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5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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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后帶著人奔到了周遂所說的水源處,先定了藏身地點(diǎn),又往稍遠(yuǎn)高地下了獸夾,鋪了半個房間大小,二三十只。 這種獸夾,能將馬腿夾斷,歷來就是軍中所有,尋常獵戶根本不能用,踩中非死即殘。 薛凌特與周遂交代:“看到了,帶人過來的時候,千萬別往這里跑,踩中了就完了。” 周遂點(diǎn)頭,不解道:“怎么,反往遠(yuǎn)處,” “就算沈元州跟過來,他肯定不會立時奔到尸體處,多半要遣個人來看,別的,該是要往高些處查看周圍。而且一旦我們放箭,他怕埋伏人多,也是要去高闊處明智些。” 周遂應(yīng)聲,各自忙碌后,日上中天。剩下的,就只能等著了。 閑著也是閑著,三四天打發(fā)時間,又挖出兩個大坑來,里頭插了些許箭矢,草皮淺淺蓋著?;糁踩嘶貋頂?shù)次,皆言沒看到寧城有人過來。 不過,人綁好了。 是胡是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一笑帶過。初七八的月色已是極好,腰間傷口只剩淺粉一線,邊上有水,袋里有糧,居然是……過的極自在。 她也勸陳澤趕緊走,沒奈何人不肯,道是“沈元州沒死,到哪都是提心吊膽,不如再這吊著,起碼那豹子有根骨頭嚼,就有他一口氣喘”。 幾天下來,他也識得薛凌姑娘家身份,打探著問:“你是不是……那齊將軍親……”話沒問完,薛暝將人拎到了一邊去。 薛凌撕著rou干往寧城向看,將軍將軍,活著是個調(diào)侃,死了到成真了。 時間一晃到了月十二晚間,薛凌捧著個兔子腿吃的滿嘴生香,因這幾日無事,薛暝往遠(yuǎn)處走,引了火,還弄來些鹽巴,烤熟之后再拿回來給她,剛好只剩微微熱氣,惹得那豹子和狗雙雙坐著等。 月上中天,一聲骨笛在遠(yuǎn)方響起,薛凌立時丟與那蠢狗,站起身,周遂快馬已到了面前,道:“人馬上就過昌縣了?!?/br> 她笑笑滑了恩怨出來,早料到沈元州必是晚間過來。薛暝一手拎了陳澤,將人甩到馬上,道:“帶著馬和那倆走,走遠(yuǎn)點(diǎn)?!?/br> 陳澤聽薛凌提點(diǎn)過,有豹子在,就怕沈元州等人的馬會警覺,到時候必須走。他顧不上會不會騎馬,趕緊喊了倆畜生往遠(yuǎn)處落腳的地方走。 不足半刻,周遂霍知?dú)w來,馬背上各有一具尸體橫放著,滴了一路血,薛凌接近,還能感覺到身上熱氣,其穿著的,居然是百夫長甲衣,霍知辦事果然周到。 她指了指水邊:嘟囔道“要這么多干什么,丟過去?!庇制婀謫柫司洌骸捌渌嗽趺礇]回來。” 霍知努頭,底下人將尸體往水邊抗,他要張口,薛凌道:“算了,你行事,我沒什么不放心的,趕緊藏著吧,誰知道他們快不快?!?/br> 霍知點(diǎn)頭,仍道:“旁人繞道,先不回來,若是一齊走,沈元州查看馬蹄會知道人多,我們只有兩匹馬,他定是以為傷者自己逃命?!?/br> 說罷方往蘆葦從中,與薛凌各握了弓弩在手。又等得一盞茶時間,有七八人影走走停停出現(xiàn)在眼簾,其中一個時不時在下地查看,顯是在分辨血跡。 沈元州手捏著薛凌寫的那張紙,坐于馬上臉色陰冷如鐵。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和父親信中所言一模一樣。 不是同道,就是兇手。 他到昌縣外,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濃,月光底下看不出一眼顏色,只能看到草濕了一片,離昌縣城門數(shù)步之遙,免不得怕是城中出事,下了馬想看看情況,便撿了這封無名書信來。 旁人瞧見沈元州手抖身震,皆不明所以,再看地上血跡還未凝結(jié),傷者肯定還沒走遠(yuǎn),四處看看,血跡往東向去,走了幾步,血跡一直沒斷。