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為吾妻擇良婿/吾妻瀟瀟灑灑的那些年 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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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色的瓦頂,藻色琉璃瓦剪邊,瀟瀟煙雨中,此處是宮城里難得的一抹青碧。 西邊的制敕房里,幾位閣臣正在討論浙江呈上來的一份奏報(bào)。 近兩個月以來,浙東一帶倭寇猖獗,一小股倭寇登陸后竟得以長驅(qū)直入,接連在幾個府縣燒殺擄掠,如入無人之境。 浙江都司的都指揮使郭城患了急病,躺在床上近月余也不見好轉(zhuǎn),便上奏朝廷請求另派能臣以指揮軍民抵御倭寇。大景沿海一帶歷來為倭寇所擾,“惟浙江之最”,太子接到奏報(bào),關(guān)切非常,即命群臣舉薦接替郭城的人選。 首輔劉澶便讓其他幾位閣臣說說自己心中的人選。 幾人屬意的人選不一,但大多是舉薦的奏章里已經(jīng)提到的武將。更有甚者,黎項(xiàng)正把這幾人的優(yōu)勢、劣勢全都分析了一遍,末了卻不提他覺得誰更合適。劉澶覺得目前舉薦的幾個武將對倭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yàn)都較為欠缺,尤其水戰(zhàn)的經(jīng)驗(yàn)更是不足,便又看向許紹元。 “子恕,你覺得誰合適?” 許紹元原本坐在書案后靜靜地聽著,此時向劉澶欠了欠身:“學(xué)生以為,前任浙江都司的都指揮使段景隆御倭多年,又與浙江軍民彼此熟悉,應(yīng)能勝任?!?/br> 劉澶聽罷,垂了眼簾并不評論,坐在許紹元對面的趙鶴齡卻先開口。 “許大人說得是,不過段景隆不止是抵御倭寇的經(jīng)驗(yàn)豐富,他斂財(cái)貪墨的經(jīng)驗(yàn)也是豐富得很?!?/br> 他的口氣輕松,像開玩笑似的,一雙眼睛卻賊溜溜地盯著許紹元。 劉澶在一旁聽著,微微挑著嘴角,不置可否。 許紹元向趙鶴齡回了一笑:“趙大人所言甚是。不過倭寇來勢洶洶,若不及時挫其銳氣,必會禍及更多的州縣。值此危急關(guān)頭,保住百姓生計(jì)性命、捍衛(wèi)朝廷威儀才是頭等要務(wù),若是換個清廉卻無力抗倭之人接任,那朝廷和百姓的損失將數(shù)倍于段景隆所能貪墨的銀兩?!?/br> “許大人說得輕巧,他被免職之前,那些貪墨的糧餉莫不是百姓的血汗?”趙鶴齡變了臉色,口氣也兀然生硬起來。 許紹元笑意不減:“即便如此,朝廷也可派專人監(jiān)督其糧餉用途。不論如何,至少要先解了浙東的危機(jī)?!?/br> 屋外,雨滴細(xì)密,敲打著支窗。 制敕房里安靜了片刻。 趙鶴齡見劉大人仍不發(fā)一言,便還要再說,卻聽有人接連咳嗽了幾聲,壓過了他的聲音。 黎項(xiàng)正在眾人的注視下,撫著自己的前胸,站起身來。 “抱歉,抱歉,”他干著喉嚨道,“眾位先聊著,老夫去去就來。” 趙鶴齡看著他一步一咳嗽地出了制敕房,暗暗嘆了口氣。 他方才說到哪,都差點(diǎn)忘了。 劉澶此時才開口:“子恕,既然如此,你就寫個舉薦的折子吧?!?/br> 許紹元應(yīng)諾。趙鶴齡扁了扁嘴,把話咽了回去。 此時,門外有個小黃門來請?jiān)S紹元出去。待兩人離制敕房遠(yuǎn)了些,那小黃門才低聲告訴他黎閣老請他去茅廁外說句話。 許紹元只好隨他前去,卻被閃出來的黎項(xiàng)正一把拉?。骸八臓?,我看你們劉先生未必不知道段景隆合適,卻偏偏要讓你來提議......段景隆此人棘手,你還是當(dāng)心些?!?/br> 許紹元莞爾:“多謝黎大人提醒,只是晚輩新任吏部侍郎,我們楊尚書又臥病在床,此事晚輩怕是躲不開的?!?/br> 黎項(xiàng)正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是也是,是老夫多事了?!?