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沉璧 第57節(jié)
李驕盯了葉霜半晌,眉頭緊緊皺著,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 葉霓把葉霜拽到身后,不知低聲說了些什么,旁邊的白江也站起身,默默看著幾人。 白浩走上前,笑著勸阿堯:“沒事沒事,她們兩個經(jīng)常這樣打鬧,你別緊張。” 阿堯依舊盯著李驕,見她不愿開口,干脆道:“若是經(jīng)常爭吵,定是有問題存在,為何不問清楚?” 白浩愣住了,聽見阿堯又對李驕道:“該說就說,你怕什么?” 李驕抬起頭,見阿堯臉色肅穆,目光異常堅定,她心里驀然一暖,看向葉霜道:“阿堯不只是侍衛(wèi),他更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家人,我不許任何人侮辱他?!?/br> 此話一出,阿堯愣住了,對面的葉霜冷笑一聲,還想要反駁,卻被阿霓扯住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見氛圍變得古怪起來,白浩似乎忍了又忍,還是道:“今日把大家叫來,是為了好好吃頓飯,大家一起見面聊聊天,畢竟下次再聚,又不知會是何時……” “再過幾日,我就領(lǐng)兵去邊境了。” 此話一出,飯桌上瞬間安靜下來。 葉霜掙開阿霓的手,氣呼呼地坐在凳子上。 李驕因為早就知道,于是也沒有說話,默默低頭站在旁邊,卻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的少年一直在看著她。 葉霓愣了半晌,再次抬起頭時,眼眶已然紅了。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又要走嗎?” 白浩移開目光,不敢直視她,故作輕松道:“是,但我很快就回來?!?/br> “要多久?” 白浩頓了頓:“差不多,半年吧。” 葉霓沒再說話,臉色隱隱發(fā)著白,朱紅的唇被咬緊了。 她坐下來,袖中的手指蜷縮在一起。 白浩摸了下額頭,深吸幾口氣,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本不想這么早告訴你們的,但是沒辦法?!?/br> 他看著大家道:“我只求各位,幫我照顧好阿霓,還有我弟弟阿江,等我回來之后……” 他的目光落在對面的人身上,忽然大聲喊道—— “我就娶阿霓!” 阿霓抬起頭,白浩仰頭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眼里帶笑地望著她,卻又像是十分愧疚。 酒杯被放在桌上,骨碌碌滾了幾下,摔落在地上。 “啪嗒”一聲,四分五裂。 夜色徹底暗了。 空酒壺東倒西歪地倒在地上,桌上的殘羹也已經(jīng)冷卻了。 而這些酒壺,大部分都是葉霓拉著李驕喝的,兩個人先是笑,后是哭,一人捧著一個酒壺,任誰也攔不住。 直到葉霓徹底喝醉,靠在白浩懷里睡著了,李驕這才放下手里的酒壺,跑到酒樓門外吐得昏天黑地。 阿堯站在她身邊,幫她撫著后背,眉頭緊緊皺著。 一轉(zhuǎn)頭,他看見白浩抱著葉霓走出來,身后的葉霜和白江默默跟著他,幫他拿著買的吃食和佩刀。 白浩看著正抱著柱子、吐得昏天黑的李驕,忍不住嘆了口氣:“阿堯,辛苦你照顧了?!?/br> 阿堯道了句“無事”,看著幾人一起離開,這邊李驕聽見聲音,又搖搖晃晃站直身子,閉著眼睛喊道:“阿霓呢?她說還陪我喝的,怎么沒看見人……” 見李驕搖搖晃晃地往前走,阿堯連忙將人攔住,看著她雙腿發(fā)軟、都快躺到地上去了,無奈之下,阿堯只好將她背了起來。 嬌小的人兒小小一只,安靜地伏在他背上,二人一同穿過無人寂靜的街道。 風(fēng)聲蕭瑟,耳邊驀然傳來一聲低語:“好累啊……” 阿堯聽見,不禁笑著了:“屬下背著郡主,怎么郡主還喊累?” 背上的人兒用力捶了下他的肩膀:“是我背的!明明是我!” 阿堯一頭霧水:“郡主在說什么呢?” “你不知道,都快把我累死了,那么沉,好不容易才到家,還好他沒死……” 聽到這里,阿堯才反應(yīng)過來,李驕說的到底是什么。 “郡主是……將我背回去的?” 他停下腳步,側(cè)頭看著肩上的小腦袋:“那么遠(yuǎn)的路,你怎么………” 他記得自己昏迷之前,他所在的地方離幽州城有好幾里路遠(yuǎn),這么小的人兒,是怎么硬生生將他背回家的? 背上的人兒靠在他肩頭,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要是我會騎馬,早、早就帶你回去了?!?/br> 忽然,她摟緊了少年的脖子,聲音略帶鼻音,異常好聽:“你教我騎馬,好不好?