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芽提著一籃子毛線準(zhǔn)備上去， 臨走前低下頭跟周文芳說：“記得給我鼓掌啊，要是沒人鼓掌好丟面子的。”

    周文芳忍住笑點點頭：“趕緊去吧你?！?/br>
    花芽安排好小伙伴做托兒， 放心地提著籃子站在前面。

    她性格大大咧咧，三十多位家屬齊刷刷地盯著她，她也沒怯場。這段日子她的口條變得越來越利索，簡直就成了小話癆。

    “大家好， 我是花芽?！彼鹛鸬匦χf：“認(rèn)識我的同志知道我是南邊來的家屬，我們那邊天氣比北方暖和，穿毛衣毛褲的比穿棉衣棉褲的多。這次過來，是想投桃報李。去年冬天跟著不少家屬學(xué)著做棉褲，今天我就教教大家怎么用簡單的針法織毛衣?！?/br>
    周文芳率先鼓掌， 巴掌聲拍的很大， 是位合格的托兒。

    在她的帶領(lǐng)下， 高嬸子、王梨花、李金花、趙雨、趙雪還有幾位熟悉的嬸子們也都紛紛鼓起掌。

    一時間，文化活動室里掌聲雷動。

    花芽站在前面暗暗給周文芳點個贊。

    她把長針和毛線拿出來， 坐在第二排靠著王梨花邊上的孫嬸子突然說：“我忘記帶毛線了， 你們誰有先借我一團(tuán)。”

    她嘴上說著，眼睛看著的卻是花芽的毛線籃。毛線籃里各種顏色規(guī)格的毛線都用， 一看就是知道平時沒少織。

    這些毛線都是好毛線， 有的甚至是純羊毛的。

    花芽隨手抓了團(tuán)毛線遞給她， 孫嬸子覺得這團(tuán)毛線小并且不是羊毛的，她湊過頭說：“我看那團(tuán)紅色的毛線不錯， 給我那個吧。”

    她說的那團(tuán)毛線正巧是純羊毛的。

    花芽跟她沒怎么接觸過，不知道她喜歡占人小便宜，想著總是要還回來的，正要伸手拿，坐在孫嬸子邊上的王梨花把自己的藍(lán)黑色毛線給她說：“你不是給你家老爺們織么，用什么紅的，就拿我這個線練手吧。”說著又跟花芽說：“大家等著呢，趕緊上課吧?！?/br>
    花芽不明所以，站在前面開始跟家屬們講解如何起針。

    “把毛線這樣套在針上，一個個拉緊，這樣就是起好一針。”花芽示范兩遍說：“就這樣重復(fù)，根據(jù)你們要織的毛衣寬度決定繞線的次數(shù)?！?/br>
    王梨花舉手，花芽走過去，見到她開頭就繞反了?；ㄑ堪厌樇茉诟觳采?，面對面示范了一次，王梨花盯著學(xué)了學(xué)。

    后面還有其他的家屬弄不好，花芽就不停的走過來走過去幫助她們起針。

    “起針都會了，下面就是針法當(dāng)中最簡單的平針。你們可以先用平針練手，看清楚，很簡單的。就是把針從線圈下面戳出來，右手把這邊的毛線輕輕拉緊——”

    有家屬喊道：“花芽同志，把手拿高點，我們后面看不見啊。”

    她們都知道貼著襯衫穿毛衣很保暖，奈何都不會。難得有人來教了，可不認(rèn)真的學(xué)么。

    花芽當(dāng)即把手拿高，把前面的步驟演示一遍，接著說：“拉緊以后從后下方繞到前面來，用針尖把空的線圈鉤住，像我這樣繞出來?！?/br>
    “會了會了，后面怎么弄？”

    “哎呀，我還沒會呢?！?/br>
    “再拿高點啊?！?/br>
    .

    花芽干脆把椅子拖到過道中間，站在椅子上說：“別著急，等會演示完不會的我面對面教。現(xiàn)在繼續(xù)，鉤住線圈繞出來，將線圈從這邊的針上脫下來，瞅見沒，這樣就織好一針了。后面就不斷的重復(fù)這個步驟就能織好毛衣了。”

    周文芳見花芽滿頭大汗，偷摸跑到閱讀室把閑置的電風(fēng)扇搬了過來。

    花芽感覺一陣清風(fēng)吹過，她感激地看了眼周文芳，再看到周文芳手上亂七八糟的線圈，腦袋都大了。

    花了好一會兒時間，差不多家屬們都可以用平針織出一排排線圈?；ㄑ烤透齻冋f：

    “毛衣不夠?qū)捑投嗉訋仔校灰岵坏镁€。到時候里面還要套衣服穿的。要是織坎肩袖位的地方掌握不好可以來問我，袖位最好也要闊一點。但是要留意下擺加了針會影響到肩膀和領(lǐng)口這兩個地方，袖位闊了以后袖下加針還要減針的地方一定要注意?！?/br>
    王梨花前面還行，后面模擬袖位的地方就有點糊涂。花芽走過去幫她數(shù)針，告訴她怎么安排。前面第一排坐著的高嬸子回過頭笑著說：“咱們小花還真有本事，光是最簡單的針法就讓我頭暈?zāi)X脹?！?/br>
    王梨花說：“可不是么，我是年紀(jì)大了，眼睛也不好使，只能一點點憑感覺來。”

