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點一顆顆被她抹除，周顏剛有一絲清爽，屏幕又蹦出一顆紅點，話說得與眾不同。

    “生日快樂，我給你準(zhǔn)備了驚喜禮物?！?/br>
    周顏留神去看，一位沒有備注名稱的好友。她翻進對方朋友圈，點開一張自拍圖片，瞪著美顏后真真假假的臉，搜腸刮肚想她的身份。

    無數(shù)個場合一閃而過，她從一堆千金小姐的臉里，撿到一張充滿敵意的臉，飽含酸溜溜嫉妒的眼神，剜rou似的隔空盯著她。

    是了，在裴昇突然宣布他結(jié)束單身的那天，他沒有提前商量，徑直拉起周顏的手，宣布他和她互相所屬時，人群里這位林小姐，正向她投來冰雨般的眼神。

    周顏其實搞不懂林蘩的憤恨，周顏理所當(dāng)然覺得，直截了當(dāng)討論婚嫁和金錢的圈子里，不會有人為了愛情而一腔孤勇。周顏只是給自己找個長期飯票，找個可靠又體面的老板。

    但林蘩覺得自己被搶走了愛情。

    這些人又慣愛粉飾太平，分明心里咬牙切齒，還笑意盈盈過來，聲音甜得人牙根發(fā)麻，說要加周顏好友。

    結(jié)果自然而然躺在列表里，一聲不吭，也沒有留下名字。

    周顏退回聊天界面，一路思忖著該如何不傷到這位林小姐的心，猝不及防看到對面已經(jīng)發(fā)來一則視頻，封面停格在一男一女擁吻的畫面。

    光怪陸離的包廂里，荷爾蒙涌動的十八歲夏天，周顏和葉鳴宇在燈球的照耀下，緊緊相擁著吻得難舍難分。

    耳邊呼嘯著高高低低的尖叫聲、起哄聲，有人倒計時數(shù)著最后十秒，這是游戲失敗的懲罰，是周顏和初戀男友淌進愛河的見證。

    “？”

    周顏看得噎住，回贈林蘩一個直白的問號，腦海里掀起一波波的孟浪。

    “顏顏，怎么不說話了？”余覃還在電話里問。

    “我困了，躺會兒?！敝茴伿种竿Ｔ谄聊簧希瑹o聲地扣弄視頻封面，臉色煩躁地垮下。

    “好，敷著面膜躺，弄漂亮些?！庇囫两谒拿篮闷诖铮臐M意足結(jié)束這場雞血療程。

    對話框彈出最新消息，寂靜無聲映在周顏的瞳孔里。

    “我還有更驚喜的，你猜我會發(fā)給誰？”

    一時沉默后，周顏忍不住怒意。

    “沒事吧你？哪一年了來這套？”

    字里行間是灑脫，但她打字時卻沒有全然把握。

    但最初被余覃挽著，踏入這個名利場時，母親撫著周顏乖順的低發(fā)髻，一再跟人介紹：

    “我們家孩子就是太悶了，沒怎么交過朋友，也沒戀愛過……對，我得帶顏顏多認(rèn)識幾個新朋友。”

    周顏掛著逐漸僵硬的笑，想起她們坐在家里，對著電腦屏幕按下刪除鍵，進度條走到盡頭，團成一個無限循環(huán)的圓圈，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膱D片銷毀。

    “顏顏，我怎么說，你就怎么承認(rèn)。你不知道，這幫老錢骨子里保守得很?！?/br>
    “這些東西不能留著。”

    周顏一一點頭。余覃說的話，她總是不大會去反駁。

    太高的道德包袱也沒必要，旁人說她這類擠進名利場的花蝴蝶，帶著涸澤而漁的氣勢。手持漁網(wǎng)隨意拋下，無論撈到誰，都是跨越階級的入場券，沒有人不喜歡錢。

    裴昇大概是沒有處女情結(jié)的，他從未找她確認(rèn)這些東西。

    可周顏走到他面前時，帶著的人設(shè)是，純情等待初戀的、安靜乖巧的、愛彈鋼琴的名校在讀生。她無法預(yù)估，這些直白露骨的、活色生香的畫面，送達裴昇面前，他會作何反應(yīng)。

