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淞把水盆端下去時，殿內(nèi)只剩下德妃和歸秋兩個人，德妃忽然說了一句：

    “他還是懷疑本宮。”

    歸秋頓了一下，才皺起了眉頭：“會不會是娘娘想多了，證據(jù)全都被毀了，皇上怎么會懷疑娘娘？”

    德妃低笑了一聲：

    “定罪才需要證據(jù)，懷疑什么時候需要證據(jù)了？”

    皇上在某些時候是個很看重規(guī)矩的人，如果不是懷疑她，在頌雅軒時，皇上就不會那般對她。

    寧嬪是她的人，再遲鈍的人在今日后也會意識到這一件事，皇上貶了寧嬪的位份，道是不敬上位，不過是在給她一個警告罷了。

    寧嬪，不對，該說是寧才人。

    寧才人的位份一低，也是變相打壓了她在宮中的勢力。

    歸秋啞口無聲，她有點(diǎn)擔(dān)憂地低聲：“那娘娘，咱們要怎么辦？”

    德妃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慌什么？”

    皇后和云姒都看得清她在宮中的處境，德妃難道看不清？

    德妃抬起頭，勾了一抹諷刺的笑，輕飄飄道：

    “有證據(jù)，皇上都未必會罰本宮，況且只會懷疑？”

    歸秋倏然噤聲。

    她沒有娘娘這般好的心態(tài)，她總覺得皇上的底線是有限的，一旦娘娘頻繁越線，皇上遲早有一日會對娘娘失去耐心。

    說到底，皇上看重的是皇嗣，而不是皇嗣生母。

    德妃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斂下情緒，低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道：“所以，只要本宮的疏兒是唯一的皇子，本宮的位置才無人能夠撼動！”

    歸秋不敢接話。

    德妃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輕瞇了瞇眼眸，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我們在行宮還有能用的人么？”

    往日來行宮時，皇后娘娘也會跟來，在當(dāng)初那件事后，她想要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不再是一件輕易的事。

    她們的皇后娘娘只要起了戒心，從來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歸秋遲疑地回答：“本來是有一些的，但經(jīng)過春翠一事，估計(jì)人心渙散，能用的沒幾個了?！?/br>
    德妃很平靜，對這件事接受良好：

    “有一個也是好的。”

    選一個能用的人出來，歸秋還是能做到的，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德妃閉著眼，輕描淡寫地吩咐：

    “往頌雅軒送一送?！?/br>
    歸秋一怔，有點(diǎn)不明白娘娘的用意，她余光瞥見陸淞進(jìn)來，要是往日，她對陸淞持有戒備，會噤聲不言。

    但經(jīng)過今日一事，歸秋對陸淞的戒備降了不少，只當(dāng)沒看見陸淞，將心底疑惑問了出來：“娘娘要做什么？”

    德妃依舊溫聲：

    “本宮覺得她情況不對?！?/br>
    歸秋聽懂了什么，她有點(diǎn)狐疑，卻是沒敢質(zhì)疑娘娘的決定。

    陸淞一直低眉順眼的，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一樣。

    ********

    云姒得了談垣初的承諾，翌日辰時不到，她艱難地睜開眼，準(zhǔn)備下床時，差點(diǎn)栽下去，被人及時攔腰抱住：

    “你是要去哪兒？”

    談垣初頭疼地看向女子，見她眼都沒睜開，整個人都迷迷瞪瞪的，頗有點(diǎn)無語。

    昨日折騰那么久，天際將要曉亮?xí)r，談垣初能入睡，結(jié)果不到兩個時辰，他就察覺到身邊傳來動靜，一睜眼，就看見女子差點(diǎn)栽下床去的場景。

    被徹底嚇得清醒過來。

    談垣初的語氣有點(diǎn)冷，也有點(diǎn)兇：

    “你是舒坦日子過久了，非得給自己找點(diǎn)罪受么？”

    床榻不高不低，但要徑直栽下去，也得受一番罪。

    云姒乖順地窩在他懷中，喪著頭聽他訓(xùn)斥，半點(diǎn)個反駁的字都不說，語氣軟趴趴地：“嬪妾知錯了，您別生氣。”

    談垣初被她噎住，被她一雙杏眸看著，那點(diǎn)火氣很快被她磨得半點(diǎn)不剩，談垣初扯了下唇，松開她，冷聲問：

    “這個時辰，你準(zhǔn)備做什么去？”

    談垣初雖然沒怎么在頌雅軒留宿，但也知道她這些時日身體不舒服，基本都是睡到將近午時才醒來。

    今兒個是要鬧什么？

    云姒的困意也早就醒了，她眨了眨杏眸，甕聲甕氣：

    “嬪妾……想去御前找您。”

