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在小兔車上睡了不短的時間，到了深夜也不困，抱著枕頭在幾個房間門口選了選，想去抱著嬋嬋睡覺，突然想到嬋嬋被嬋嬋哥哥和長公主抱走一塊睡了，鉆入湘湘的房間和湘湘說悄悄話。

    湘湘睡的正香，被睡不著覺的茵茵喚醒也不生氣，一把抱住茵茵，兩腿夾住茵茵的腿，胳膊夾住茵茵的手，全方位固定住茵茵，“乖，睡覺?！?/br>
    哄人睡覺的話是穆月常對嬋嬋說的，旁人聽的多了，不經(jīng)意間用著同樣的語氣說著同樣的話。

    茵茵閉眼讓自己睡，還是睡不著，睜開眼睛，對著湘湘忽瘦忽胖的臉自言自語。湘湘當(dāng)了女皇后，臉型日漸瘦削凌厲，等嬋嬋來接她后，臉型又迅速變圓潤。關(guān)心湘湘的人都不用問湘湘過的好不好，看湘湘的臉蛋就能知道湘湘的心情。

    “東巖的天氣好，不冷不熱，春天雨水也多，在這里種糧食肯定能大豐收，就是這里的土質(zhì)不行，很多地方不能長莊稼。爻道長派大徒弟過來了，我哥哥也帶著人馬上到了，到時候就能知道東巖的這些不長莊稼的奇怪石頭里有什么東西了，我哥哥也能想辦法提升土壤肥力?！?/br>
    “就是可惜東巖的天氣不適合種土疙瘩。你說神奇不神奇，土疙瘩在惡劣環(huán)境中長的又大又瓷實，到了東巖怎么好的環(huán)境里就長不好了。嬋嬋說每個植物有自己的喜好，東巖人還不信，非要北疆的土疙瘩種苗，現(xiàn)在服氣了吧?！?/br>
    茵茵叭叭地說個不停，湘湘不受影響，睡的香甜，更準確點說，睡的更香了，就像回到了北疆的小縣衙，她們幾個女孩子擠到嬋嬋的房間里一塊打地鋪睡覺，茵茵能興奮地說一夜的悄悄話，湘湘能在這些白噪音里沒了偶爾侵擾的大火和母親的嘶吼聲，睡的更是香沉，嬋嬋也會受小娃娃的生物鐘影響，半昏迷地沉睡過去，受到傷害的一直都是白天懶洋洋晚上不太困的格依，可她又偏偏喜歡這種女孩子睡前的夜話，只有忍耐。

    茵茵忙完了東巖最麻煩、牽扯最多的稅務(wù)，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回北疆了。

    項良不想走，借用茵茵的話，“東巖離不開我。”

    沒有商量的余地，湘湘必須帶走她哥的，不能留他在東巖，自然不是擔(dān)心她哥在東巖受害，而是擔(dān)心他去害其他人。武國亂成那個樣子，還有幾個忠于朝廷的大臣，東巖也有。她想到茵茵在北疆的龐大工作量，不想累死自己，沒有趕盡殺絕，留著許多有能力有品行只是不認可她的大臣。她和他們早已達成了默契，她不對他們動刀子，他們老老實實地干活。

    她哥以前可用的人少，忍著脾氣留著他們，現(xiàn)在他培養(yǎng)出的新腿子能代替這些人了，她擔(dān)心她哥趁在她不在布局下手。她得盯著。

    項良：“我沒別的心思，我就單純地想在東巖過冬，北疆的冬天太冷了?！?/br>
    茵茵：“嬋嬋哥哥教出來的御廚要跟著我們?nèi)ケ苯！?/br>
    項良：“他們?nèi)ケ苯缮叮　?/br>
    茵茵：“進修廚藝?！?/br>
    從東巖回到北疆，這一路有重大的意義，排場都得給足。嬋嬋的車廂都是審美最高的婉娉和穆月一塊商議的。

