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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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話都說不囫圇,只能顛來倒去,說些干巴巴的突然得到書信的話。但在座三司之人,都是審理慣了大案子的,每天怎么個審理強度,審的又是什么級別的人? 如今這崔現(xiàn)敬真是不夠看的。 在場之人,幾句話問下去,就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所云。最要緊的是還慌得五脊六獸,滿臉冷汗兩股戰(zhàn)戰(zhàn),看著非常埋汰。旁邊唯一允許旁觀的崔敦禮,恨不得掩面而走。 這世上別說本就是‘貨比貨的扔’,就算不以崔現(xiàn)敬做比,旁邊的崔朝,也是英標(biāo)秀上,卓爾出群之人。 在深闊殿內(nèi),亦是美的光暈琳然。 于是自長孫無忌起,實不愿意跟崔現(xiàn)敬多說,都轉(zhuǎn)來問崔朝——只需面對他那張臉,眾人的面色都顯而易見好轉(zhuǎn)而有耐心。 姜沃在旁聽著,這些宰輔們似乎問話都溫柔了好些。 唉,所以三十六計里,唯有美人計無解啊。 就在這一問一答之間,姜沃看似坐在末處,安做如玉,絲毫不在乎這些情形。 心里卻想到:崔朝第一日去太史局托她請卦,第二日崔現(xiàn)敬就去大理寺狀告崔朝,第三日就來了個‘三司會審’。 她心知肚明,讓崔現(xiàn)敬走出‘狀告崔朝不孝大罪’這一步蠢棋到底是誰——姜沃看向場中站著的落難美人。 好一派忍辱負(fù)重,深陷冤枉的霽月風(fēng)光。 姜沃垂眸而笑。 發(fā)現(xiàn)家族欲挾持自己來接近太子,就索性早早動手,與崔氏斷的更干凈些。 倒也是,很果斷啊。 * 太子與皇帝道:“父皇,幾位書法大家都不敢斷定字跡真?zhèn)巍V缓貌分??!?/br> 書法大家們未必看不出,只是又不愿得罪太子,又不愿得罪崔氏罷了,全都推說不能斷定。 太子溫聲道:“便請?zhí)妨畈芬徊钒伞!?/br> 姜沃起身。 第67章 武皇的首創(chuàng)制度 姜沃剛拿起卦盤,原代兵部尚書,現(xiàn)兵部侍郎兼光祿大夫崔敦禮,就先一步起身站出來了。 “陛下,殿下,臣治家不嚴(yán),請陛下治罪?!?/br> 太子聞言一臉好奇:“誒?這還未卦,崔侍郎何以先行請罪?” 崔敦禮則是一臉慚愧,直接道:“哪里能令太史局為這等荒謬事起卦呢——臣早知此信是假的。崔現(xiàn)敬原是個最糊涂的人,叫刁奴哄了就拿了封假信上京來尋是非,臣已在族內(nèi)查明詳情。” “只是崔現(xiàn)敬到底是臣的同族,又是崔朝的長輩。臣慮著家族顏面與崔朝的名聲,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所以想著關(guān)起門來慢慢解決此事?!?/br> 說到這兒崔敦禮的口吻轉(zhuǎn)成痛恨:“誰料崔現(xiàn)敬這個蠢人,竟不思反省己過,竟然還敢去大理寺誣告朝廷官員,實有罪行!請三司只管審理,按律法或是流放或是杖刑,都是他應(yīng)得的!” 后一句話說的是情真意切。 崔現(xiàn)敬這什么蠢貨啊,怎么配跟他一起姓崔! 好好的事兒全讓他搞砸了。 崔敦禮忍著胸口氣血翻涌之感,再次俯首認(rèn)錯:“此事原是家族小事,拖延至今全由臣一時私心,顧及族中名聲而起。今日才知擾動了朝廷署衙外,竟然還驚動了陛下與殿下。” “請陛下治臣管家不嚴(yán)之罪。” 