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太醫(yī)院的人當然不是他，等他送完盧才人再去太醫(yī)，不知要耽誤多少工夫。

    鑾駕不停歇地前往坤寧宮，許順福卻是趕緊掉頭回去，宮門后，云姒和盧才人還在跪著，云姒正在安慰盧才人，等瞧見許順福遠遠跑來時，盧才人都沒抱什么希望。

    她擦著眼淚，頭都沒抬。

    她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一件事，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根本不能和楊婕妤相提并論。

    既然如此，她再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只不過是讓人看笑話罷了。

    但云姒說得沒錯，來日方長，誰都不知道日后會發(fā)生什么。

    沒想到的是，許順福真的在她面前停了下來，盧才人愣在原地，許順福卻是趕緊扶住她：

    “盧才人快起來，皇上讓奴才送盧才人回宮?！?/br>
    盧才人怔愣地被扶起，半晌沒回過神來，剛才皇上走得一點都沒有猶豫，怎么還會讓許順?；貋?？

    她今日被打擊數(shù)次，都不自信了，抽噎著鼻子：

    “真是皇上讓你來的？”

    她今日哭了許多次，現(xiàn)在眼睛都是紅的，她瞪圓眸子，一抽一抽的，說不出的嬌憨可憐，眼巴巴地瞅著許順福，想要看他點頭。

    許順福差點被她這個問題逗笑了：“沒有皇上的命令，奴才可不敢玩忽職守?！?/br>
    說罷，他幾不可察地朝云姒姑娘看去，她看起來比盧才人要狼狽，手臂不自然地垂著，起身這樣簡單的動作，美人面上的細眉下意識地蹙攏，她什么話都沒說，甚至多余的表情都沒做，就讓人忍不住頻頻朝她看去，生出憐惜。

    哪怕太醫(yī)沒看過，許順福都猜得到她身上有傷，而且傷得不輕。

    想到此，許順福不再耽誤，親自把二人送了回去。

    一到和宜殿，頌茸等人立即涌了過來，見她們這樣狼狽，頓時引起嘩然驚呼：

    “主子，這是怎么回事？！”

    小融子也在人群中，擔憂的視線卻是隱晦朝云姒看去，云姒對上他的視線，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小融子抿唇低頭，神色有一瞬間的陰冷和氣惱。

    jiejie向來小心得體，在宮中待了兩年多都不曾這么狼狽過，說到底，還是盧才人牽累了jiejie。

    眾人簇擁著盧才人回了殿內(nèi)，云姒沒湊這個熱鬧，而是準備回廂房換身衣裳，但她被許公公不著痕跡地攔了一下，云姒不解抬頭看去。

    許順?？戳搜鬯募绨?，意有所指：

    “皇上讓人請了太醫(yī)，馬上就到了。”

    他也不著痕跡地替皇上說好話。

    云姒抿唇，她輕握了握手，肩膀處就傳來鉆心的疼，云姒不知道自己傷到哪里了。

    但她很清楚，如果她錯過今日的太醫(yī)，憑她的身份，不可能再請來太醫(yī)，只能自己慢慢養(yǎng)著傷。

    云姒向來不會和自己過不去，她止住了步伐，低聲：

    “多謝公公?！?/br>
    但她對許順福的暗示半點沒聽進去，她和盧才人同時受傷，這太醫(yī)只能是給盧才人請的，她不過是個順帶罷了。

    她這種處境，最怕生出自作多情，以至于愈發(fā)難堪。

    許順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了眼殿內(nèi)的兵荒馬亂，沒人注意到這里，他連忙擺了擺手：“奴才可不敢領(lǐng)這個情。”

    云姒意會，不論怎么想，明面上她都是垂下杏眸，眼瞼輕輕顫抖，許久，她輕聲：

    “勞公公替奴婢謝過皇上?！?/br>
    她避著眾人，低垂著頭，脖頸似有點紅，聲音輕細，但話中意思明確。

    許順福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笑，他沖云姒姑娘不言而喻地拱了拱手，太醫(yī)很快到了，許順福沒急著走，等主仆二人都看過太醫(yī)，確認了兩人傷勢，尤其是云姒姑娘，等聽說她傷到筋骨，至少要養(yǎng)半個月時，許順福心底咯噔了一聲。

    他一直跟著皇上，當然看得出皇上正對云姒姑娘感興趣，這一傷就是半個月，皇上能高興就怪了。

    許順福頭疼，不知該怎么把情況稟告給皇上，心底想再多，他也沒在和宜殿表現(xiàn)出來，等趕到坤寧宮時，坤寧宮內(nèi)燈還沒熄，但許順福卻沒那個膽子進去。

    坤寧宮，殿內(nèi)。

    皇后替談垣初揉按著額頭，見他興致不高，皇后眼神輕閃，圣駕還沒到坤寧宮，翊坤門的消息就傳來了，她也有點弄不清皇上在想什么。

    但不重要。

    皇上既然讓許順福去送了盧才人回宮，就代表盧才人在皇上這里還是有點分量的。

    皇后溫和出聲：

    “臣妾也聽說了盧才人的事，是臣妾管教不嚴，還讓皇上費心了。”