又如霍知說的,看地上草印,只有兩匹馬跑了。 沈元州仔細(xì)看了看地上血跡,道:“散亂的很,又不像打斗,更像是走到此處,突然被人伏擊,然后逃了去,這個出血量,人估計(jì)是快死了,不然過去看看?!?/br> 他拿不準(zhǔn)那寫紙之人是敵是友,但看地上血跡,來人……似乎是背對昌縣被殺,也就是人在往寧城向走。 莫不然,是從昌縣出來,有什么消息往寧城帶,然后被人暗殺在此?橫豎思量,都得跟過去看看,趁著血還是熱的,說不定能追到個活的問出話來。 他為王上,底下焉有不遵之理,且從血跡來看,確實(shí)如此,人定是走不遠(yuǎn)。一路追著過來,看見尸體前后伏在河邊。 沈元州與底下皆不敢貿(mào)然上前,趙德毅主動請命往河邊,一步一頓,還隔著些許距離已看清了尸體上的衣服,回頭沖著沈元州道:“是底下人,百夫長,怎么會來這。” 他疾跑了兩步,上前先探了口鼻,復(fù)大喊道:“這個死了。”又往另一個去,摸了摸,驚喜道:“誒,這個還有氣,這個還有?!?/br> 沈元州登時心急,又聽得是百夫長,更加認(rèn)定是昌縣出來的人,忙馭馬上前,路走一半,破風(fēng)聲從左邊來。 他反應(yīng)極快,忙伏身要躲,不料霍知手在薛凌下方,一前一后各按了連弩機(jī)擴(kuò)。 沈元州已然趴下,再起身又來不及,得虧底下人也已察覺,拔刀幫他擋了一支,數(shù)人齊喊:“中計(jì),快走。” 薛凌尚有功夫笑言了句:“我早說這玩意兒不中用,我拿刀都能豎著劈開。幸好咱們這頭人比他們多出倆,一對一還有剩?!?/br> 沈元州調(diào)轉(zhuǎn)馬頭要回,薛暝等人已在背后等他,四五支箭出來,沈元州指了埋獸夾的高地,揚(yáng)鞭一指:“去那?!?/br> 天地不過四方,后有暗箭,左有賊人,前方是低洼,馬跑進(jìn)去如入甕,能選的就是右邊一處土丘。其地勢開闊,淺草一片,肯定沒藏人。 亂慌慌中霍知又按七八支箭來,沈元州沒傷著,底下人卻有壓抑痛呼,另有馬匹慘嘶,晃著腦袋要掙脫馬韁。 比薛凌預(yù)計(jì)的情況更好些,沈元州沒扔信煙,他不知那倆尸體與各處無干,只憑趙德毅說是“百夫長”,便推斷是人從昌縣出來。 此情此景,多半是昌縣里頭有問題,放了信煙,不定來的是誰,還是先往開闊處看看情況再說。 且以他瞧來,埋伏的人肯定不多,不然大可將自個兒團(tuán)團(tuán)圍住,根本犯不著藏頭露尾。 如此想著大力驅(qū)馬往高地,幾人并行,踏將上去,立時人仰馬翻,后頭的卻剎不住馬腳,跟著往里跌,幸而沈元州和劉聿反應(yīng)快,眼見不對,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跟著滾到一旁。 二人皆不敢久躺,立時站起,薛凌笑喊了句:“喂。” 兩人下意識看去,劉聿擋在了沈元州身前,縱他身上有甲,卻不是拓跋銑那種刀劃難破的奇兵。 何況實(shí)離的太近了,矢利更甚劍刃,兩發(fā)追著貫入胸口,他喊身后沈元州:“走……快走?!闭f著身子往下滑。 沈元州急忙將人抱著,遠(yuǎn)處趙德毅又高喊:“快走。”而后朝著沈元州方向直直栽倒。 各處停了手,薛凌笑看霍知:“這也太順利了吧,不信啊,早知道我就不去寧城了?!?/br> 霍知丟了空弩,躬身道:“是姑娘計(jì)劃周全,寧城還是要去,不然又怎會走到這來。” 劉聿嘴角冒血,雙眼死死盯著沈元州催:“快走,快走……走?!彼僖矒尾蛔∩眢w,沈元州抱著人跪倒在地,看著許久才抬頭,笑與薛凌道:“怎么是你?” “一直都是我啊。” 他搖頭,笑道:“我不服,我信你是薛凌。是男是女,我都信?!?/br> “我就是啊?!?/br> “我不服,我跟薛弋寒,無冤無仇。你要搶椅子,這會殺我有害無益,我想不到你殺我的理由,我不服。” 他拿出那張帶血的紙:“我父親,家中老幼,是不是伱。” “是我?!?/br> 沈元州搖頭,笑道:“我不服,我跟薛弋寒,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說不出個緣由來,我不服的?!?/br> 她丟了弓弩,走近些許,懸劍在手,彎腰溫聲問:"申屠易,在哪。 