崔敦禮把話說到這份上,直接光棍的承認(rèn)了信件是偽造,崔現(xiàn)敬是誣告,自己是管家不嚴(yán)三重罪——倒是讓李治和姜沃同時遺憾起來:啊,怎么這樣識時務(wù)啊。 甚至兩人還不約而同想到了杜楚客:那位從前魏王的死忠黨,在聽說魏王爆出‘殺子傳位給弟’這樣的驚悚言論后,情知魏王已完,就壯士斷腕,立刻去皇帝跟前請罪,連夜也沒過就跑路了。 能果斷放棄沉沒成本,直面失敗的人,都是拎得清有決斷的人。 殊不知崔敦禮這識時務(wù)的決心,下的也甚為艱難。 整個認(rèn)罪流程走下來當(dāng)真是滿腔苦澀,只覺得整個人都是麻的。 作為崔氏執(zhí)掌者,他多少年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了?從來都是他居高臨下看旁人,天下間除了他們幾家誰不是族微聲弱,這回居然要當(dāng)著一眾同僚認(rèn)錯,自陳管家不嚴(yán)。 他余光還看到大理寺卿盧家人看的津津有味,眼睛發(fā)亮。 氣的他簡直要手抖:看看,五姓七望世家內(nèi)部都這樣不團結(jié),怎么跟皇帝抗衡,怎么跟勛貴們爭??! * 其實崔敦禮在今日奉東宮之命而來,聽說了整個審案流程后,就知道敗局已定—— 太子素有仁厚之名,崔家又是簪纓名門,所以太子不會一開始就提出讓三司去提審加嚴(yán)審崔家族人。 而是劍走偏鋒,提出了‘卜卦斷案’。 與他們逼崔朝回歸家族的陽謀一樣,太子讓太史局起卦,也是明晃晃的陽謀:太子在警告崔家,我知道你們在干什么—— 我不怕深挖細(xì)查下去,你們怕嗎? 這是最后給你的一點顏面了。 你要不要? * 崔敦禮心知肚明,太史局起卦的結(jié)果,必然是手信為假(當(dāng)然本來也是假的。) 就如他給了崔朝兩條路一般,太子也只給了他兩個選擇。 第一種選擇:承認(rèn)太史令的卦象,這封書信是假的——既然承認(rèn)了,當(dāng)然要回去查怎么是假的?怎么做的假?依舊要來給太子一個交代,給三司一個交代。 第二種選擇:直接否認(rèn)太史令的卦象,道這種起卦斷案,只見于古籍,根本不靠譜,即繼續(xù)頭鐵下去。 那除了太子外,可就要多得罪一個太史局了。要知道這位太史令后面還牽扯著袁仙師,李淳風(fēng),想想就讓人頭疼。 而且崔敦禮也想得到,若是他一味頭鐵嘴硬否認(rèn)卦象斷案事,太子正好可以接著說:“既然崔侍郎不肯信太史局的卦象,只好命刑部緝拿查問,還崔家一個清白了。” 太子真令人去查,給崔現(xiàn)敬送信的那位老仆也是禁不住查的——本來他們也不是按刑事案件的縝密度來安排的啊,這,這本該是個心照不宣的送溫暖活動才是。 怎么就變成了‘不孝’大案了呢。 崔敦禮請完罪,再看在場諸三司朝臣,心道:就算有人狀告‘官員不孝’是大案,也真用不著這么大陣仗吧。 越想越慪的吐血:他覺得今天這些人齊聚在這里,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孝道大案’三司會審,根本是為了集體在這里聚會看崔家丟臉! 既然丟臉不可避免,那與其選擇被人抬手抽一耳光,不如自罰三杯。 而崔現(xiàn)敬,是在族長請完罪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被家族放棄了!剛要在御前嚎啕現(xiàn)場鬧起來,就聽崔敦禮帶著警告的聲音響起:“還請?zhí)拥钕路判模@等誣告官員之人,受了國法后,臣必以家規(guī)再重重處置!” “若是他不知認(rèn)罪悔改,臣便將他逐出崔氏,從族譜上抹去!” 