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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1章 庭前月

    二人離席之前，蘇姈如先道：“落兒就不帶我去瞧瞧你這新園子？”

    由得逸白先前如何針鋒相對(duì)，這句話卻是無法反駁，總不能當(dāng)面說園子不是薛凌的。

    薛凌倒是有心假裝拉個(gè)偏架，然逸白自個(gè)兒清楚，早晚都得挨一刀，不如脖子伸長些求個(gè)痛快，識(shí)趣說姑娘家私話，他外男不便，一溜煙沒了人影。薛凌懶懶起身，喊蘇姈如先請(qǐng)。才走得幾步，陰陽怪氣便聽了一籮筐。

    無怪乎蘇姈如尖酸，畢竟前兒個(gè)大家還一副離蘇家不得的樣子，這才晃眼功夫，薛凌就住到了霍云婉處。

    薛凌卻頗為好脾性，順著話頭卻之不恭。也沒說從今后就要與皇后比翼雙飛，只小姑娘樣子嫌棄道：“到底我……”，她笑與蘇夫人：“先前那院子寒磣不說，還三天兩頭出人命，活著的吧，也沒個(gè)貼心。搬過來是舒服多了?！?/br>
    蘇姈如片刻才收了目光，伸手去撩回廊邊枝丫，哀哀怨怨道：“這世道，只聞今人笑，哪聞舊人哭。先前的院子再是寒磣，那可是掛了姓氏的。這兒園子倒老大，嘴上說是誰的，那也不定是誰的啊?！?/br>
    掛了姓氏……薛宅和蘇府確然都掛了姓氏，具體說的是何處，兩人心知肚明。

    薛凌不答，蘇姈如又道：“院子也就罷了，只要落兒高興，誰是誰的，也無關(guān)緊要?？扇丝偸且o些，莫不然，落兒與人答應(yīng)的事兒，也忘了個(gè)干凈？”

    “我記性不好，得虧夫人上門提醒”。薛凌看了看天，她答應(yīng)的事兒老多了，比如還包括永樂公主殺了蘇姈如。所以，她當(dāng)真不知道，蘇夫人現(xiàn)在說的是哪樁。

    蘇姈如泫然欲泣，上前扯得薛凌袖口一縷，垂眉道："落兒可是求蘇家?guī)湍阋换氐?，那?huì)說的是，東西拿去，用剩下的，一定盡數(shù)還回蘇家?；ǖ袅说模矔?huì)另作籌謀給蘇家補(bǔ)上。

    我與落兒三年情誼，哪里見得你遇著難事兒。當(dāng)時(shí)傾盡全府上下，助落兒一臂之力。而今時(shí)過境遷，還與不還的，都是生分話。

    可落兒，總不能幫著人……再將蘇家?guī)讟稜€瓦片子都刮了去吧。便是落兒不替蘇家想想，也替自個(gè)兒想想啊。這以后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難保哪日還得……到蘇府躲躲。

    你說，是也不是。"

    薛凌“噗嗤”一笑，扯開自己衣袖道：“夫人說的是，我記著呢?！?/br>
    她環(huán)顧四周，隨即往前走著，壓低嗓子道："夫人糊涂了，以前皇后有霍家依仗，蘇家送錢。現(xiàn)在，她什么都沒有了，就指望夫人那點(diǎn)東西茍活，怎么會(huì)輕易交給我。

    還有霍云旸的信，我也只得了一半。若非如此，我何必巴巴跑到這地方來。

    往日事，有何好提。你既然與江府走到了一條道上，我又和瑞王齊心，大家都是一路人，何必表現(xiàn)的這么疏遠(yuǎn)。

    今兒我搬了個(gè)屋子，你找上門來說我不念舊情。明天我街上多丟了兩片碎銀子，難不成夫人也要找上門，指責(zé)我揮霍你蘇家財(cái)產(chǎn)？"

    蘇姈如有些怔住，她不是沒聽過薛凌如此講話，只是從未見過她如此平和恭順講這些。聽其口氣，像是……終年嘰嘰喳喳的麻雀突而雅致成仙鶴，自帶貴氣威嚴(yán)。

    遲疑片刻，蘇姈如還是往常嫵媚，婉轉(zhuǎn)叫屈“落兒這是怎生說話，我急巴巴過來，還不是……”

