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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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有心腹誹一句鬼話連篇,偏江閎紅口白牙,正義凜然。端的是長輩身份,寬嚴(yán)并濟(jì),不似半分有假。她又無多少爭論的欲望,便老老實(shí)實(shí)的讓自己信了。 是聞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rou。她的江伯父官拜國公,應(yīng)是熟讀圣賢,可能確實(shí)不忍眼睜睜看著。所以,他大概是把眼睛閉上等著宋滄去死的。 而后在無人之處,啖其rou,飲其血,與當(dāng)年阿爹之事如出一轍。 江閎用語頗為高明,魏玹的人在場,他不好太過下作,就將宋滄的事寥寥數(shù)字遮掩過去,又三言兩語打發(fā)薛凌去蘇家要錢??v江府不知道拓跋銑要的是什么,但折合下來,必然不是小數(shù)目。 江府日常不缺嚼用,要填滿鮮卑王的胃口卻是不大可能。且如他所說,薛璃還吃著皇糧,有大筆金銀事物以江府之名在京城與西北來往,無疑自尋死路。不過,在座誰都長了腦子,江閎這么說,顯然不僅僅是為了讓薛凌去求蘇姈如幫忙。 剛剛蘇姈如既在場,就算二人沒能知根知底,少不得了解了一下雙方深淺。如今蘇遠(yuǎn)蘅身在大獄,大家皆是秋后螞蚱,不努力蹦跶,都過不了冬去,說的上誰求誰?所謂致歉,無非是提醒薛凌舉止注意一些,不看僧面看佛面。另外的意思,就是無論拓跋銑要什么,都去蘇家拿,瑞王府跟江府,概不負(fù)責(zé)。 這就絕了一些,蘇府富可敵國不假。但這么大個窟窿要填,總是有些吃力。江府明面上不能動作,暗中卻可以給些東西到蘇家。洗的干凈些,銀子上又沒誰家姓名。幾經(jīng)易手,再讓蘇家拿出去,好歹分擔(dān)一些。 就不知是魏玹的意思,還是江閎自作主張,反正他二人一副坐享其成的打算,將這燙手山芋有恃無恐的丟給薛凌。不過是吃定她千里奔波,斷不會功虧一簣。而蘇姈如也是騎虎難下,勢在必行。 如此雖然話語權(quán)給了薛凌,但萬一事跡敗露,不至于牽連到瑞王府和江府。所謂奪位,既沒打算起兵,又沒什么文書,不到逼宮失敗那天,一切都還有余地。但勾結(jié)外族,寧城還是霍家的地盤。稍有蛛絲馬跡,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既能省些銀子,又能置身事外,還能保住一世英名,他二人著實(shí)犯不上去爭這點(diǎn)蠅頭小利。 薛凌未必能一時半會轉(zhuǎn)過彎來,但前往蘇家登門致歉一事并不甚緊要。她在蘇府呆了數(shù)年,知道蘇姈如為人。只要對她有利的事,話難不難聽無所謂。上一刻你死我活,下一秒便能眉開眼笑。 更重要的是,薛凌沒許給拓跋銑太多梁國的東西,這是江閎沒想到的,他以為能讓拓跋銑點(diǎn)頭,必然是薛凌許了天大的好處,能將霍準(zhǔn)都比下去。然薛凌此時終還不是江閎與霍準(zhǔn)之流,那日鮮卑夜話,她應(yīng)下的…… 最要緊的東西,是……替拓跋銑拿到羯族,一統(tǒng)五部。 所以要蘇家出的,反而沒那么多,更加不需要江閎和魏玹援手。且霍云婉在這事兒中還有別的打算,便是這兩人想,薛凌還未必許。 雖然胡人五部一統(tǒng),對梁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于薛凌而言,她覺得自己到時大可守在平城,阻胡人南下。