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沉璧 第12節(jié)
沉璧坐在窗前的妝奩前,盯著那盞燭火出神。 耳邊驀然傳來腳步聲,她頭也沒回地說道—— “出去。” 第9章 禁足 腳步聲停下了,周圍恢復(fù)了沉寂的靜謐。 沉璧垂下眸,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忽然覺得很是疲憊。 白日里,趙濟說的那些話,至今還在她耳邊盤旋。 “夫人吃的這味藥,配得極其講究,里面除了解藥的成分,還摻雜了少許的毒,所以,夫人才每隔幾日就需要吃藥,卻一直無法徹底緩解癥狀?!?/br> “而且,這味藥制作的難度不小,毒藏得極深,很難被發(fā)現(xiàn),怕是有人故意為之。如今夫人服用此毒已久,毒早已侵入肌理,難以醫(yī)治了?!?/br> “趙老……當(dāng)真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夫人服用的藥中,本身里面有一定量的解藥。若是能將解藥提取出來,或許是可以解毒的。不過此法需要大量的藥,而且,老朽并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提取出來……” “藥的問題我會解決,哪怕只有一成機會,也請您盡力一試吧。” 蠟燭又爆了一個燈花,沉璧看著面前搖曳的燭火,忽然記起有一次東楚年節(jié),夜里宮中燃放煙花,煞是好看。 那天晚上,李景成和她站在城墻上,看著煙花照亮整個天空。 煙花落下時,他說,這煙花再美,也沒有他的嬌嬌好看。 當(dāng)時她寄人籬下,放眼皇宮,除了太后,只有李景成一人對她好。 十七八歲的少女,怎么可能沒動過心? 只可惜,后來不久,她親眼看見李景成在花園里,拉起另一個姑娘的手,笑著撫上她的臉龐。 之后,那人隨李景成進了東宮,成了太子良娣。 她這個人天生叛逆寡情,宮中十載練就鐵石心腸,從那之后再不易輕信他人。 說起來,也就在李景成身上栽過跟頭。 這個跟頭栽得著實很痛,她記了很久,所以到了北境,哪怕季堯?qū)⒁活w心都捧到她面前,她還是不敢往前邁一步。 她深知“情”這個東西,沾了就再難走脫。 她怕了。 對于季堯的心意,她一直遲遲沒有回應(yīng),直到他死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才后知后覺地想要彌補他對自己的好。 她覺得自己并不愛季堯,當(dāng)初那般,是因為愧疚。 如今這般,則是不想再連累他。 她以為自己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過去的事,過去就是過去了,直到今日再次聽趙濟說起。 李景成,曾經(jīng)親口告訴她,他會永遠保護自己。 他讓自己等他,他會接自己回家。 可是到頭來,他親手把毒藥喂給了自己,又親手把自己送給了北境。 這就是他說的保護,他說的永遠。 沉璧笑了。 難怪李景成會說,這藥“配方詭秘”,不能輕易交給她。 他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一切,三年之后,北境,季堯,還有她自己。 他們都活不了。 恍惚間,身后又傳來了腳步聲,沉璧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把將手里的酒杯擲了出去,轉(zhuǎn)頭吼道:“滾出去!聽不懂話嗎?!” 四目相對,空氣安靜了片刻,酒杯躺在墻角,碎得四分五裂。 視線里只剩下一雙深沉的眼睛。 昏黃的燭光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季堯一身蟒黑軍服,披著玄色披風(fēng),站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靜靜看著她。 男人漆黑的眼無波無瀾,像是浸了水一般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緒。 沉璧忽然覺得眼眶發(fā)酸。 曾經(jīng)有多少個日夜,她一人坐在廊下發(fā)呆時,總有一人像這般會走到她身后,為她披上衣服,默默陪她許久。 她不習(xí)慣回頭看,很多事情,只有朝前看,才能走得下去。 一旦回頭,就會被往事牽絆住,再也走不了了。 所以,她從不曾回頭,更不曾看過身后的人。 直到季堯出殯那日。 那晚,天空無月無星,她孤身站在廊下,夜里寒風(fēng)起時,她回頭看去,身后卻空無一人。 大夢初醒,終究只剩下她自己,于往事中沉淪徘徊,渾身冰涼徹骨。 此時此刻,沉璧望著眼前的男人,似乎恍如隔世間,一切都未變過。 他一直都在。 燭火微晃,昏黃的光柔和細膩,桌前的嬌小身影被完全籠罩住。 季堯盯著她半晌,視線一掃,瞥見桌上有個酒壺。 他走過去拿起,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半壺酒。 “不用晚膳,一人在這飲酒?” 季堯挑眉看向她,見她沒說話,于是徑自打開了酒壺蓋子。 瞬間,醇厚的酒香四溢,上好的梨花白。 是他喜歡的酒。 “為什么喝酒?” 沉璧扯起嘴角:“但凡是人,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吧?!?/br>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眼尾還泛著薄紅,季堯不自覺皺了下眉:“你哭過?” 她確實哭過,但是她并不想承認,冷著臉收起了酒壺酒杯。 “大都督要是無事,不如早些回去,別在這里浪費時間。” 季堯沒急著離開,抱著手臂看她:“這是我的院子,你讓我去哪兒?” 聽見這話,沉璧回頭瞪他:“大都督是北境君主,想去哪兒去哪兒,有何人敢攔?” 見她一副疾言厲色的模樣,季堯也不生氣,反倒低低地笑起來。 這才是她。 平日里裝的那么乖巧,低眉順眼的,他看著都覺得累。 “既然如此,我今晚就宿這兒,你讓姜mama把折子拿來?!?/br> 說完,季堯走到榻邊坐下,隨手把玄色披風(fēng)搭在椅子上。 一抬頭,見沉璧還站在原地,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怎么?有問題?” 沉璧緊緊咬著唇,朱紅的下唇被咬出了印子,半晌才松開。 “你、你不能宿在這兒?!?/br> 季堯挑起眉:“剛才是誰說的,我是北境君主,想去哪兒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這里不行。” “為何?” 沉璧盯著他,一張小臉被他氣得發(fā)紅:“你宿在這里,我呢?” 季堯看著她,十分自然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夫人自然一起?!?/br> “誰和你一起!” 沉璧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身后響起男人的輕笑聲,沉璧沒停下腳步,剛繞過屏風(fēng),忽然撞上從門口進來的融冰。 “殿下,太子殿下派人把藥送來了……” 融冰一直守在門口,以為屋里沒旁的人,于是聲音也沒壓著,一見到沉璧就說了出。 沒成想,沉璧臉色一變,融冰看見也愣了下。 屏風(fēng)后突然傳來腳步聲,沉璧眼睜睜看著融冰臉上的血色褪盡,慌張地跪了下來,顫著聲音說道:“奴、奴婢見過大都督……” 話音還沒落下,沉璧一把將融冰拉起來,推了出去,反手把門關(guān)上。 “太子的藥果真守時,沒有一月遲過?!?/br> 沉璧靠在門上,看著季堯繞過屏風(fēng),一步步緩緩走到她面前。 沉璧心頭一震,她從沒和季堯提過自己吃藥的事,但是,想來這些人從東楚進到北境,肯定躲不過他的眼睛。 他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 于是,沉璧也沒再掩飾:“我身子不好,這些年藥不離身,不吃就會犯病,太子哥哥才會每月都派人送藥。” 季堯緊抿著薄唇,臉上無半分笑意。 “是嗎,此事倒是沒聽夫人提過?!?/br>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眼眸漆黑不見底:“太子每月都送藥……前兩年也是如此?” 沉璧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