    “夫人”，薛凌回身，鄭重打斷她說話，四目對(duì)視片刻，方轉(zhuǎn)面向前，邊走邊徐徐道："我與夫人初識(shí)時(shí)，年不過十四。

    幼來父親憐姑娘家在邊關(guān)苦寒，所以瑣事上諸多驕縱。一朝落了難，怎么也改不了性子，這才給眾人添了麻煩。

    經(jīng)過這么多事，我已是懂了孰好孰壞。以后夫人也無需再拿我當(dāng)個(gè)孩子哄著，你我敞開心扉，共謀大業(yè)，豈不更好。

    如今夫人勢(shì)跨君臣，手握諸家。與其說你離不得我，倒不如說我離不得你。何以夫人反倒擔(dān)心我舍了您這樁大佛不要，要去抱冷宮里一個(gè)廢人呢。

    你不來還好，來的勤了，霍云婉只會(huì)以為我與蘇家藕斷絲連，更不會(huì)把東西交給我。"

    蘇姈如耐著性子聽完，沉默半晌才道：“當(dāng)真”？語氣之凝重，薛凌從未聽過。

    "終歸都是想搶椅子，可搶椅子之前，不得把人先弄下去么。既然結(jié)果是一樣的，那何必要分……誰動(dòng)手呢。

    夫人仔細(xì)想想，皇后手里有什么東西啊，一點(diǎn)銀錢而已。且莫說這個(gè)銀錢有多少，但銀錢是給人用的，沒人用，那銀錢就是一堆死物。

    我倒是想拿給蘇家用，可人指著東西吊命，死活不肯給。一無所有的人，我也拿不著把柄威脅。與其兩敗俱傷，何不哄著她開開心心把錢花在搶椅子呢。到頭來，不都是一樣么。

    若我是夫人，此刻只會(huì)在江府。京中禁衛(wèi)權(quán)，目前可能有些人還能跟霍云婉扯上瓜葛。近京兵馬，就算黃家死了，怎么也不可能到霍云婉手上。西北沈家如何，更是與霍云婉毫無關(guān)系。

    可這三者，跟江府瑞王如何，就無需我多言了吧。

    依我之見，夫人若下定決心要幫瑞王舉事，就多在沈家上面下點(diǎn)功夫。我與皇帝不共戴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瑞王做對(duì)。但沈元州……無疑是個(gè)最大的隱患。

    你不去盯著他，倒來盯著我，是什么道理？"

    “他可猜，你不可猜”。蘇姈如斂了笑意，與薛凌并列道："你說了這么多，不會(huì)以為我就真的信你了吧。

    我來之前，已經(jīng)去過江府了。他們說，霍云婉如何，全在于你如何。表面上看，瑞王是從霍準(zhǔn)案中得到了不少好處?？蓪?shí)際上受益最大的，分明是你。

    宋滄就不用說了，李阿牛跟他情同手足，跟你也所交匪淺。因?yàn)槟銡⒘嘶魷?zhǔn)，霍云婉也對(duì)你感恩涕零，所以皇后也站到了你這邊。又因黃家事，永樂公主和你交好。塞外還有胡人跟你不清不楚，相當(dāng)于西北那塊地被你制住了一半。

    說來奇怪，你當(dāng)真……是薛弋寒的女兒？"

    薛凌轉(zhuǎn)了一下眼珠，似有些得意，笑道："不說還好，你這么一提，我自個(gè)兒才知道……

    合該這天下……都是我說了算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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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2章 庭前月

    話音未落，薛凌頓住步子，神色玩味偏臉瞧著蘇姈如。

    她本比蘇姈如高處一頭，斜眼看過來，有睥睨之態(tài)。只一眼，蘇姈如立即收了目光，避免與薛凌對(duì)視，先往前一步走著道：“到底是自己的地方，說話這般隨意，不怕園里風(fēng)大閃了舌頭么?！?/br>
    薛凌抬步跟上，淡淡道："大家都在這里走著，夫人何必期望風(fēng)大呢。掀翻了我，難不成你就能站穩(wěn)。