而且,拓跋銑有沒那個命還是未知,在霍準(zhǔn)死之前,她只要有東西讓拓跋銑確信她能拖住沈家就夠了。 而霍準(zhǔn)死后,她用不用得到拓跋銑還是兩說。假如用不到,誰還管那狗東西要什么。假如用的到,就聊表心意??傊匪阑钤诹簢娼鸢足y面前,輕若鴻毛,不值一提。反正到最后,她也沒打算讓拓跋銑好好當(dāng)王。 如此,江閎說的“登門致歉”,就不算太難聽。薛凌點(diǎn)頭稱了是,說要告辭。江閎還想說點(diǎn)御林衛(wèi)的事,他已有人選等著接手霍家之權(quán)。然慕厭在側(cè),終是緘了口,想找個機(jī)會單獨(dú)與薛凌計(jì)較。想著不便做的太過明顯,只道:“齊三小姐,改日怕是,要過瑞王府一敘?!?/br> 所謂“赴湯蹈火”,總得見個人。慕厭亦出聲附和,他今晚見薛凌與預(yù)想中的截然不同,主家交代的事也是全然沒法問清楚,難以回去復(fù)命,江閎提議正中他下懷。 然今晚能聚于一處,是江府大喜,管他王孫公子,出現(xiàn)在此處皆是光明正大。明朝要一個婦人去瑞王府,被人抓住了從何說起?分明是江閎信口而已,當(dāng)不得真。 薛凌不知則慕厭是真傻,還是裝傻順?biāo)浦郏浑S意答應(yīng)了要走。 江玉楓道:“今夜人多眼雜,還是留在江府為宜?!?/br> 蘇夫人和永樂公主一眾畢竟是外人,縱是給有心者瞧了去,還能說是醉酒晚歸,江府著人護(hù)送。薛凌頂著新娘子的名頭,若被人抓了把柄傳揚(yáng)出去,悠悠眾口難堵,君王疑心更是難消。 江閎自是巴不得薛凌住在府上,他今晚留了這么多人,本是想將薛凌身后關(guān)系理的清楚些,哪想結(jié)局如此收場。若不是他翻了些舊事堵住薛凌嘴,還不知是怎么樣的雞飛狗跳。 除了略失望之外,他還有些發(fā)愁,薛凌究竟是如何知道江府想讓宋滄死的?以前宋滄在朝堂,薛凌熟知朝事也就罷了。而今宋滄不在了,薛凌又才回來兩三日,就能知道江府動了手腳。 想來想去,也只有告知雪娘子路線的那位最具嫌疑。如此說來,幕后之人不但熟知后宮之事,對前朝了解也不少,究竟是哪位娘娘?娘娘這般通透,皇帝必然也是對江府所作所為了若指掌的,他又作何態(tài)度? 江閎有大把的事要與薛凌談,還包括宋滄生死定論,怎舍得讓薛凌離去。他不出聲,是不想讓慕厭覺得江府太過心急。江玉楓年少,唱黑臉倒是恰如其分。 薛凌起了身道:“我自有去處,不勞江少爺費(fèi)心?!?/br> 江府終未留得住薛凌,她走了密道。薛璃和那女子早已不在屋里,不知讓江玉楓送去了何處,這倒不說人多眼雜了。地上血跡也不見了蹤影,唯留一雙紅燭照燒,一室光影搖曳。 窗欞處有涼風(fēng)絲絲縷縷,想是在暗室呆的久了些,驟然遇天地之氣,心脾俱開。捏了一把手腕,薛凌瞧向身后密道入口,啞然失笑,默不作聲的問自個: 她是所為何來? 她與這一群人非親非友,說故人,已屬勉強(qiáng)。如此趁火打劫,趁人之危不過是常態(tài)。由他去做了初一,冷靜些等十五就罷了,貿(mào)貿(mào)然闖進(jìn)來,倒換了個貽笑大方。 該哪日把薛璃接走,江府,就不要了。 一衫淺碧替了原本喜服大紅,九曲回廊后,薛凌輕而易舉跳到江府院墻之外。夜深露重,后院出來僻靜無人,頗有幾分荒涼,小徑崎嶇也不知是通往何方。好在她不懼前路晦暗,拎著平意走的坦然。 途徑點(diǎn)滴燈火,偶有蟲蟻?zhàn)髀暎悴坏霉录?。只她那會說的信誓旦旦,實(shí)際并無去處。薛宅冷清,回去沒什么意思。這個點(diǎn),老李頭應(yīng)是夢入蓬萊,求得靈藥無數(shù),她也不舍得去打擾。這般漫無目的,一條道摸黑到了護(hù)城河邊。 再要往前,已是欲渡無舟。 薛凌思索著江閎說的事,忽而心念一動,順著河沿一直走,半刻之后,就到了當(dāng)年薛府武堂取水的地方。 