說這種晦氣話！”姜揚治抓住她的肩膀，把翻了個面，讓她背對他，自己?上車了。他坐進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快速關(guān)?上門。

    仲正義被迫轉(zhuǎn)了個身，也就因為這樣，她看向?遠處的天邊，發(fā)現(xiàn)太?陽升起來了。

    姜揚治坐在車里，不知為何?，小時候防空演練的記憶襲擊腦海。他很想抱住自己?的頭，彎下腰，以便保護自己?重要的器官和性命。心跳的感受太?突出了，這是身體不健康的表現(xiàn)。他翻出耳機，塞上，播放歌單，調(diào)大音量。姜揚治自我安慰，這也能挽救他的生命。

    路滿卓和葉莎爾準備走了，還要去找滕窈想。兩?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先?行?一步，漸漸走遠了。

    就要坐進車里，滕信暉忽然又停頓了。他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回?頭看向?仲正義。

    仲正義不明白什么情況。

    只見他朝她招招手。她有些猶豫，不過，前幾日的和睦相處刻在骨子里，這場合也談不上危險。她幾乎不受控地訕笑，走近幾步，他也靠過來。

    滕信暉對她說：“我早就聽?姜揚治說過你。”

    “??？”這是什么意思？是說她對姜揚治影響深遠嗎？她說，“哈哈，是嗎——”

    “你喜歡跳街舞。你以前踢足球。你參加過全運會。你說好會來夏鄉(xiāng)玩。他都跟我說了?！?/br>
    “……”仲正義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被困惑污染。

    “五年前?！彪艜熣f，“你們不是認識嗎？”

    仲正義看向?滕信暉。他也看著她，眼神寂靜無波，腳步卻往后?退。滕信暉轉(zhuǎn)身打開車門上了車。已經(jīng)坐在車里的人沒聽?到外面的對話，也沒關(guān)?心，滕信暉的父親正在發(fā)呆。副駕駛座上的姜揚治對外界發(fā)生什么渾然不覺。

    他的煩惱，他的夢想，他踏上這條路前后?的低俗和堅決，他的初戀，他度過的冰冷的夏天。這些事與仲正義息息相關(guān)?，她卻全都不知道。

    對姜揚治來說，這是五年來最好的夏天。因為有回?憶?？芍僬x站在原地，能感受到的只有風(fēng)和日出。

    第30章

    ·

    一大清早, 姜揚治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聽歌曲，門突然被?敲響了。他下床，走過去, 打開門, 就看到仲正義直直沖進來?, 聲音和畫面因沖撞而破碎。她好像說了句什么，但跑得太快, 人?都出現(xiàn)幻影了，姜揚治都沒看清她, 就只聽到廁所門被猛地關(guān)上。

    姜揚治都懵了，懵完有點樂。

    他走到廁所門口, 靠在毛玻璃的門上, 抱著手臂敲一敲：“你是夜觀天象, 算到我?屋的廁所下面有寶藏嗎？”

    仲正義坐在坐便器上，齜牙咧嘴道：“吃多了，肚子?疼。我那邊廁所門壞了，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