/br> 他先前拒絕了許紹元給三兒子保媒,怕許紹元誤以為他還記恨他逼他寫折子的事,便打算趁此機(jī)會提醒一二。不過以許紹元的精明,自然用不著他提醒,他不過是做個順?biāo)饲?,維持關(guān)系罷了。 許紹元又謝過黎項(xiàng)正,這才往回走,還沒進(jìn)門卻又被另一個小黃門叫住。 “許大人,有位姓袁的公子在東華門外等著您,請您得了空出去說幾句?!?/br> 許紹元認(rèn)識的袁姓人家不多,便立時想到了文清,不禁搖頭笑了笑。 文清明明可以自稱淮安侯府世子,讓那小黃門更重視他一些,卻絕口不提。他一向有讀書人的傲骨,凡事全靠自己,想來當(dāng)初過繼為世子一定并非他所愿。 許紹元想著文清必是有要緊事,便不敢耽擱,回制敕房取了把傘一路出了東華門。 文清怕門外的馬車眾多,許四叔找不到他,便早已撐了傘站出來,卻不料遇到了熟人。 此人是父親國子監(jiān)的同窗。父親如今在南京國子監(jiān)任祭酒,此人卻多年在禮部任閑職,一直升不上去。 “敏之啊,你怎么來這了?令尊不是在南京么,難道又升遷了?”那人笑瞇瞇地問道。 文清一見他便腦后發(fā)緊:“晚輩是有別的事,在此等人。”他向他行了個禮。 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也是也是,這侯府想必和宮里來往也多,你想必也是比之前忙了不少。哎呀你也是青出于藍(lán),雖與令尊不是同一條路,卻也是年少有為啊?!彼呛堑匦ζ饋怼?/br> 文清聽得很不舒服,卻礙于晚輩的身份不好不應(yīng),只好陪著他勉強(qiáng)笑了笑。 那人還要再說,卻見宮燈的光暈之下,一個高大的影子籠住了他。 “這不是閔二爺么,您一向可好?”許紹元面上含笑,撐著傘問道。 那人一驚,尷尬地揖了揖手:“許大人客氣,下官一切都好?!?/br> 論年紀(jì),他比許紹元大上十幾歲,論輩分,他與許紹元是同年進(jìn)士,但論品秩,便是相差懸殊了。早年上學(xué)的時候他只當(dāng)許紹元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娃,不料十幾年過去,人家早已爬得又高又遠(yuǎn),讓他難以望及項(xiàng)背了。 許紹元還了一禮:“看你們二位相談甚歡,不知在聊什么?” 那人忙擺了擺手:“也沒什么,都是閑話?!北阏f自己還有事,拱手告辭了。 文清見他走遠(yuǎn),暗暗舒了口氣,許紹元一眼瞧出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事這么急,到這來找我?” 文清答道:“叨擾許四叔了。有個朋友,被家里的長輩罰跪,我怕她跪壞了膝蓋,想起您曾給家父用過一種散淤的藥膏,想問您借用幾日。方才去過您家里,可是您和老夫人都不在,只好追到此處了?!?/br> 許紹元一怔:“你這位朋友想來是身子弱?” 家里管得嚴(yán)的話,這官戶家的男孩子大多都有被罰跪的經(jīng)歷,也沒聽說誰跪壞了腿。即便是要用藥,也不至于非要來找他要那一種藥。若不是身子?jì)扇?,何至于如此急迫?/br> 文清卻是猶豫了片刻:“......的確是比尋常人弱一些?!?/br> 許紹元見他神情很不自然,想到上次在沈家門外遇到他,他也說是在為一個朋友的事煩憂。他那時便據(jù)他的話推測,那是沈家的某個女孩兒,難道今日也是為了同一個女孩兒? “......若是不嚴(yán)重的話倒也不必非用藥,你那朋友的膝蓋腫到何種程度?” 文清有些為難:“這個倒是不知,但想必是嚴(yán)重的” 許紹元眸光一閃:“那么她跪了多久?” 文清抿了抿唇:“只知道她大概是從午后某時開始跪的......” 他看表妹那丫鬟焦急的樣子,應(yīng)當(dāng)是跪了好一會,但當(dāng)時他急著去許家取藥,也沒顧得上問到底跪了多少時辰。 許紹元心里好笑:“罷了......我與你一同回去,那些藥瓶長得相像,家里的下人也未必分得清。” 不論是誰,能讓文清做這樣的事,必是他極其在意之人,他還是幫幫他為好。 