那日她與魯文安春夜奔逃,便是從此處啟程。 ------------ 第315章 昭昭 薛府人丁單薄,武堂常年多為擺設(shè)。不過是薛弋寒回京時,合著身邊親信比劃一二,方能有點(diǎn)人氣。但這種地方于薛府而言,比之祠堂的重要性亦是不遑多讓。故而即使無人,地面與器械仍需每日清洗擦拭,頗有些枕戈待旦的意味。 薛老夫人孤身在京,府里一草一木皆是寄托,對這事盯的尤緊,下人更是半點(diǎn)不敢馬虎。管它酷暑嚴(yán)寒,天蒙蒙亮就推著水桶來回,幾十年如一日。 京中之人對此舉動早有熟知者,巡邏的御林衛(wèi)十有八九都撞見過,為了生計(jì)早起的平頭百姓也碰上過不少。畢竟,十來人推著老高的水桶在街上走是,有些顯眼。若非知道是薛府的家丁,免不得要盤查疑惑好久。當(dāng)晚薛凌走的順當(dāng),除卻薛弋寒著人在別處迷惑了霍家視線,這也算一個原因。 對于薛弋寒帶著薛凌回京,魏塱與霍家都有些意料之外,他們原以為薛弋寒會將兒子留在平城,防個萬一。而薛凌回來了,又覺得薛弋寒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手上,所以有恃無恐。 正如司馬懿未入空城,霍準(zhǔn)亦不敢輕舉妄動。再合著魏塱還要博個賢良名聲,薛弋寒下獄之前,薛凌那些自在日子,其實(shí)并無虛假。 包括她走的那一晚,霍云昇雖一直留意著薛府動靜,但未有過要在京中拿下薛凌的打算。只是他盯錯了對象,一路追著那替死鬼,倒叫薛凌與魯文安一行人多又悠哉了兩天。 因此,事后魏塱在大獄逼問薛凌下落,對著薛弋寒嘲諷“是將軍憐子”,算不上故作姿態(tài),而是確有幾分輕蔑。 管他真假虛實(shí),薛弋寒在京形象光輝偉岸,直逼孔孟武圣。到頭來,仍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拿去假冒薛凌的那個人,也不過十四五年歲,應(yīng)是誰家大好兒郎。 依霍云昇所言,身手弱的很,又赴歐頑抗,死的并不暢快。再聽說不是正主,尸首也無人斂?;囊肮禄隉o歸處,體內(nèi)斷刃箭簇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被歲月蝕盡,給森森白骨一個解脫。 也許那人與薛家淵源頗深,又或者是士為知己者死,心甘情愿要為了薛凌送命。但真相于魏塱無關(guān)緊要,他只瞧見薛弋寒想以他人之命換自己兒子的命。既然大家一般肚腸,真小人是比偽君子更理直氣壯些。 大抵以前還覺得瀆神有點(diǎn)負(fù)擔(dān),突然發(fā)現(xiàn)薛弋寒不過是個凡人,再是少年老成,終難掩自得。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將這件丑事在薛弋寒面前攤開,逼迫著所謂正人君子直面犯下的齷齪,又以這齷齪刺激薛弋寒將薛凌一行人的路線供出來。 你已經(jīng)讓無辜之人替你兒子死了,你怎么有臉讓整個西北替薛家陪葬? 薛弋寒沒臉,于是薛凌喜歡的桃花酥碎了一地。 當(dāng)年的薛宅早就不復(fù)存在,河邊取水的點(diǎn)卻和薛凌走時差不了多少。她少有回京,回了也輪不著來干這粗活,所以對這地方印象并不太深。此地本也沒什么特殊,無非是為了下腳方便,比起其他河沿?cái)喽噤佋O(shè)了幾階石板。 此處偏僻,薛府沒了之后,亦無多少旁人來。石頭上已有苔痕見綠。薛凌脫了鞋襪,踩上去,綿軟合著露氣涼意,甚是舒適。直走到最后一階,蹲下來就能夠到河水。 她本不喜歡水,那年落入江中之后,對著汪洋之地更是避之不及。唯前些日在鮮卑王宮,無聊處泡了自己小半天。