我的申屠易,你把他,丟到哪去了。" ------------ 第1086章 常 這名字特殊,但申屠易其人實(shí)在太過尋常,他想了一瞬,沒想起來,仍搖著頭笑:"我不服,就當(dāng)我是個推波助瀾人。 天下盡是推波助瀾人,為何你要……還要千里迢迢過來大費(fèi)周章誘我,我不服。" 薛凌嘆氣蹲下身子,背對這月光,緩緩將恩怨抵在了沈元州胸口甲胄上,笑道:"申屠易,在哪。他是我的人,辦的是我的事兒,最后卻被你帶走了。 你跟我說,人在哪,我也去給他找個箱子裝著,好歹添兩捧土。" 沈元州攬著劉聿尸體不肯放,昂首道:“我不記得你說的這個人?!?/br> “嗯?”她劍尖上移,要滑到沈元州脖頸,緩緩道:"去年,安城,碣族有個蠢狗在那。我讓申屠易,去幫我辦點(diǎn)事兒,后來,他沒回來。 蘇姈如說,人被你帶走了。" 她停手,盯著沈元州道:“人去哪了?” 沈元州哈哈大笑:“原來你說的是屠易,原來他是伱……是你……你……”他表情逐漸凝重,而后疑惑道:"是你……他怎么會有宮里的金牌,又怎么會和蘇家一處,蘇家說,他是霍準(zhǔn)…… 你們……你們……"他轉(zhuǎn)臉看周圍,七八個人拿箭張弓對準(zhǔn)了自個兒。他剛才還沒想跑,一死而已……現(xiàn)在卻莫名想奪路而逃。 “你們……”他看薛凌:“你……你……” 劉聿尸體跌落在地,沈元州抬起一只沾血的手,顫抖指著薛凌道:"你……你……去過棱州……是你……是你…… 京中是你……蘇府是你……怪不得李敬思和蘇遠(yuǎn)蘅會一前一后往沈府要挾我父親…… 是你…… 是你……薛落。"他甩手欲攻,趁機(jī)膝蓋用力要起,不想薛凌眼睛都沒眨,傾身覆手將人按回地上,恩怨破鐵入rou,垂直釘了進(jìn)去,只剩個劍柄在外。 沈元州仰躺在地,喘道:“是你……果然是你……不是紅痣,不是紅痣,是你……” 他怒急,不顧疼痛要掙脫,薛凌拔劍再捅,往復(fù)三四次,沈元州終失了氣力,再未掙扎,只剩嘴里喃喃:“是你……” 不是紅痣,不是棱州刺史雷珥說的“眼里有顆紅痣”的清俊小郎君。是……是面前眼里充血的薛凌,和李敬思府上被熱油炸傷了眼的醫(yī)家姑娘。 “我還是不服。”他搖頭,涌出一嘴血:"申屠易……申屠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我……在其位……我……我謀其政而已…… 薛弋寒……薛弋寒……薛弋寒不是……我謀其政而已……我當(dāng)年。" 薛凌緩緩將恩怨往外拔,疼痛讓沈元州啥事清明了些,咬牙道:“申屠易跟石亓逃脫有關(guān),我殺了他理所當(dāng)然,你憑什么……憑什么……” “那他人在哪呢?” “在……哈哈……”沈元州笑道:“不知道了,我哪里知道個死人去向,我當(dāng)時……我當(dāng)時……” 當(dāng)時……薛凌笑道:“當(dāng)時你趕著來寧城,你把我的人,丟在荒野上了?” “寧城……寧城……寧城是……” “當(dāng)然是我呀,我殺了霍云旸,誘你來?!彼龑⒍髟褂种刂貕毫嘶厝ィ粡?fù)笑意,冷道:"明白了嗎?前年安城糧倉失竊,你為什么沒有公開上奏。棱州雷珥也是被我逼的,你為什么不問而斬。 你當(dāng)年,究竟是袖手旁觀,還是順?biāo)浦??說什么在位謀政,不就是……你想弄權(quán)嗎? 你費(fèi)盡心機(jī),滿口大局蒼生,不就是想自己站在高處嗎?裝什么忠臣良將,講什么仁義道德,怨什么天子君王。 你有什么,不服的?" 沈元州道:“你呢……你呢……那你呢……” “我當(dāng)然,也在弄權(quán)啊?!毖α栊Φ溃骸安贿^,我肯定比你高貴些,因?yàn)?,我是贏家?!?/br> 她記起永盛里的滿桌籌碼,伸手全部攬到自己懷里:“我可以,活著看明天的太陽?!?/br> 他看她許久,轉(zhuǎn)了頭,放松躺在地上,笑道:"那是了,是了,你今晚是。 我……我……我幼妹,她去的好嗎?" “極好,和齊清霏在一樣的箱子里?!?/br> “這樣……這樣……” 薛凌問:“寧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