    半路，一頭老黃牛攔住了去路，嬋嬋窩在哥哥懷里，被哥哥抱過去看熱鬧。

    老黃牛碰瓷大白白。

    躺在地上的男人碰瓷小兔車。

    老黃牛脖子上的大金鈴鐺和小鬼腰上的大蝴蝶結(jié)發(fā)帶太顯眼了，嬋嬋不刻意想原書內(nèi)容，腦子就自動冒出了劇情。

    她想著，她是做了什么轟轟烈烈的大事情讓原劇情里男主都沒有請到的隱士來碰瓷她？

    她沒有做轟轟烈烈的大事情呀，她只是做了她能看見的她力所能及的事情，每天只負責(zé)吃好睡好開開心心，其他的都是家人和小伙伴做的。

    男人一身女裝，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嬋嬋，擺出妖嬈的姿勢，“我美嗎？想收了我嗎？”

    寂靜……

    嬋嬋看著他坑坑洼洼的麻子臉，“不美，不想收?！?/br>
    她是小娃娃，小娃娃不說謊。

    項良：……

    正是因為他認出了這頭老黃牛，他有點不能接受。

    他很想確定一下，是隱士家族不小心出了這么一個“奇異”的人，還是隱士家族都出這樣的人？

    項良的震驚不打擾演員的即興發(fā)揮。

    被丑拒的男人：“你夸我一聲美，我給你皇榜上的種子?！?/br>
    嬋嬋鏗鏘有力：“你美！你最美！國色天香！花容月貌！”

    她一個小娃娃，能有什么美丑概念，必要場合，她能透過皮囊看到靈魂美。

    第80章

    徐行碰瓷之地有山有水, 是休息的好地方，湘湘帶著大白白去捕獵，茵茵坐在嬋嬋身后, 拿著小本記錄徐行的話。

    徐行說了一堆事關(guān)江山社稷的話, 最后關(guān)切地問嬋嬋：“聽懂了嗎？”

    嬋嬋誠實地搖頭, 扭頭看向茵茵, 茵茵也搖頭。

    徐行捂心口，眼前這個連雅語都聽不懂的小娃娃就是讓東巖和北疆以最小代價演化統(tǒng)一的天命之子？這個世界是這么了？長輩講的史冊霸業(yè)雄主, 沒有這樣的。不過——

    他喜歡！

    嬋嬋打了個哈欠, 靠在茵茵身上昏昏欲睡。茵茵摟著嬋嬋親一口嬋嬋的臉蛋, 交給嬋嬋哥哥抱著, 她上前擔(dān)起人才招聘：“你會啥？”

    徐行細數(shù)自己讀過的書, 自己從師何方。這番回答的精妙之處就是為了向他們說明, 無論他們需要什么的謀士他都可勝任。

    然而武國的人才選拔教材和隱士們的教材不同, 武國的猶如掃盲班教材, 隱士們的猶如博士文獻，茵茵一本都沒聽說過, 也沒聽說過他們的老師。一個掃盲班優(yōu)秀畢業(yè)生不知道高校院士的名字太正常。

    茵茵一腦袋的懵，但她是接受過項良外交培訓(xùn)的人，她不會露怯，“在我們東巖和北疆，不需要只做學(xué)問的官員, 而是真正實干的官員。你會看天氣？”

    徐行看出了茵茵對他學(xué)問的質(zhì)疑, 不敢謙虛, 積極爭?。骸拔視葱窍??！?/br>
    茵茵：“看星象能知道什么時候播種什么時候澆水嗎？”

    徐行沉默。

    茵茵：“那你改造過農(nóng)具讓開荒種糧更省力省時嗎？”

    徐行自信的坐姿瑟縮了。

    項良的良心稀少, 他就是有一種自己想要的珍寶被被人當(dāng)板磚嫌棄的復(fù)雜心情，忍不住開口道：“他有大才?！?/br>
    茵茵：“能在北疆干啥職務(wù)？”

    茵茵沒有看不起的意思, 她是真實的疑惑，畢竟他讀過的書她都沒有讀過，她不清楚他的技能，沒有辦法安排。

    項良把北疆上上下下的職務(wù)都想了一遍，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

    看到項良為難的表情，徐行的心都涼了，“我識字。”