覺著腳下懸空無所依,混沌之態(tài)甚好。 以前在平城,她見山是山,見雪是雪。今日再看世事,如管中窺豹,怎么也湊不齊全貌。越心切,越不得其法,越心焦,越不不得其果。有那么一瞬間,倒巴不得什么也沒看見。 不慧者,癡也是好的,而人苦于不癡不慧中。 薛凌整了衣衫,坐在臺階上,將雙足浸于水里,直沒過膝蓋。來回晃蕩了兩下,想學(xué)著那天偷得片刻閑適,手卻止不住去蘸取層疊漣漪,要將今晚聽到的事在眼前描摹的明朗些。 她與薛弋寒是有嫌隙,然平城多年父子相知,雖日常抱屈使性,終是仰慕其為人,敬重之心未曾改過。拓跋銑所說之事已令她小有郁結(jié),但那場戰(zhàn)事確確實(shí)實(shí)的存在,也是她父親贏了,算不得毀譽(yù)。 胡人內(nèi)部耍什么花招,既不是薛弋寒挑起的,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就算是,薛凌大抵也能很快放下。兵不厭詐,對胡人動些歪心思,再一網(wǎng)打盡,聽上去非但不落下乘,反讓人覺得技高一籌,熱血沸騰。更莫說,那一戰(zhàn)定下來的,是梁數(shù)十年太平。 而江閎抖落出來的秘密,足夠讓薛弋寒的形象在她眼里分崩離析,偏這個秘密又是因她而起。她既感念于薛弋寒千方百計(jì)把自己留在平城,又無法接受其拿西北安危來換。 以兒子的身份,若薛弋寒在面前,怕是她要哭花了臉。以臣子的身份,她聽?wèi)T了薛弋寒義正言辭喊不可因私而忘公,實(shí)在難以接受其言清而行濁。其實(shí)若無大的紕漏,也不至于這么在意,偏偏這個后果讓她有些難以承受。 從來愛恨無法分明,最是讓人目眢心忳。 今晚之前,有很多事情在薛凌眼里,是怎么都說不通的。為何當(dāng)年薛弋寒那一戰(zhàn)之后再未建寸功,為何魏塱登基時要親自死守平城,為何明明沒打算帶她回京又改變了主意,為何會在下獄不久就自盡,為何當(dāng)初明明無人跟蹤,又沒有內(nèi)鬼,霍云昇卻追的輕車熟路。 為何非得讓一個公主死在平城,為何西北不堪一擊。她在那片土地來往也不少,用慕厭的話說,總有些熟悉的故人。她恨“無戰(zhàn)”的奏章害了薛弋寒,卻知道那群人并不是一群酒囊飯袋,根本就不該那么快失守。 為何拓跋銑拿下西北之后,又揚(yáng)長而去。為何魏塱與霍準(zhǔn)之間關(guān)系惡化的如此之快。甚至于,她一直想不到,魏塱究竟是憑的什么成功篡位。明明,當(dāng)初朝中文武盡在魏崇之手,君圣臣忠,看著安穩(wěn)的很。 天上缺月幾不可見,只能借著點(diǎn)滴星光。水面無風(fēng)貌若明鏡,其實(shí)只能照出個恍惚影子,不見得就是真實(shí)形狀。而往事不過水中窺影,又有旁人故意彎弓以成蛇,便是看見了,又如何呢。 世間糊涂難得,偏她不肯要。 ------------ 第316章 昭昭 如蘆菔,如簸箕,如石如杵,如臼如床,如甕,如繩。 怪異者為何物?盲人摸象爾。 摸其牙者,說大象長的和蘿卜差不多。摸其耳者,說大象分明是個簸箕模樣。又有摸到鼻子的說是像杵,摸到尾巴的爭著喊大象就跟繩子似的。 一群瞎子,哪能知道大象長什么樣?便是將所有人口里所描述的東西合在一起,就是大象了么。 平城沒長著這種畜生,似乎梁也少見的很。薛凌不愛翻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自然是也沒見過??勺屑?xì)想想,若無書本圖冊,她又非要知道大象長什么樣,除了從別人嘴里只言片語拼拼湊湊,也別無它法。 夜晚光線晦暗,臺階青苔本就有些許露氣,指尖雖是帶了水漬劃上去,仍是難有字跡留下。到頭不過一堆縱橫黑白不分明,更莫說昭彰出個是非對錯。