    哪怕她在宮宴上時就得知了翊坤門的事情，卻一直當做不知道，但也不妨礙皇后此時臉上流露出歉疚。

    談垣初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是楊婕妤驕縱，和皇后無關(guān)。”

    皇后頗有些意外挑眉，皇上居然會說出楊婕妤驕縱一話，看來在皇上心底，今日一事是楊婕妤的錯了。

    皇后心中有了成算，輕聲道：

    “到底是臣妾失察，讓盧才人受了委屈?！?/br>
    談垣初忽然起身，皇后手中登時空落落的，她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收了手，就聽皇上語氣平靜道：

    “既然如此，給她補償便是。”

    皇后一時間沒明白皇上的意思，這個補償指的是？

    沒等皇后細問，談垣初抬手按了按眉心，仿佛疲倦般，皇后頓時咽下疑問，笑著道：

    “臣妾服侍皇上休息?！?/br>
    *******

    和宜殿內(nèi)，云姒拿著主子賞賜的膏藥回了廂房，她背對著銅鏡褪下衣裳，銅鏡中映出她肩膀上的青紫，不止如此，后背上也留下了許多紅印，有的已經(jīng)開始泛青。

    怨不得她一直覺得后背疼。

    簡單擦洗后，云姒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忍著疼，指尖抹了點藥膏，一點點擦拭在傷處。

    疼痛傳來，云姒眼瞼不斷顫抖著，額間溢出汵汵冷汗，許久，她才收回手，手指在身側(cè)忍不住蜷縮。

    房門陡然被敲響，小融子的聲音傳來：

    “jiejie，你睡了嗎？我拿了糕點給你?！?/br>
    得知她們跪了兩個時辰，小融子就意識到j(luò)iejie沒有吃飯，在眾人擔心主子身子時，他就跑去替jiejie找吃的了。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小融子抬頭，奄奄一息的月色下，女子身子單薄，唇色有點發(fā)白，小融子皺緊眉頭。

    云姒看出他在想什么，接過糕點，她牽強地抿出一抹笑：

    “我沒什么事，你早點回去，別耽誤了明日的差事?！?/br>
    小融子握緊拳頭，jiejie恐怕根本不知道她這句話多么沒有說服力。

    但他不能再讓jiejie費心。

    他低下頭，悶聲：“好。”

    他轉(zhuǎn)身離開，云姒關(guān)上門，她低頭看著糕點許久，拿著糕點塞進口中，糕點細膩的口感溢滿口腔，但云姒其實根本嘗不到什么滋味，她低著頭，把糕點全部吃完，才脫下鞋，趴在床榻上。

    許久，錦被中仿佛傳來幾聲含糊抑疼的哽咽。

    第18章 小融子

    翌日請安，盧才人昨日跪了許久，根本起不來身，派人去了坤寧宮告假。

    楊婕妤昨日被皇上斥了一句，心底一直不舒服，得知這件事，當即輕諷：

    “真是嬌貴身子?！?/br>
    彼時，眾位妃嬪還在坤寧宮請安，聞言，立即都安靜下來，畢竟眾人都知道昨日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昭儀也煩得見她輕狂：“盧才人今日會告假，難道不是拜楊婕妤所賜？”

    說盧才人不敬上位？

    宮中最不懂規(guī)矩的人，難道不是楊婕妤她自己嗎？

    楊婕妤一噎，沒想到容昭儀會替盧才人說話，她還想說點什么，皇后忽然出聲打斷她：

    “夠了?！?/br>
    皇后皺眉，不虞的眼神落在楊婕妤身上：

    “昨日一事，本宮已經(jīng)知曉，同是宮中姐妹，尤其盧才人剛進宮不久，昨日還是宮宴，你不讓著她點便罷了，怎還讓她跪了三個時辰？”

    楊婕妤差點被氣笑了。

    她憑什么讓著盧才人，就憑她先進宮？她怎么沒見著德妃和皇后娘娘讓著她一點？

    還有什么跪上三個時辰，她不信昨日皇后娘娘沒得到消息，既然昨日都沒反應(yīng)，盧才人跪都跪完了，這個時候再提此事，還有什么意義？

    馬后炮罷了。

    楊婕妤冷了冷臉，但到底不敢直言沖撞皇后，她撇了撇嘴：

    “她言語不敬，嬪妾也是一時被氣糊涂了。”

    話音甫落，容昭儀就抬手捂唇，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楊婕妤身子一僵，眾人也低頭偷笑，誰不知道，往日楊婕妤一侍寢就愛和容昭儀打擂臺，最不敬上位的人就是她了。

    德妃也慢悠悠道了一句：

    “楊婕妤沒有掌宮之權(quán)，道一句氣糊涂了就能肆意處罰后妃，日后宮中若是有樣學樣，怕是會亂了套?！?/br>
    楊婕妤倏然抬頭，這后宮上位處置下位的事情屢屢發(fā)生，不過是平常，德妃此時插上一句，明顯是記恨昨日一事。

    楊婕妤心底嘔得難受，她昨日不過無意冒犯了一句，德妃至于就記恨到現(xiàn)在嗎？

    她扯了扯唇：

    “德妃娘娘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