文清立即連聲謝過。 許紹元回了內(nèi)閣,將晚上要看的公文裝到提梁盒里,匆匆出了宮門,讓文清與他同乘自家的馬車回家。文清的馬車則在后頭跟著。 “這位可是你上次說起的那位朋友?你那時說你想向她道歉,后來她可接受了?” 兩人坐在車?yán)锖邝聍竦?,許紹元便挑了窗簾,和文清隨意聊聊天。 文清苦笑著搖搖頭:“的確是同一位朋友??晌覍?shí)在愚鈍,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jī)會向她道歉,不過她心懷寬廣,從不曾與我計(jì)較,還幾次三番地幫了我?!?/br> 許紹元見他說起這女孩兒的時候雙目炯炯,似乎甚是向往,便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 “原來如此。你這位朋友看來品行極佳,那又為何突然被長輩罰跪?” 文清想了想:“聽說是因?yàn)榕c堂妹吵嘴,那堂妹出言侮辱了她已故的父親,她對那堂妹動了手,因此被長輩罰跪?!?/br> 文清說完,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燙。這種事怎么聽都像是女孩兒之間的事。只是他不想說謊,便照實(shí)說了。 許紹元卻聽得愣住。 沈家?guī)讉€兒子,亡故的便只有沈望而已...... “......你說的這位朋友,是沈家的孩子吧?” 文清點(diǎn)頭:“正是?!?/br> 許紹元默了半晌,才沉聲道:“......那么是要仔細(xì)地用藥了,女孩兒跪久了怕落下病?!?/br> 文清被他猜中了心思,不禁一把抓了衣裳的側(cè)襟:“......是?!?/br> 還好這車?yán)锘璋?,他臉頰上燙得厲害也顯不出來。 馬車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兩人便到了許家。 許紹元記得放藥的位置,徑直奔了那間廂房,他步子大又走得飛快,文清險(xiǎn)些跟不上他。 他拉開抽屜翻找,很快就撿出一個翠色的小瓶來。然而扒開蓋子,里面的藥膏只余一點(diǎn)點(diǎn),最多也只能用一次了。 “你先拿走讓她用。原本是一日三次的,其余的我再去買?!彼麑⒛撬幤堪吹轿那迨中睦?。 文清忙道:“哪敢再勞煩四叔,還是我去買吧。您只消告訴我是哪間藥鋪。” 許四叔擺了擺手:“這個時候那藥鋪必是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我明日一早去買。你還是速速回去把這藥給你那朋友,怕拖得久了不好?!?/br> 文清感激萬分,連連謝過他,手里握著藥轉(zhuǎn)身要走,卻又被許四叔叫住。 他抬頭等著許四叔說話,卻見他垂著眼眸,好像是在琢磨著什么難開口的話。 “......這個藥呢,藥力也許不是最強(qiáng)的。還有另一種,藥力更強(qiáng)一些。你今日待她用了之后,一定要問清楚她恢復(fù)得如何,還有沒有什么不舒服。明日盡早告訴我,我好決定買哪一種給你?!?/br> 文清連連點(diǎn)頭:“自然,四叔您真是太周到了?!?/br> 他不明白這樣的事許四叔為何還需要仔細(xì)琢磨才能開口...... 許紹元送文清出門上了馬車,臨上車前又喚住了他。 “......聽你所言,這位朋友似乎很是不錯,你日后要好好與她相處?!?/br> 文清茫然一怔:“......是,那是自然?!?/br> 許紹元見他如此,苦笑著擺了擺手。 “罷了,你快些回去吧,耽誤了時辰怕就不好治了。” 文清鄭重向他一揖:“因我的事叨擾了四叔,日后我定當(dāng)報(bào)還?!?/br> 他抬頭看向他,墨玉般的眸子染了淡淡的月色,更顯得澄澈赤純。 許紹元回憶起沈家小姑娘的樣子,心里暗暗慨嘆了一聲。 是了,文清竟是比那黎家老三更能與她相配的。 作者有話說: 有的事情得提前交代一下~ 感謝在2023-07-02 20:53:20~2023-07-03 21:00: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