阿堯……” 他站住腳步,許久才問道:“郡主為什么想學(xué)騎馬?”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因為,我想上陣殺敵!和白大哥一起,保護(hù)我們?nèi)?,把西域蠻子們都趕跑!” “這樣的話,大家就不用再走了,誰也不用去邊境,我們……” “就能永遠(yuǎn)不分開了?!?/br> 第45章 往事五 秋風(fēng)蕭瑟。 山路兩側(cè)金黃遍野、落英繽紛, 風(fēng)卷起落葉飛揚漫天,與山中靜寂共舞。 上山的小路上,正行駛著一輛高大華麗的馬車, 前后被士兵守著, 一路朝著山頂而去。 忽然間,馬車的轎簾被掀起一角,李驕探了個頭出來,看向策馬在旁的少年。 “阿堯, 還有多久才能到?。俊?/br> 阿堯望著遠(yuǎn)處的山頂,余光里, 又忽然出現(xiàn)一個小腦袋。 “阿姐,你問阿堯哥哥沒用的,阿堯哥哥又沒去過寺廟?!?/br> 驀然見,前面?zhèn)鱽砝钣耒竦穆曇簦骸凹笔裁?,回去坐好!?/br> 李玉珩策馬走在前面, 頭也沒回地喊著,馬車?yán)锏膬蓚€小腦袋對視一眼,阿戰(zhàn)撅起嘴巴, 拉著李驕坐了回去。 李驕看著策馬走在旁邊的少年:“阿堯,你為何不到前面去?” 阿堯坐在馬上, 似乎嘴角彎了下:“屬下在這里, 護(hù)著郡主?!?/br> 李驕眼神瞬間亮起來, 卻又匆忙移開目光, 身影消失在簾子后面。 不一會兒, 聲音就從車?yán)飩鞒鰜恚骸鞍⒔? 馬上就能見到母妃了,你開心嗎?” “自然開心呀, 母妃肯定又在寺廟門口等著我們,要是馬兒能跑快些就好了!” 樹葉沙沙落下,阿堯看向不遠(yuǎn)處,漫天的金黃色覆蓋了整片樹林,日頭落在樹梢上,到處都是金燦燦的一片。 寺廟的鐘聲緩慢而又沉重,猶如遲暮的老人,一聲又一聲,宣告著落日的到來。 禪房外面,庭院中的海棠樹矗立著。 阿堯站在廊下,衣衫被風(fēng)吹得翩然,房里不時傳出的說話聲。 他默默伸出手,剛好一片金色樹葉落進(jìn)掌中,微風(fēng)拂過,如同雪花一般悠然落下。 “阿戰(zhàn)又長高了,這些時日,劍術(shù)練得如何了?” “母妃放心!孩兒可沒有偷懶,每日都在練習(xí),阿姐還讓阿堯哥哥陪我一起!如今孩兒進(jìn)步可大啦!” “阿堯哥哥?” “是啊,阿堯哥哥是阿姐的侍衛(wèi),刀法可好啦!連上次白大哥回來,都夸阿堯哥哥身手好呢!” “驕驕,你何時收了侍衛(wèi)?” 熟悉的清脆聲音傳來:“好多個月前的事啦,母妃一直沒見到他吧……阿堯,你進(jìn)來一下!” 腳步悄然挪動,他推開禪房的門,默默走了進(jìn)去。 禪房內(nèi)擺設(shè)樸素,窗下一桌一椅,李玉珩負(fù)手站在窗前,榻前坐著幾道人影,一名女子坐在中間,身邊擁著李驕和阿戰(zhàn)。 阿堯沒敢多看,低下頭行禮:“見過王妃?!?/br> 江懷夢看著眼前的少年,身材精瘦挺拔,幾乎和李玉珩差不多高,看見他腰間的玉佩時,她驀然頓了下。 “起來吧?!?/br> 阿堯站起身,見江懷夢微微蹙起眉,縱然年華不再,可女人卻氣度不凡,舉手投足端莊又大氣,眉目間還帶著幾分英氣,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fēng)采。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臉上沒什么血色,盡管用了脂粉遮蓋,依舊遮不住臉色發(fā)白。 江懷夢淡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下頭:“回王妃,屬下季堯。” 江懷夢問道:“多大了?” “十六歲?!?/br> 江懷夢的眼眸晃動了下,目光落在他的佩刀上:“既然郡主留下你,日后,你就要守著府里的規(guī)矩,護(hù)好郡主和世子?!?/br> 她的聲音陡然冷下來:“身為侍衛(wèi),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無需本妃提醒你吧?!?/br> 心間驀地一沉,他愣了半晌,才抬起頭來。 江懷夢的目光清冷又淡漠,落在他身上時,仿佛一瞬間,這道銳利的目光已經(jīng)將他開膛剖腹,將他心中所思所想,看得清清楚楚。 他單膝跪下,頭低得很深,袖中的手指收緊,指甲陷入rou中,傳來陣陣鈍痛。 “屬下明白?!?/br> 江懷夢盯了他半晌,才淡淡道:“退下吧。” 他沒敢抬頭,也沒敢再去看那道嬌小的人影,起身離開了。 站在門外,心里忽然變得空蕩蕩的,四周好像變得安靜下來,屋內(nèi)的幾人對話聲,一句不落地傳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