    花芽教完她們，總算有時間可以坐著休息一會兒。

    她屁股還沒坐下，周文芳又舉起手。

    花芽瞪了她一眼，走到周文芳邊上。

    周文芳小聲說：“原來織一件毛衣這么多講究呢，你給我的還是編著花的.我謝謝你啊。”

    “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花芽小手一擺說：“不用謝，母愛是不求回報的?！?/br>
    周文芳要拿鋼針戳她，花芽笑著跑掉。

    后來花芽實在太熱，懶得走動，就把椅子拖到電風(fēng)扇旁邊守著家屬們織毛衣。要是有不懂的地方直接到前面問她。

    這節(jié)課生生上了兩個小時，要下課的時候，還有不少人圍著花芽問問題。

    王梨花眼神不好，問花芽說：“有空你教教我怎么坎肩和襪子吧，別的我真顧不上?！?/br>
    花芽說：“好啊，我這幾天下午都在這邊，你可以過來找我?！?/br>
    高嬸子也拿來針線，指著掉了的毛線圈說：“這可怎么辦，要拆了重新打么？”

    “是呀，所以千萬要小心。”

    高嬸子搖搖頭：“不然我還是給老阮織條圍巾算了。”

    花芽織毛衣的速度飛快，眼睛不用看都不會掉針。其他人見了暗暗稱奇。

    她把帶過來的成品毛衣攤在桌子前面，這個她最近給八斤織的愛心毛衣，胸前擰著兩道花，高領(lǐng)可以對折。奶白色的毛衣既顯氣質(zhì)還時髦。

    家屬們小心地數(shù)著上面的針腳，跟自己的作對比。因為是奶白色的線很容易弄臟，大家知道毛衣織起來費時費力，都懂得珍惜。

    孫嬸子的兒子在這邊當(dāng)兵，身高跟顧聽瀾差不多，就是胖了一圈，應(yīng)該是文職坐在辦公室太久，疏于鍛煉。

    她把王梨花給她的針線往桌子上一放，坐在第二排直接站起來把前排的成品毛衣拽到自己手里。

    正在數(shù)針腳的趙雨等人見了說：“誒，你把人家衣服拿走做什么，別給弄臟了，我還沒數(shù)完袖口要留幾針呢?！?/br>
    王梨花緊緊皺著眉頭，看孫嬸子的手按在奶白的毛衣上也不知道弄沒弄臟。

    “哎喲，我不是沒帶針線么，想找花芽同志把毛衣借回去給我兒子試試。要是行的話，我就學(xué)著這個樣式給我兒子織一件?！?/br>
    花芽在后面教別的家屬鎖領(lǐng)口，沒發(fā)現(xiàn)前面的有事情。

    周文芳看見了，穿著高跟鞋噠噠噠走過去，二話不說把毛衣?lián)尩阶约菏掷铩?/br>
    “這是人家給自己對象織的毛衣，你也好意思給你胖兒子試，就不怕試走了型，顧團(tuán)長穿不了？”周文芳對這種占小便宜的人向來沒好感。

    孫嬸子知道周文芳跟花芽兩口子關(guān)系好，她不敢跟周文芳說什么，就分辯道：“我兒子怎么就不如別人了，不就比量一下，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br>
    周文芳也不管她說什么，懶得跟她廢話，拿著毛衣準(zhǔn)備走。

    后面的花芽見她們圍在一起以為有地方不明白，走過來一看，自己給顧聽瀾織的毛衣被周文芳團(tuán)在手里。

    花芽問：“怎么了？”

    周文芳說：“你可把東西看好了，小心轉(zhuǎn)眼就不見?！逼渌捤龥]說，拿起針又開始跟花芽學(xué)繞線圈。

    孫嬸子氣急想要說話，王梨花攔下她說：“我知道大概要多少針，回頭我教給你?！?/br>
    孫嬸子氣呼呼的坐下來不吭聲。

    高嬸子從外面回來，沒發(fā)現(xiàn)不對，跟家屬們說：“外面涼快下來了，沒什么問題的話大家可以散了?！?/br>
    孫嬸子第一個起身，搶過王梨花借給她的針線就走。王梨花等人很是無語。