    估算不出她的分量，所以周顏為她的命運遲疑。

    左上角竟然又蹦出一個紅點，周顏疲憊地嘆口氣，返回去尋紅點的源頭。

    床墊驚愕地聳動，發(fā)出劇烈的吱呀聲，周顏翻身坐起，看著屏幕上出現(xiàn)的“葉鳴宇”三個字，他也在祝周顏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br>
    “我畢業(yè)回國了?！?/br>
    幾乎同一刻，樓下傳來花園鐵門拉開的聲音，有車緩緩駛進。

    周顏瞬間坐直，接著對自己的反應(yīng)有點苦惱。她不喜歡自己條件反射的模樣，她覺得這一刻的她不是她本身，而是為了配合裴家的芭比娃娃。

    幾分鐘后，有腳步聲上來，是獨屬于裴昇不緊不慢的步伐。他在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反常地回來了。

    措手不及關(guān)掉葉鳴宇的對話框，周顏反芻林蘩含糊不清的話，裴昇忽然回來，顯得像特意興師問罪。

    不知怎的，周顏想逃避一下。她躺下來，將被子蓋好，假裝熟睡了，也許這樣就不用去猜他臉上的情緒。

    裴昇開門很輕，他似乎在門口停了會兒，走進來往桌上放了什么。

    安靜持續(xù)了片刻，床角忽然往下一沉，裴昇的氣息蓋過來。他掀開被子一角，把周顏撈進懷里，她再無法裝睡，不得不醒過來。

    第5章 怪異

    ◎這不是他的風(fēng)格◎

    “你怎么回來了？”周顏佯裝成剛睡醒的模樣，無辜地望著他。

    “取保險柜的印章?！?/br>
    裴昇面色如常，將她輕巧地橫抱起，走到臥室小沙發(fā)前坐下，仍把她圈在懷里。

    “你讓廚房做了生日蛋糕？”裴昇輕輕摩挲她的后腰，燙起她睡裙下一層雞皮疙瘩。

    矮腳桌上放著一個六寸小蛋糕，兩人吃剛剛好。

    周顏做出微微詫異的表情，余光跟著他每一次眨眼的變化，“是呀，這么快就做好了。”

    “正好，我和你一起嘗嘗?！?/br>
    兩人的額頭幾乎抵在一起，裴昇只需稍微往前靠一些，就能吻到周顏的唇。

    周顏心里直打鼓，不確定林蘩的驚喜是什么，不確定他有沒有收到所謂的驚喜。倒從裴昇濃郁的呼吸里，察覺到他不常有的情緒。

    “那、我切一塊吧?！敝茴亴⑺笸屏送?，找借口試圖從他腿上下來。

    裴昇不放，又把她抱回來，伸手切下一小塊蛋糕喂到她嘴邊。

    沒理由再往旁邊躲，周顏只能乖乖張嘴吃。她像小貓般舔了一小口，甜味很淡，苦味的存在感很強，是她想要的口味。

    “好吃嗎？”裴昇的聲音忽然啞了幾分，嘴唇幾乎挨著她額頭，曖昧的氣息拂過來。

    “苦的，挺好吃?！敝茴仜]抬頭看他，聲音也細細的。

    “嗯，我嘗嘗?！?/br>
    他把那一小塊蛋糕放回去，極斯文地拿起旁邊的濕巾擦手，摘下眼鏡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擱在桌角。

    下一秒，周顏的下巴被溫柔地捏住，她被迫抬起頭，接受裴昇落下來的吻。

    嘴里的苦味一點點淡了。他好像真的在品嘗，咬住周顏的舌尖，把她的呼吸全抽走。

    周顏感到窒息，輕輕往外推他的肩，哼了兩聲試圖求饒，結(jié)果適得其反，惹得他短暫放過她的舌尖后，忽然重重地咬住她的下唇。

    后腦勺被他扣住，周顏躲不過，含糊地對裴昇喊：“有點疼…”