    這是最簡單的大招了，在任何一個國家，識字的人都是稀缺人才。

    項良看向徐行，表情都不由自主地帶出了同情。北疆的字自成一套體系，跟著嬋嬋日記形成的，每個來北疆的人都得重新學(xué)，原本就識字的人只是學(xué)的更快一些而已。

    徐行心里一緊，拿出最強本領(lǐng)，“我可以當(dāng)老師?！?/br>
    沒有人再打擊這個剛剛?cè)胧赖目蓱z蛋。他最初的隱隱驕傲，在發(fā)現(xiàn)北疆人人識字后，裂開了。

    徐行不敢相信，“人人識字，人人讀書，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即便是他祖父暢想的繁榮大國也做不到。

    茵茵爬到桌子上，居高臨下地揉揉徐行腦袋，“徐哥哥，識字不難，一天只記一個字，一年就能記很多個字了?！?/br>
    凡是進了北疆的人都不想再離開北疆，他們在北疆辦戶籍買房扎根，只會為了生計租用小兔車去其他國家做生意，做完生意就回來，北疆是他們的家，北疆有他們的家人。

    沒有北疆人想跟著徐行學(xué)雅語，北疆人的理由充足，他們的文字更簡單易懂，為什么要學(xué)更復(fù)雜的字，而不是讓外人來學(xué)他們的字。

    徐行認真地比較兩種文字，反復(fù)翻看《好好活》，明確了北疆人愿意為之奮斗的人間，閉著眼睛不吃不喝了兩天，第三天起床，他放棄了他的政治主張，放棄了他所有的固念，也放棄了分割高低貴賤的雅語，潛心學(xué)北疆的文字，融入北疆的思想文化。

    徐行給族人寫信，告訴他們，北疆是一個用死亡打碎了所有規(guī)則的地方，他想要守護這株萌萌新芽。什么大業(yè)，什么名垂青史，什么天之驕子，什么王佐輔臣，他都不要了，他要留在這里當(dāng)一個平平凡凡的守護者和見證者。

    徐行把自己定位為隱秘的守護者，他做好了東巖和北疆合并后北疆被東巖侵蝕的準備。

    現(xiàn)實打臉，他沒有一絲用武之地，強大的北疆熱情徹底淹沒了東巖商人，東巖商人又把北疆的熱情帶到了東巖，東巖人都自稱東疆人了，對北疆的一切新鮮事物都像對待小兔車一樣好奇好學(xué)的心，老人偶爾還帶有一些偏見和不認同，年輕人和孩子全然的接受。

    徐行還預(yù)想了上千種東巖矛盾，并為這些矛盾想了至少三種解決辦法。

    “嗚嗚——沒用上，沒用上！一個都沒用上！為什么？為什么？”徐行在小縣衙里哭訴。

    不可否認項良心里樂開了花，可算有人和他一樣的感受了，碰見嬋嬋后，整個世界都脫離了掌控，他悲愴的仇恨沒了，他和meimei的偉大霸業(yè)也沒了。他都懷疑自己能不能在史書上站一席之地?，F(xiàn)在又一個本可以轟轟烈烈名垂千史的人消失了。好快樂啊！

    茵茵拿著教學(xué)棍棒，嚴厲又慈祥地敲了敲他的頭，“你太壞了，亂世出英豪都是無數(shù)亡魂哭出來的。我們的職責(zé)是在矛盾還沒有出現(xiàn)時就想辦法杜絕。等矛盾發(fā)生了再去解決就落了下乘。你以為是東巖人善變嗎？不是的，你沒看見湘湘和湘湘哥哥為了讓東巖接受北疆的思想做了多少的努力。湘湘和湘湘哥哥才是隱秘的守護者。外人不知曉隱秘守護者的偉大，我們北疆史冊都一一記錄著，由后人稱頌?！?/br>
    徐行低頭，乖乖地聽茵茵的訓(xùn)話。