    花芽這次看見了，她把籃子里兩團(tuán)用不上的毛線團(tuán)遞給王梨花：“這是我拆了勞保手套剩下來的線，這個線密還結(jié)實，反正我用不上了給你拿去織襪子吧?！?/br>
    王梨花接了下來，跟花芽說：“行，織毛襪子的線我還真沒有，嬸子也不跟你來虛的?！?/br>
    這都是小事，大家也沒往心里去。沒料到被走到門口的孫嬸子看在眼里?；ㄑ扛齻冋f了會兒話就抱著書與周文芳一起回到閱讀室學(xué)習(xí)去了。

    窗外蟬鳴。

    活動室里只剩下李金花和王梨花倆人。

    李金花說：“到點要回去做飯了。”

    王梨花看了眼掛鐘，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一刻：“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王梨花先跟李金花去買了三顆雞蛋，天氣熱打算做個炸醬面湊合吃一口。

    王梨花跟她男人三十多才有了第一個兒子，四十歲的時候又生了個小兒子。最開始大的放在這邊，小的跟婆婆一起。王梨花想孩子的緊，到底把小的也接了過來。

    她頗會過日子，精打細(xì)算的把小家經(jīng)營的不錯。

    大兒子跟小兒子正趕上放暑假，她就給兩個兒子一人準(zhǔn)備了一顆水煮蛋。剩下的一顆雞蛋炸了面醬當(dāng)鹵子。

    她丈夫跟她是本家也姓王，叫做王前進(jìn)。今年四十七，還是一名正連級干部。

    王梨花端著飯碗從廚房出來，她們家就是一室一廳，要不是倆兒子能在學(xué)習(xí)班里住，他們家都擠不下。

    如今放假，就在客廳里擺了張竹床，倆兒子就在上面湊合著睡。

    “你怎么直接上來了，趕緊到樓下叫倆兒子回家吃飯啊?！?/br>
    王前進(jìn)為人剛直不阿，最討厭攀附一套，經(jīng)常會因為不懂變通得罪人。這么大把歲數(shù)估計只能定在連級干部上直到退休。

    他回到家臉色不大好看，聽到妻子的話還是重新穿上鞋準(zhǔn)備出門。

    王梨花跟他結(jié)婚這么多年，當(dāng)然看出他臉色不對。

    “你這是又跟誰吵架了？哎，你性子也太倔了。”王梨花抓起圍裙往上面擦了擦手，廚房里通風(fēng)，做個飯出來腦門上全是汗。

    王前進(jìn)站在門口，定了定。

    王梨花皺著眉頭：“說啊你，當(dāng)什么啞巴?！?/br>
    “你是不是跟顧團(tuán)長的家屬走的挺近的？”王前進(jìn)悶悶地說：“以后保持點距離，省的被人說閑話?！?/br>
    王梨花樂了：“說什么閑話？我又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那是顧團(tuán)長的家屬，我倆先交的朋友后來才知道的。咋地，有人戳你脊梁骨了？”

    王前進(jìn)知道妻子沒那種攀附的心思，但他總是不喜歡被人說閑話的。

    他今天下班剛到樓下，遇到姓孫的家屬，上來就說：“你媳婦跟顧團(tuán)長的家屬關(guān)系真好啊，平白還拿人家東西，禮尚往來誰都懂，是不是其他時候你家沒少送東西給人家啊。是人家要的，還是你們主動送的？”

    另外還說了些有的沒的，即便王前進(jìn)知道孫嬸子喜歡胡編亂造一些話，心里還是不好受。

    王前進(jìn)學(xué)給王梨花聽，質(zhì)問道：“你背著我給顧團(tuán)長家什么東西了？”

    王梨花氣得不行，拿著鍋鏟就想削他，她氣憤地說：“不就是兩句閑話么，那個姓孫的今天想占人家閨女的便宜被我擋下來。她就是見不得別人比她好。再說顧聽瀾家屬那才多大歲數(shù)，還沒到二十一，哪有她說的那種蠅營狗茍的心思，她要是有，顧團(tuán)長也不能看上她！”

    “那你也跟那位家屬走遠(yuǎn)些。”王前進(jìn)說：“今年練兵大考評，我聽說有幾個人還想著跟顧團(tuán)長家拉拉關(guān)系。阮旅精神頭一年不如一年，部隊里許多事情其實都是顧團(tuán)長來管著。里面涉及了好多利益關(guān)系，咱們不攀附，但也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啊。”

    “呸！我算是知道你了，王前進(jìn)，你就是個窩囊廢！你自己瞻前顧后就算了，還管得著我跟誰關(guān)系好么？我跟小花那是一條船上漂過來的，在海上遇到大風(fēng)浪，一起暗礁島上蹲了三天！別人說什么我不管，反正我沒別的心思！”

    王梨花說完，越想越氣，她干脆沖到陽臺上往她家樓下老孫家罵了過去。

    “我說你這是干什么！”王前進(jìn)來不及換鞋，跑到陽臺上把王梨花拖到屋子里來：“她一把年紀(jì)了，你跟她計較個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