然薛凌手上動作未停,大概寫出來也不是為了瞧見,僅僅是讓思緒有處可停頓,不至于湮滅在天地之間。 自梁開國到今夜星斗,百年光陰,縮成寥寥數(shù)筆。 在薛凌眼里,不外乎是薛家老祖一腔熱血燒壞了腦子,將薛家代代當(dāng)狗給皇帝養(yǎng)著,美其名曰是為了家國天下。她是想編排的好聽點(diǎn),奈何腦子實(shí)誠的很,反正不是講與人知,略遲疑還是沒為難自個兒。 而后是魏崇登基,阿爹不想送自己回京,恰逢胡人安分,他竟然鋌而走險把兵符還了回去,于是此后數(shù)十年再未建寸功,平安二城無戰(zhàn)不得要糧。 無它,帝王善疑。 也未必就是魏崇提出來的,又或是薛弋寒故意為之以表坦蕩,而魏崇不過順?biāo)浦邸H谎α鑿男÷牭降氖恰皠诿駛?cái)朕所不欲”,“文修武偃方為將之所求”,“無須為君分憂,怎敢食君俸祿”? 這點(diǎn)小事也不甚要緊,就像她就算發(fā)現(xiàn)rou干曬壞了一些,也懊惱不了多久。如果這太平歲月能長治久安,哪怕?lián)蔚窖α枘隁q再大一些,讓她從薛弋寒處得知鮮花著錦底下是個什么真相,就算有所齒冷,總不至于徹底涼了心腸。 行至此處,皇恩已斷。 若說她以前只是覺得魏塱出了問題,現(xiàn)在便是權(quán)當(dāng)魏家都是些狗東西。 再往下,是霍云婉在一攤鮮紅里驚慌失措,淑貴妃一掌將兒子推出來李代桃僵。她是什么時候起的這個心思?大抵是黃家拿了近京駐軍的兵權(quán)開始。 那地兒常年太平無事,但總得養(yǎng)點(diǎn)人頭放著唬人。萬一……出點(diǎn)什么亂子呢,人頭總能攔攔路先。但薛弋寒的兵符一回去,其實(shí)也用不上唬誰。擱著上幾位先帝,偶爾還能拿去賑災(zāi)壓個亂。到了魏崇這,非得找出個作用來,他樂得拿去博美人一笑。 外加,給魏熠找點(diǎn)不自在。 江齊兩家都是太子黨,薛家肯定是力保魏熠,是該分點(diǎn)東西出去。給誰不甚要緊,要緊的,是與太子有所距離,黃家確然合適。而魏塱娶了霍云婉之后,魏崇是否想過魏塱太過勢大,已無從得知。 料來有西北在手,霍家又不是全權(quán)把持御林衛(wèi),魏崇也并沒太過擔(dān)憂。他大概是無論如何都沒想過,這次胡人沒有在千里之外攻城,而是攛掇自己的兒子直接在京中點(diǎn)了狼煙。 魏熠的人生,像個精美的玉器,一舉一動都是舉世無雙的匠人,按照皇帝的意思,精心雕琢出來的。余下的幾位皇子,自然也著了人好生教養(yǎng)。區(qū)別在于,淑貴妃與霍準(zhǔn)的人生,并沒遵從魏崇的后天之說。 薛凌尚未涉足黃家的破事,江閎也沒說過魏熠過往。她就只能當(dāng)是淑貴妃生了魏塱之后,開始與黃家一堆狗對著皇位垂涎三尺。 繼而魏崇駕崩,魏塱登基,拓跋銑……薛凌指尖微頓,才接著去解答她的諸多為何。 因?yàn)槭种袩o令,薛弋寒除了平安二城,無權(quán)調(diào)動西北一人一馬,自是不敢抽身。縱是明眼人皆知魏塱登基事有蹊蹺,但薛弋寒自問已無力回天。他必然以為兵符已經(jīng)到了魏塱手里,就算第一時間趕回去,亦是于是無補(bǔ)。 而這個錯誤的認(rèn)知,導(dǎo)致他完全沒考慮拓跋銑圍城實(shí)則是與魏塱竄通。畢竟,魏塱都拿到兵符了,何必多此一舉讓人拖住自己。既然是胡人真的打過來,當(dāng)年是他一己之私丟了兵符,如今怎能為了忙于向新帝諂媚而一走了之。 個中糾結(jié),是平城十來日凝重氣氛。兜轉(zhuǎn)三年,不過是江閎口中“薛弋寒失了臣道,罪有應(yīng)得”。薛凌輕咬唇沿,對著無人處,扯了一下嘴角,盡可能的讓自己不要被情緒影響,繼續(xù)去堆疊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