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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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只剩下長孫無忌和李勣。 李勣既然肯來,就不再矯情。 此時將自己被太子和魏王招攬,不勝其擾的困頓說與長孫無忌。然后拱手道:“我自問心無愧,只一心報國御敵,絕不摻和國本之爭。但晉王好意提醒于我,只怕我領(lǐng)兵在外時,會有小人進讒言。” “若有此等事,還請趙國公為我直言,李勣不勝感激!” 長孫無忌一面托住李勣,一面暗中點頭:武將就是這樣痛快,哪怕李勣已經(jīng)算是有心思有籌謀的武將,但真決定了的事兒,也就大大方方坦然求助,肯欠下人情。而不搞什么文臣之間慣用的彼此試探,甚至彼此拿捏做利益交換。 爽快人,他很喜歡。 “大將軍為國征伐,訓(xùn)整戎旅。將來若有小人誣陷,我必為大將軍于御前分辨清白!” 李勣再次謝過,他并不怕欠長孫無忌的人情,畢竟如今爭儲位的兩位,都是長孫無忌的親外甥。 因此,長孫無忌算是朝上最置身事外,不怕牽涉其中的重臣了。 只要于國本之爭這種大事不牽扯,李勣倒不怕欠點人情——以后長孫無忌讓他幫什么忙,幫回來就是了。 心中大石落地,李勣又不免生出感喟:多虧了晉王替他引見,否則他自己實難唐突結(jié)交長孫無忌。 晉王,真是純善之人! 此時酒膳已經(jīng)撤下,李勣便以手中甘蔗飲代酒,敬了長孫無忌一杯。 放下杯子后,又不免念叨了一句:“只盼著能早些出征——我不過一武夫爾,在京城時才有幾分用處,等離了京城,太子殿下和魏王處,應(yīng)當也就罷了。” 長孫無忌放下手中杯盞,笑容里帶了一絲玄妙的味道:“懋功啊,我若是你,就不會急著離開京城?!?/br> 李勣:? 長孫無忌直接拋出重磅消息:“圣人要建立一座凌煙閣,擇定開國來功勛最著的二十四位功臣,圖形凌煙閣——這樣名傳千古的大事,你便舍得此時離京?竟不一爭?” 他聲音不大,但落在李勣耳朵里,卻如同驚雷。 手里的白瓷杯,竟然被李勣吃驚用力之下,立時捏出了裂紋。 凡是武將,誰不想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流芳百世! 而凡是臣子,誰不想位列功臣閣! 漢武帝劉徹建麒麟閣,漢宣帝追列功臣于上,朝臣無不想‘畫圖麒麟閣’;漢光武帝劉秀,起立云臺閣,將與他一起開創(chuàng)東漢基業(yè)的二十八位功臣畫于閣上,是世人皆仰的‘云臺二十八宿’——甭管文臣武將,誰不盼著將自己的圖繪姓名,永勒于功臣閣,受萬世敬仰! 皇帝居然要起功臣閣了! 他們大唐的第一座功臣閣! 凌煙閣……李勣心里反復(fù)念了幾遍——這名字真好,比麒麟閣和云臺閣還要好! 直到?jīng)鰶龅娘嬜訌谋拥牧芽p中留到李勣手上,他才反應(yīng)過來,竟然失態(tài)捏壞了長孫無忌家的杯盞。 李勣有些赧然。 長孫無忌倒是笑了。 他生的很俊朗,哪怕已近知天命之年,依舊不見絲毫老態(tài),依舊是風(fēng)度翩翩氣度非凡的宰相。 他擺手笑道:“懋功不必自慚,我初次從圣人口中聽聞此信時,亦是心旌動搖不能自持。” 到了他們這個地位,名利已然不缺,所掙下的家業(yè)之大,只要子孫沒有犯下謀反大罪,哪怕再不成器,只躺著享受,也可富貴綿延五代。 心中所追求的,唯有贏得生前身后名了。 李勣敏銳地抓住了長孫無忌話里的重點:凌煙閣的消息,是圣人先私下透漏給長孫無忌的! 這就代表,長孫無忌一定會上凌煙閣。 □□裸的保送啊。 這一刻,李勣真是恨不得成為長孫無忌。 他穩(wěn)了穩(wěn)神色,拱手道:“多謝趙國公將此要緊事告知,我絕不外泄!” 長孫無忌頷首:“我信得過懋功,才會提前透露于你。”然后推心置腹狀:“所以我才勸你,別老急著離開長安去打仗。要緊著在京的這段時日,在圣人跟前好生表現(xiàn)——你雖有軍功,但自高祖開國來,我大唐有軍功的文臣武將,何其之多?總要圣人記得的功臣,才好!” “再與你說一事,我聽圣人言下之意,這回上凌煙閣的功臣,可不限于在世之人?!?/br> “圣人特意緬懷了故萊國公,與我說,到時一定要將故萊國公的畫像尋出,讓閻立本再照著描一遍。可見自高祖起兵來,無論在世與否的功臣,都在圣人的考量之列?!?/br> 故萊國公杜如晦,是圣人深刻懷念的臣子,與尚書左仆射房玄齡一起,被稱作‘房謀杜斷’,是圣人曾經(jīng)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可惜杜如晦去得早,四十來歲就病逝了。圣人深緬之。 甚至有時候宴請群臣,圣人本正興致高昂呢,但看到一道杜如晦喜歡的菜肴,都會傷感起來,立刻賜菜給杜家。 