    你來便來了，我說便說了。拐彎抹角沒意思，往日大家相互藏藏掖掖，我不知道失去了多少，遠(yuǎn)蘅兄，想必也是夫人之痛。

    而今不如敞亮些，便是我兩面三刀，來去無常，有一樁事我卻是從來沒變過的。便是，你們想要的東西……我興趣全無。過去我未曾想過要與你爭利，以后，也截然不會(huì)。

    倒是夫人你……今日過來，怕不是……自個(gè)兒起了這念頭吧。"

    蘇姈如指尖在袖里輕動(dòng)，半晌才答：“是，國公府上讓我來瞧瞧你。到底……”

    薛凌笑道：“他給你說天下大事，卻沒跟你說眼前小事。夫人以前，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如今倒要被人捏著鼻子走，真是奇怪。”

    “薛凌……你……”

    “我如何？我說話難聽了些”？薛凌完全不給蘇姈如接話的機(jī)會(huì)，續(xù)道："你蘇家有錢又如何，瑞王事成了又如何。

    你想入仕？

    官場中事，文武之道而已。遠(yuǎn)蘅兄顯然是出將無望，莫不成，你要他入相？若你蘇家入相……江府往哪兒擱啊。

    到也可徐徐圖之，先求個(gè)芝麻小官當(dāng)著，后代人有后代人的活法，但夫人……肯定是瞧不見了。"

    蘇姈如冷笑道：“數(shù)日不見，你居然變得如此，背后挑撥我與江國公關(guān)系？”

    “我怎生背后挑撥？我這不是當(dāng)著夫人面挑撥？何況這哪里是挑撥？這不是事實(shí)么？若這不是事實(shí)，夫人何必跳腳?！?/br>
    “江少爺知道你如此行事嗎？”

    薛凌癟嘴，無所謂道：“他只是個(gè)瘸子，又不是蠢貨，那肯定是知道啊?？伤懒藚s沒說與你，可見也沒拿你當(dāng)自己人。”

    “你……”

    薛凌笑，道："算了算了，我說這些，又不是勸著夫人防著江府。相反，我是替江府當(dāng)說客。你看，事成與不成，還是未知之?dāng)?shù)，你我他卻在這里算計(jì)事成之后各人所獲多少，有什么意思。

    你恐我替霍云婉辦事，無非是怕瑞王事成之后，我搶了他椅子?？扇鹜跏鲁芍?，霍云婉也得想辦法將皇帝拉下來不是。這么瞧的話，她還在瑞王辦事。

    今日你是你，明日你是我。既然如此，何必分你我。從今咱就各施其職，各謀其事，真?zhèn)€最后要刀劍相向，那也到了那天再說，是也不是。"

    “你說……”

    “夫人”薛凌再次回頭，二人已走了老遠(yuǎn)，前頭是一處水榭，池子里殘荷褪盡，亭臺(tái)上三五株桂花倒還耐寒。

    她瞧著蘇夫人鄭重躬了躬身，而后揮手示意到亭里歇息，踱著步子邊走邊道道：“上回，我生了幾日重疾。”

    話到此處，薛凌語間稍停。蘇姈如沒答話，她搞不懂薛凌此時(shí)如此知禮是為何，但一直以來，這姑娘一旦舉止合乎禮儀的話，那心腸就冷的很。

    以至于蘇姈如有點(diǎn)微微發(fā)怵，怕是自己與江府來往過密惹了薛凌不喜。這關(guān)于薛凌說的重疾之事，她倒是記得清楚，主要是恰逢江府讓自個(gè)兒幫忙送人去駙馬府與永樂公主議事，一路瞧著人氣色是差的很。

    當(dāng)時(shí)薛凌還說是瑞王府的席面有毒，吃壞了肚子。不知此時(shí)提起這個(gè)，又是想說什么。蘇姈如沉默片刻，擠出些關(guān)切道：“是了，莫不是一直未見好透？可要蘇府養(yǎng)的大夫來瞧瞧?！?/br>
    話落記起壑園的招牌，趕緊笑道：“忘了忘了，倒是我忘了，落兒這園子里，正是住著京中最好的名醫(yī)，哪要著我來cao心這事。如何，莫不成大夫說了什么？”