    談垣初難得一頭霧水，瞥見女子有點(diǎn)心虛的表情后，他陡然意識到什么，有點(diǎn)被氣到：

    “往日怎么不見你這般殷勤？”

    來行宮這么久，不見她往御前湊一次，結(jié)果呢？他昨夜才應(yīng)下她的要求，她今日殷勤得就仿佛變了個人一樣。

    云姒瞪圓了杏眸，才不認(rèn)談垣初的話：

    “皇上怎么能說出這么傷人的話，嬪妾明明一直都把皇上放在心上的?！?/br>
    談垣初冷呵了一聲。

    第88章 祭拜【評論加更】

    才來行宮數(shù)日, 就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數(shù)位妃嬪被貶位，眾人總算是徹底老實(shí)下來。

    三日后, 行宮外停了一輛馬車。

    半個時辰后, 有人上了馬車, 盧冬勛和許順福坐在馬車外, 前有穿著便裝的禁軍開路，后也有禁軍騎馬隨行。

    馬車內(nèi)，云姒穿了一襲簡單的胭脂色云織錦緞裙，談垣初也難得穿著鶴藍(lán)色的便裝, 越襯得他肌膚冷白, 他懶散地倚靠在車廂上，低垂著目光望向女子，暖陽從外間透過珠簾灑進(jìn)來，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長的眉弓。

    他眉眼有些許的疲倦。

    云姒瞥了一眼, 難得良心發(fā)現(xiàn)，她剝了一顆蓮子, 捻著喂到談垣初嘴邊：“皇上嘗嘗這個蓮子，很甜，一點(diǎn)都不苦?！?/br>
    女子這兩日格外殷勤, 談垣初懶得動, 低頭就著她的手咬下。

    女子輕輕嘶了一口氣, 好像被咬疼了一樣, 談垣初拿起手中卷宗敲了敲她腦袋, 沒好氣：

    “朕碰到你了？”

    云姒乖順地?fù)u頭：“沒有?！?/br>
    她坦白得讓談垣初有點(diǎn)噎住, 聲音冷然：

    “那你怪叫什么？”

    云姒一點(diǎn)點(diǎn)挪到他懷中, 不依他的話：“嬪妾哪有怪叫, 還不是皇上？一直盯著那些卷宗看，您都陪嬪妾出來了，就不能多看看嬪妾么？”

    談垣初攬?jiān)谒希颖徽垓v了這么一趟，似又消瘦了許多，他一只手就堪堪握住她的腰肢，他皺了皺眉，乍然聞言，他抬眼，不緊不慢地問：

    “朕在路上都得看這些卷宗，你覺得怪誰？”

    云姒咬唇，不說話了。

    但談垣初還是扔下了卷宗，問起此行的目的：“你要出來作甚？去渝州城玩？”

    在談垣初的印象中，渝州城不算是個很繁榮的地方，但渝州偏近江南，夜間游橋時倒是能聽得一陣畫舫傳來的靡靡之音。

    他本只當(dāng)女子是貪玩，但他話落后，卻見女子倏然低垂了下眼瞼，她抿著唇，情緒似乎有點(diǎn)低落。

    許久，云姒傳來悶悶的低聲：

    “嬪妾……想回家一趟?！?/br>
    回家？

    談垣初掀起眼，他心底默念了一下這兩個字，云姒攥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怕他會有不虞，談垣初覺得她有時過于謹(jǐn)慎和擔(dān)憂。

    他既然都許她出來游玩，又怎會因她想回家而覺得苛責(zé)？

    談垣初在女子有點(diǎn)不安地注視下，略微頷首，輕描淡寫地問：

    “回家后呢？”

    談垣初沒調(diào)查過云姒，但見她從未提及家中，心底也清楚她家中處境不會很好，后宮妃嬪許多都會在得寵替家族攏點(diǎn)好處，但女子從未提及過這一點(diǎn)。

    對于她的過往，談垣初從未問過，卻心底自有猜測。

    馬車行了一段路，外間也傳來許順福的問話：

    “皇上，接下來該往哪兒走？”

    談垣初看向云姒，云姒忙忙道：“往城西走，出城?！?/br>
    她很多年不曾過來渝州城，但對回家的路卻還是記得清晰。

    話音甫落，云姒朝談垣初看了一眼，見他不抵觸這件事，才松了口氣，想到早逝的父母，她輕顫了下杏眸，聲音很輕：

    “嬪妾也不知道，嬪妾許久沒見他們了，只是想回去給他們上炷香，告訴他們，嬪妾如今很平安?！?/br>
    云姒低垂著頭，所以她沒看見在她話落時，談垣初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

    平安？

    幸福喜悅，錦衣玉食，她一字不提，卻偏偏說到平安。

    她曾有過一段不平安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