要擱往常,圣人如此愛才念舊,李勣只有感嘆敬仰的。 可現(xiàn)在聽來,只覺得心火如焚。 活人跟死人才不好爭! 只怕皇帝會更惦念故去之人,覺得他們沒享到福氣,想要給一份哀榮。說不定會給傾向于將名額分給故去的功臣。 這回凌煙閣只選二十四個功臣!二十四個啊,如今就已經(jīng)有倆名額出去了,除了這二位,房玄齡、魏征、李靖等人,又絕對是板上釘釘?shù)恼紦?jù)一個名額。 李勣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人名和數(shù)字,十分緊張的算著他能否擠進二十四人之一。 因開國的大將們,諸如李靖大將軍一般,已經(jīng)漸漸老去。李勣現(xiàn)在已是中流砥柱的武將之一,屬于正當年,所以太子和魏王才會都想拉攏他。 但這也是他競爭凌煙閣的劣勢:他并非是一開始就追隨高祖的舊臣,且年紀資歷比之老臣都略顯欠缺。 最痛苦的就是他這等臣子了——那些一定能上凌煙閣的,不必緊張,那些注定上不了的,也直接躺平。 唯有他這等,心里火燒火燎。 “多謝趙國公告知!” 李勣原本想在京中安穩(wěn)貓著只等出征,少出門,更少去圣人跟前表現(xiàn),免得引起太子和魏王的注意。 一聽這個消息,立刻改了主意。 什么太子,什么魏王,不管! 他李勣要上凌煙閣! 這一晚,李勣根本沒有睡,腦子里勾勒了許多計劃——如果他想爭凌煙閣的一個位置,必得讓皇帝覺得他夠有用。 就像長孫無忌等人一樣,能被皇帝深刻記住。 于是次日,李勣一早就起來奮筆疾書,準備把他平日瞧出來,卻只做不見的兵部政令不當之事都寫下來,然后就準備去皇帝跟前刷存在感。 接下來在長安的日子,他一定要讓皇帝對他的辦事能力也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他還沒寫完奏章,宮里就傳召于他。 李勣奉旨入宮。 立政殿內(nèi),二鳳皇帝見了他就笑道:“你與朕說了好幾回急著出兵,如今可以如愿了!薛延陀終于按捺不住再次動兵,你可速速離京,前去支援阿史那思摩。” 李勣:…… 夷男,你***真是一點不做人??! 我與你勢不兩立! 皇帝說了速速離京,李勣的新計劃當即宣告破產(chǎn)。 只好在領(lǐng)兵出發(fā)的之前,再趕著去拜別了一次李治,并將凌煙閣之事說出,然后請晉王若有機會為他進言。 李治一點兒條件都沒提,直接應(yīng)下來。 還特別關(guān)切道:“大將軍哪怕心中記掛凌煙閣之事,也不要焦急——我聽父皇說,薛延陀夷男可汗是個反復(fù)無常的人,大將軍萬事要當心。” 李勣越發(fā)覺得晉王人好,他點頭道:“王爺所說,臣都記下了。臣必不會為了希圖凌煙閣,貪功冒進以至于犯下大錯。” 他心里有多渴望進凌煙閣,此時對于戰(zhàn)局就有多冷靜。 這一仗他不能急。 哪怕戰(zhàn)事拖延,以至于勝了也來不及記作入凌煙閣的功勞,也決不能為了軍功急切出兵。 向來以怒興師,以急興師,都是兵家大忌。 若是急于出兵,竟然敗給薛延陀,那他這輩子是別想進凌煙閣了。 見李勣沉著淡定,李治也就不再多說:“大將軍出征在即,我不虛留了?!庇炙偷降铋T口:“大將軍,一路保重?!?/br> 李勣龍行虎步,原本都走了,卻又忽然轉(zhuǎn)回身來。 “臣當年受陛下命,為代并州大都督,實乃臣之幸。從今后,臣愿繼續(xù)為晉王守衛(wèi)并州?!?/br> 為晉王,守衛(wèi)并州。 之后才告辭離去。 ** 一月后。 太極宮東北角。 初夏的蟬鳴,聲聲入耳。 姜沃打著一把素面紙傘,仰頭望著正在翻修中的樓閣。原先這只是一座專門為隋煬帝存放字畫古董的小樓。 但日后,這將是名傳千載的凌煙閣! 姜沃仰頭看著此時尚且平平無奇的樓閣。 想的便是李賀那首‘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從此,這里將是歷朝歷代無數(shù)文臣武將追求的精神象征。就像白居易遺憾的那樣:“老去何足驚,所恨凌煙閣,不得畫功名”。 姜沃再沒想到,自己能親眼看到凌煙閣的起建。而且,凌煙閣的選址,與動工翻修的吉日,還是圣人命她算的! 她漸漸從盛唐的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 這種感覺很奇妙。 她剛到貞觀年間之時,覺得自己像是去博物館參觀萬里江山圖一樣。但時間越久,她就越入畫中,最終變成了畫中人。 能眼見凌煙閣起,就令她極歡喜,更別提這一算還收到了系統(tǒng)結(jié)算的近百籌子,更是錦上添花。 “外頭不曬嗎?快上來看看?!?/br> 閣樓上探出一個頭,閻立本從二層樓上往下看,見她站在外頭不動,就出聲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