    她倒當(dāng)真作如此想，大宅里的事情，真假參半。別的不知道，反正園子里的大夫肯定是真的。薛凌提起自己的病，必然是跟此有關(guān)。就算不是，至少也是個(gè)由頭。

    卻不想此事恰中薛凌心病，她已經(jīng)坐到了亭子里美人榻上，倚在欄桿處，當(dāng)即手一緊，好在背對(duì)蘇夫人，并沒讓她瞧出端倪來。

    清風(fēng)過處，好半會(huì)薛凌才緩緩回頭。蘇夫人也在另一邊落了座，風(fēng)情萬種將手肘支在欄桿上，與薛凌一道兒，瞧著湖面粼粼生花，嘴里不忘念叨：“不妨事不妨事，由得天靈地寶，奇珍異材，只管世上有，落兒要，總就能找來……”

    薛凌笑道：“非也，我好了”。她看向別處，像在尋求什么，一無所獲后才對(duì)著蘇姈如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只是那幾日，總以為自己要死了。將死之人，想得透徹。

    當(dāng)年我突逢橫禍，沿途受盡磨難，最終蒙夫人搭救，才保全自身與宋滄?？晌仪鞍肷懿坏们傆X得夫人是存了奇貨可居的心思，拿宋滄拘著我，又拿我拘著宋滄。

    而今方知，若非夫人將我強(qiáng)留在蘇府，我不知何時(shí)就死在了霍準(zhǔn)手上，又或者早就被皇帝除掉。

    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夫人于我，早已無愧于心，原是我……罷了。恩就是恩，仇就是仇，仔細(xì)想想，除卻座上天子。旁人與我，皆是有恩無仇，有情無怨。

    此后余生，我愿意替江府與夫人求個(gè)天遂人愿。父親在天之靈，必然也不希望我過的孑然一身。我希望從此與夫人和江府同氣連枝，再無嫌隙。

    今日你來，我才說了這番話，以后斷不會(huì)與第二人說起。只希望夫人，以后助我。"

    說罷薛凌目光朗朗未撤，蘇姈如與她對(duì)視良久才道：“當(dāng)真？”

    “皇天在上，若我今日有半分虛言，必將親朋反目，師友盡喪，一生所求不得，所愛皆亡”。她眼前有火光閃過，續(xù)道：“所居毀于火，所有毀于霜?！?/br>
    蘇姈如猶疑著等她將話說完，趕忙將手指捂上來，嗔怪道：“信了信了，哪里就不信了，要你說這些嚇人話……”

    薛凌道：“有一樁事……是我錯(cuò)怪了夫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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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3章 庭前月

    蘇姈如將身子挪近了兩分，仍是車轱轆話來回滾："陳年舊事，提它何益，只求落兒從今與我，相互體諒些，也就不枉這幾年情誼。

    如今……蘇凔也算修得正果，明明大家皆是圓滿，何以反倒過的磕絆？憑落兒之勢(shì)，舉蘇家之財(cái)，有什么事兒，是辦不到的呢？"

    薛凌笑道：“你說的是，但你知道的。我曾……在安城放過一把火，本不值一提，孰料一日江府置喙，還以為是夫人告知，難免與夫人生分?！?/br>
    蘇姈如委屈瞪她，又飛快收了表情，轉(zhuǎn)開臉去：“這可冤了去，這陳芝麻爛谷子，哪個(gè)年頭，我自個(gè)兒都忘了，翻出來作甚?！?/br>
    薛凌嘆了嘆氣，道：“是啊，但江府言之震震，我想著那件事唯有夫人得知，難免被蒙蔽了兩日?，F(xiàn)靜下心想想，安城之事，夫人也是當(dāng)事人。便是旁人提及，保不得還要刻意遮掩一二，哪會(huì)主動(dòng)提及?！?/br>
    “落兒可是有了心結(jié)”？蘇姈如又轉(zhuǎn)回來盈盈似水盯著薛凌，好一會(huì)“噗嗤”笑道："小姑娘家成日傷春悲秋，怪好玩的。

    方才你與我說文武之道，我是不了解?？蛇@朝堂上的消息，我總聽得一些。莫不是，落兒聽說平城老爺因無糧而撤兵，就將罪孽可勁兒的往自個(gè)兒身上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