    裴昇好像沒聽見，吻她的力度有些失控，他的手從周顏的腰滑到裙擺里。

    “我們昨晚才…”

    周顏隔著衣服按住他作亂的手，裴昇稍作停頓，將她抱起放回床上，人跟著壓上來，不容抗拒地解開她的衣帶。

    “嗯……不、不行?！敝茴伋蹲∷念I(lǐng)口，哆哆嗦嗦地求饒，“還是疼的?！?/br>
    “是嗎？”裴昇語氣寡淡，聽在耳中不像動了情。

    “那就用上面這張嘴?！彼p撫周顏的臉頰，摩挲出憐惜的意味，卻并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周顏身上一輕，掀起的裙擺被裴昇拉回去。他坐回沙發(fā)上，偏頭瞧她，等她自己走過來。

    事情變得有點奇怪了，周顏迷迷糊糊地想，這一點也不像裴昇從前的作風(fēng)，

    此刻是一天之中光照最好的時候，裴昇膝上蓋著一層淺金色陽光，雙腿之間是留給周顏的位置。

    周顏恍惚抬頭看，只有裴昇緊繃的下頜，線條化成一道冷漠的弧線，光落進來刺得她雙目發(fā)白。

    如同他們一直以來的關(guān)系，裴昇是端坐的上位者，周顏是他的信徒。

    “裴總，您的手機剛才有重要電話打來。”

    “好，你去樓下等我?！甭暰€是處變不驚。

    重新站起來時，西褲不合時宜地鼓著。裴昇抱著周顏又吻了幾分鐘，暫且作罷。

    花園鐵門徐徐打開，車輪卷著砂石往外去。裴昇在微微顛簸中翻看未接來電，季舟陵打了兩個，間隔不足一分鐘。

    “裴總，晚上的計劃照舊嗎？”胡柯打量他面色不虞，拿不準(zhǔn)老板的心思。

    裴昇收了手機，腦海里是周顏伏跪的畫面，聲音啞了幾分，“照舊?！?/br>
    樓下依舊是忙碌的動靜，這氛圍讓她覺得今晚有些不簡單的事要發(fā)生。

    唇齒間原本有腥味，她用舌尖抵著齒縫，一點點磨發(fā)酸的牙根，被裴昇掐著下頜深吻住，他的力度帶著說不明的情緒，腥味在纏磨中消解。

    臥室變回一個人，周顏的注意力留在那則視頻，后續(xù)的所有風(fēng)吹草動，都有可能是連鎖反應(yīng)。

    裴昇回來得太怪異，白|日|宣 | yin不是他的風(fēng)格。

    最初認(rèn)識時，他總是一張八風(fēng)不動的臉，坐在一群人中間，聽或真或假恭維的話，嘴角勾著禮貌的弧度，對誰都笑一笑，對誰都留著不可親近的距離。

    后來莫名其妙傍上這尊大佛，周顏擺弄著誠惶誠恐的心態(tài)，每每見面隆重得沐浴焚香，衣服從白裙換到吊帶，裴昇竟然穩(wěn)如泰山，怎么把人接出來，又完完整整送回去。

    那時周顏曾暗嘆不妙，她確認(rèn)自己容色與身材具有吸引力，但裴昇不著她的道，恐怕是拉她做形婚的合伙人。

    也可能是為了傳聞中的章小姐守|貞。

    那則舊聞神神秘秘，隱于豪門的瓊樓玉宇，周顏這類山腳下的人，只聽見蜚蜚風(fēng)聲。

    后來仔細一想，這有什么不妙，這簡直正中下懷，天下沒有比這更輕松的差事。

    她興高采烈接受命運，直到某天裴昇鐵青著臉，把她按進床上。

    床身吱吱呀呀時，周顏第一次與裴昇肌膚之親，望著他一貫從容的臉，心里悄悄罵他，原來是老古板。

    老古板怎么會光天化日搓磨她的舌頭。

    沒頭沒尾地折騰她，又并不真的打算做什么，合上拉鏈扮作風(fēng)平浪靜地離開。

    冰淇淋蛋糕化得散開，真可惜她只嘗了一口，剩下整個糊花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