    項良挺胸抬頭，壯志凌云。

    嬋嬋默默地給茵茵鼓掌。

    經(jīng)過了連番打擊，又在茵茵訓(xùn)誡下，徐行擺正了位置。

    徐行給祖父寫信，告訴祖父，他在北疆被敲了幾棒，醍醐灌頂了。他認清了自己，他不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多讀了幾本書而已。

    ——祖父，我知自己在外面可能會成為舉重若輕的謀士，然而我在北疆揭開了我自問于心的迷茫，母親說我無欲無求猶如神仙，在北疆我天上落在了土地上，免不了沾了一腳泥土，我心里卻是欣喜的，我意識到了自己作為一個人的存在，我想我有了母親希望的世俗之心，我有了想要的東西。大約是一朝落地，壓抑多年的世俗心蜂擁而至，我想要一輛自己的小兔車，想要一棟北疆的房，想要一身華麗多彩羊毛衣，想要一份可以勝任的工作。換言之，祖父，您的愛孫缺錢了，急需救濟。

    這封信寄出后，徐行沒有收到回信，而是等到了堂兄和堂妹。

    堂兄：“祖父說我們年輕人要自己打拼，不能啃老?！?/br>
    徐行：“那你們過來干什么？”

    堂妹：“祖父說我們可以出世了?！?/br>
    堂兄：“五國的動靜有些成迷，我們還沒有想好去處?！?/br>
    堂妹：“北疆的女人活得瀟灑，我想留在這里再看一看，你給我找個住處?！?/br>
    徐行沒有住處，他不舍得花錢租房，在北疆找了個包吃包住的工廠，也把堂兄堂妹介紹了進來。

    堂兄不解：“為什么是羊毛廠？”

    徐行：“北疆的工廠，我都試過了，這里的飯最好吃，這里的屋子最暖和，這里的待遇最高，當(dāng)然，競爭也是最強的。我心靈手巧，能留下來，你們不一定能留下來?！?/br>
    徐行帶他們到了他的工作部門，堂兄仰頭看著部門名稱，扭頭靜靜地看向徐行。

    徐行嚴肅：“在北疆，沒有職業(yè)歧視，也沒有性別歧視，我們只看能力?！?/br>
    在嬋嬋去東巖接湘湘時，井象用自己辛苦織羊毛衣的工資換到一輛二手小兔車，樂滋滋地開著小兔車回北海祭祖了，至今還沒有回來。這個空缺了許久的職位被徐行填補上了。羊毛廠長有點擔(dān)心徐行這么一個有創(chuàng)意有技術(shù)的高技術(shù)人才因為思想包袱而離職，每天都要講一講“誰說男子不如女”。

    當(dāng)初茵茵語重心長的模樣還留在徐行的腦海里，徐行借一借茵茵的話，對堂兄堂妹道：“你們要認清現(xiàn)狀，我們在山里學(xué)的那些在這里暫時用不上，我們要腳踏實地。你們?nèi)フ乙蝗l(fā)現(xiàn)，你們沒有用武之地?！?/br>
    堂兄：“我可以去做保鏢?！?/br>
    堂妹：“我可以去扛貨?！?/br>
    徐行這才想起族人為了在亂世中保護自己都學(xué)了武功煉體，只有他內(nèi)臟不全沒有學(xué)武。沒用的人只有他一個。

    堂兄堂妹都非常人，快速吸收周圍的一切信息并收為己用。

    堂兄反過來安慰徐行：“這里的環(huán)境不錯，也適合你，你好好工作?！?/br>
    堂妹：“你能靠自己雙手養(yǎng)活自己，祖父會很欣慰。咱們山屯，可以靠腦子吃飯，也可能靠雙手吃飯，沒有歧視，都值得驕傲。”

    兩人果然一個找了護送商隊的工作，一個找了扛貨的工作。兩人本想讓徐行引薦，見茵茵一面，再通過茵茵見嬋嬋一面。誰知道，壓根不需要，茵茵每天都開著小兔車出來轉(zhuǎn)圈視察，他們每天都能看見她。嬋嬋也時不時地出來轉(zhuǎn)圈，雖然大多數(shù)都在睡覺。

    堂兄：“這里的一切和我們以為的不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