崔現(xiàn)敬立刻就萎靡不振了:說到底,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所有的底氣,不過來自于他姓崔罷了。 * 二鳳皇帝近來將庶政皆交給太子處理,自己只每日斷一斷軍國大事,輕松不少,因而養(yǎng)的氣色不錯,比剛從高句麗回來時強遠(yuǎn)了。 此事皇帝也是全權(quán)交給太子去處置的。 皇帝本人就一直坐在御座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緣,不發(fā)一言,只由著太子去與崔敦禮問答。 直到崔敦禮站出來認(rèn)罪,太子轉(zhuǎn)頭向他請示,二鳳皇帝才道:“既是崔卿的一時私心治家有失,又有崔氏族人誣告朝廷官員——俱已認(rèn)罪,就按律處置吧?!?/br> 語氣似乎還有點遺憾。 崔敦禮:嗯,聽出來了,陛下您是遺憾我們沒有更丟人。 與世人的推崇敬慕不同,當(dāng)今圣人一向不給他們山東士族顏面,還曾經(jīng)當(dāng)朝問過:“自本朝來,士族已漸衰,冠蓋凋零,世人何重之?” 崔敦禮當(dāng)時在朝上站著,都就覺得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 這要是別人說這話,不,這要是往前幾朝,這樣說話的皇帝,第二天也得被世家給拉下龍椅來! 但換了當(dāng)今皇帝來說,崔敦禮當(dāng)時只能低著頭,沉默地聽圣人在上頭很疑惑很真誠地發(fā)問。 甚至心里還有點苦澀的慶幸:皇帝還是給他們這些世家們留臉面了的,起碼這個問題是對著自己人發(fā)問的,沒有單獨點名,比如說讓他這個崔氏族長來回答一下。 那崔敦禮就更難做人了,若是附和了皇帝您說的對,估計就得一頭撞死以謝祖宗,但要是否認(rèn)皇帝,他,他也不太敢。 總之,世家與皇帝,這些年,就像是一對彼此離又離不了,又看不太上對方的怨偶一般過下來了。 此案已料理清楚,皇帝擺手,與姜沃一般意猶未盡的官員們,就各自散了。 按照官位,崔朝是跟在最后走出來的。 出門就見崔敦禮還在等著他。 “好,當(dāng)真是清者自清。”崔現(xiàn)敬為什么犯這個蠢,崔敦禮就算一時沒想到,但經(jīng)過今日這一場,也就全分明了——崔朝竟然寧肯自己沾上被長輩狀告‘不孝’這種陰影,寧愿走到三司會審這一步,也不肯接下家族的示好,而是將與家族的疏離鬧到了明面上。 他是不會回去的了。 與崔敦禮的冷臉不同,崔朝面容上盡是誠懇:“還未謝過崔侍郎稟公直言,主持公道?!?/br> 崔敦禮叫他謝的更慪了,他看了崔朝半晌:“不管這次律法怎么審,崔現(xiàn)敬犯了這樣的事,我都會將他清出家族?!?/br> “但你……” “崔朝,你始終是崔家人,你的父祖姓崔,將來你的子子孫孫,也會在崔氏的譜牒之上?!?/br> ** 群臣離開后,皇帝帶著太子來到書房。 皇帝還親手給兒子拿了塊點心,見他吃完了喝過水才道:“稚奴不是個急性子,朕也就放心了?!?/br> 身份不同,能做的事就不同。 所以皇帝可以直接下旨修《氏族志》打壓世家,但剛剛開始監(jiān)國的太子卻不能,他扎的根還不夠深。 權(quán)力交接之時,最要緊的就是一個‘穩(wěn)’字。 要先從一棵小樹苗,努力扎根,成為一株穩(wěn)穩(wěn)地大樹。 若是現(xiàn)在就起風(fēng)雨,可能小樹苗自己都受不住。 在皇帝這個孩子控看來:稚奴這回既借事敲打了世家,又沒有鬧出亂子來,處置的很好。 皇帝拍了拍龍榻旁的空處,示意兒子坐過來,然后問道:“昨兒你與朕說在看《吳失》?看的如何?” 《吳失》是《抱樸子》里的一篇,寫的是吳國滅亡之事,里頭多有提及世家門閥之失。